“不喜官家不种田,不拜菩萨不羡仙。横海郡出柴慧娘,自家顶上有晴天。”
林间小道上传来女子的歌声,唱词一句不落地落在正在放马的花荣耳朵里,他仔细品了品,眉头不禁皱在一处,心想:“哪来这等不知死的人,青天白日的就敢这样乱唱。”
歌声越来越近,那穿着猩红斗篷的女孩子像只大蝴蝶似的出现在花荣视野中。她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灰布包袱,欢乐地一会儿跳到路东一会儿跳到路西,斗篷也跟着上下翩飞,直跳到花荣马前才停了下来。
真讨厌,白马横在那里刚好把前路堵住了,女子气呼呼仰起脸问:“好好的大道不走,做什么要挡别人去路?”
“你还敢说……”花荣刚一张嘴,立刻把准备好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眼睛里有星星!
女子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弯弯的笑眼嵌在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清澈的眸子里微微地闪着亮光。面对这么一双眼睛,花荣竟不忍心说出斥责的话。
瞧她那身精致艳丽的衣服,肯定是个大户人家傻丫头,许是在哪胡乱学了几句词,并不知意思就到处浑唱。
柴慧见对方两眼发直,问道:“你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是不是挺失礼的?”
“谁看你了。”花荣收回目光,但仍没有让开道路,“你是什么人,为何到清风寨来?”
女子鄙夷地看他一眼,反问:“你又是什么人,敢来质问我?”
“我是清风知寨,此处已是清风寨下辖地界,来往行人我都有权过问。”
“小小知寨,端什么架子。”女子不屑地嘟囔一句,便想从马前头挤过去。
花荣立刻翻身下马,从身后一把揪住女子的斗篷:“哪里去!”
女子被扯了个趔趄,不由得恼怒起来:“我们素不相识,既无新仇也无旧怨,你这般纠缠不休是何道理!”
“你还恼了?”花荣佯怒道,“口唱背反朝廷之词,该当何罪?要不是看你年纪小,我怎么也得拿你回去审上一审。”
“这个嘛……”
女子咂咂嘴,气焰也不似刚才那样嚣张。她以为深山野林里不会有人,谁知那些个疯话竟全被人听了去。也罢,不就是通个名姓嘛,他还敢抓自己不成?
“我姓柴,小名儿一个‘慧’字,家住沧州横海郡。此番到清风寨来是替朋友送信,送完即走。”她背对着花荣往前倾了倾身子,花荣立刻扽了她一把,“哎呀轻点儿。”
“你不跑我就松手。”
“不跑,撒手!”
花荣撤手,复又问道:“娘子来给何人送信?”
“这都要问?”柴慧说着抱紧了怀中的包袱。
“别误会,我只是想帮忙。”
柴慧撇撇嘴道:“方才还审我呢,现在又说帮忙?”
“职责在身,不敢疏忽。若有冒犯之处,娘子海量汪涵,莫要见怪。”
花荣正要作揖,柴慧忙抬起手来拦他:“且住!官人既然职责在身,有什么话就一并问了吧。什么背反朝廷啊,该当何罪啦,总不会问个名姓就没嫌疑了吧?”
花荣心里暗暗发笑,刚对她客气几分,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劲头儿就又涌了上来。
“娘子越是不肯原谅花荣,花荣就越要帮这个忙。不为别的,权当是赔礼吧。”
柴慧听了惊叫一声:“你是花荣?”
“是……是啊。”
“哪个花荣?”
“哪个?什么哪个?”
“就是……”柴慧看看四周,凑到花荣跟前儿低声道,“你有没有郓城县的朋友?”
看着柴慧殷切的目光,花荣的神色冷了下来,他谨慎地说:“我好交天下朋友,郓城县自然不例外。”
“那你认得宋……清吗?”
“认得,他一家人我都认得。”
柴慧长长地松了口气,初见时灿烂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公明哥哥在郓城县犯了事,我不知你是不是要找的人,不敢随便叫出他的名字,所以只好用宋清试试你。”
她把手探进包袱里,四下翻找着什么。
花荣见状,忙问:“怎么,娘子是替宋大哥传信于我?”
“啊?”柴慧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依着官人的说法,难道公明哥哥不在府上?”
“不在啊。我听说哥哥杀死阎婆惜一事后几次写信到济州,请哥哥来清风寨暂住,可总是没得到回复。娘子又是听什么人说宋大哥在我这里?”
柴慧迷茫地挠了挠头:“一年前宋大哥路过我家,被我哥哥留下来小住。期间他结识了清河县的武二哥,并结为异姓兄弟。武二哥返乡前曾问公明哥哥的打算,哥哥说在我家住一段时间便要到清风寨来。所以,我是替武二哥送信给公明哥哥的。”
“哥哥不曾来!”花荣一时慌了神,抓住柴慧追问,“他几时离了你家?”
“我不知道,我离家也快有一年了。大哥要送我到东京去,我不愿意,就跟着武二哥跑到了阳谷县。那时候,公明哥哥和宋清还在我家住着呢!”
花荣的焦急已尽数写在面上:“不行,我得再往济州去一封信,无论如何也得知道哥哥的下落才是。”
“那我也往沧州写封信,兴许我家比较安全,公明哥哥还没离开。”
“有劳娘子费心。”花荣诚恳地道了谢,牵过马来对柴慧说,“尊兄对宋大哥有恩,娘子便是花荣的贵客。若不嫌弃,请随我到寨中叙话。”
柴慧答应武松要亲自把书信交到宋江手里,眼下宋江未到,她不得不跟着花荣往清风寨走上一遭。
“承蒙收留,叨扰了。”
“山路崎岖,娘子请上马,花荣步行护送。”他说着向柴慧伸出手,想要扶她上去。
“山下便是清风寨吧,寥寥几步,何必骑马。”
几番言语交流,花荣觉得这女子身上交杂着贵族气与江湖气,还挺有趣的。她要步行便步行吧,和宋大哥有关的客人还是低调点好。
“回家啦。”
花荣突然朝空中喊了一声,吓得柴慧赶紧往头顶上看。只听“扑拉拉”的几声响,一只硕大的海东青伴随着落叶飞下枝头,稳稳地站在花荣肩上。
“这是你养的?”
花荣笑道:“是啊,养来打猎用。今早它就闹个不停,非要到山上来转转才肯罢休。我只当它是在家闷坏了要出来透气,现在看来它是要我亲自来迎接贵客。”
“啧啧,真会讲话。你们做武官的都像你似的油嘴滑舌吗?”
“若是遇着寻常女子,花荣躲避还来不及,哪敢油嘴滑舌?”
柴慧若有所思,喃喃说道:“你说我不寻常?还是……不够端庄?”
“娘子的端庄在骨子里,不必在一言一行上斤斤计较。”
端庄在骨子里?柴慧不解地看向他,他却径自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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