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了清风山,柴慧就没分清过东南西北。山上除了树就是草,好不容易有条小路,没走几步就到头了。可是瞧人家花荣,踩着杂草牵着马,悠闲得就像走在自家庭院里一般,不一会儿就将她带到了宽阔的大路上。
“花知寨,你在这里驻守几年了?”
“不到三年,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你对清风山挺熟悉的。”柴慧紧走几步赶上他,又问,“我听说清风山上有伙子强人,你跑来溜马放鹰就不怕遭抢?”
“娘子这般青春年少,独自一人行走在强人出没的深山老林中,你不怕吗?”
嘿,反将一军!
柴慧不服气地说:“如今这世道,做强人的多是落难的英雄好汉,而这样的好汉即使没受过我家恩惠也听过我兄长的名号。因此,从沧州到青州,我并没有受什么苛待。”
“诶?说来是我疏忽,一直听你提到尊兄却不曾问问他的名姓。不知娘子可否赐教?”
柴慧似是不情愿地说:“我是出来交朋友的,不到万不得已谁稀罕借他的名声行走?你别问了。”
“且慢。”花荣笑道,“沧州横海郡有位柴大官人,江湖人称小旋风,乃是前朝周室的凤子龙孙。这个人……娘子认得吗?”
柴慧冷哼一声,小声嘟囔着:“落草的认得他,当差的也认得他,不就是有两个糟钱儿吗。”
“娘子说什么?”
“没什么,快到了吧?”
周围的景象已经逐渐从杂草丛生的树林变成了繁华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偶尔有认得花荣的还会上来和他打招呼。
“这里便是清风镇,离清风山只有一站多地。镇上有三条路分别通往清风山、桃花山和二龙山。为免强人侵扰百姓,朝廷特地设了清风寨在镇上,派遣武官前来镇守。”花荣边走边介绍道,“不是在下吹嘘,自我到任打退了几次前来劫掠的贼寇之后,清风镇的百姓便再没有受过侵扰。如今镇上已经有三五千人家,也算是个繁华的所在了。”
“的确繁华,和我想得很不一样。”
柴慧走在长街之上,看大路两旁尽是茶坊酒肆、勾栏瓦子、宫观寺院等去处,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诚如花荣所说,清风镇在三座恶山的夹缝中能发展到这等程度,他的确功不可没。
“花知寨,巡检衙门在哪里?”
“在市镇正中。我的住处在巡检司北边,娘子可随我前去暂住。”
“不必不必。”柴慧连忙推辞,“去府上叨扰多有不便,我出门带了些盘缠,随便找一家客店居住即可。”
花荣没有立刻答复,他停下脚步望着家的方向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知寨?”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谁知花荣突然回头道:“娘子住在客店也好,要出门走走看看比住在家里方便。往后不管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差人到巡检司找我,莫要把我当了外人。”
“啊……啊好……”柴慧被他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那咱们就此分手吧,你回去往济州写信,我去客店给家兄写信。早日找到公明哥哥的下落,我也能对得起武二哥的嘱托。”
花荣四处张望着,她刚才说得话也不知听没听见。
“花知寨,您能好好听人说话吗?”
“我听着呢……这几家客店好是好,但离我家太远,要不再往前走走,我记得还有许多家呢。”花荣顺手牵住柴慧的腕子,然后在柴慧惊诧的目光下拉着她往前走,“不仅要找个离家近的,还得找个信得过的,不然一个女子独自居住叫人怎么放心?哎呀……谁家好呢?”
柴慧看看被握着的手腕,又看看认真给她找住处的花荣,心想这厮应该不是故意占便宜吧?这会儿挣扎或者质疑他一定会显得自己不坦荡,对,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经过千挑万选,花荣总算把柴慧安置在一家离巡检司极近,店主人又与他相熟的客店。二人坐下来又说了好些关于宋江的话,直到傍晚时分花荣才告辞离开。
柴慧吃过晚饭便掩上门窗,摊开纸笔思量着给柴进的信上要写些什么。
去年冬天,她因为总围着武松、林冲这类习武的汉子转悠,行走坐卧全然没有一点女孩家该有的样子。柴进看不下去劝过几次,可她哪里肯听?每天还如往常一样和庄上的客人们混在一处,气得柴进非把她送到东京去住阵子不可。
她不愿意去,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柴进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每天都被气得够呛。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兄妹俩的僵局才终于被远道而来的宋江打破了。从那天起,哥哥柴进每天都陪在宋江身边再也顾不上别的事,妹妹柴慧则趁机溜之大吉,开启了独自一人的江湖之路。
转眼间,一整年过去了。也许武松已经把她的下落透露给柴进,也许柴进还在满世界寻她。总之,她本人并没有往沧州去过一封信,哪怕已经答应花荣要写一封,拿起笔来后她也不知道要写什么。
道歉吗?她的错罄竹难书,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问候吗?在家时恨不得气死人家,这时候嘘寒问暖一看就是虚情假意。要不头一句就问宋江还在不在家里住?不行,柴进一定会在字里行间嗅到蛛丝马迹,然后从天而降把她抓回去!
“烦死了,我揽这差事做甚,让花荣自己写两封信不行吗?”
“堂堂千金之躯,写封信至于发愁?”
柴慧闻言一惊,急忙跑去推开东边窗户。在客店灯火映照之下,她看到郑天寿抱着吴钩剑斜倚在窗边,脸上还有几分嘲讽似的笑容。
“有门不走,躲窗外是什么意思?”
郑天寿道:“门口有许多耳目盯着,我怕惹麻烦。”
说罢,他跳窗而入,刚要开口说话又突然返回窗边向外张望,直到确认并没有尾巴跟着方才把窗合上。
柴慧却并不把什么耳目之类的话当回事,她替郑天寿倒了碗水,问道:“天寿哥,白天我才离开山寨,怎么夜里你就追来了?”
“我怕你找不到清风寨啊。”郑天寿往前凑凑,神秘兮兮地问,“往日你身后只跟着一拨人,今天怎么跟了三拨?是柴大官人派来的,还是你的行踪暴露了?”
“原来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我都不清楚,新添的就更别提了。爱跟跟着吧,只要别凑上来烦我,我只当他们不存在。”柴慧不禁称赞道,“果然还是天寿哥心细,我怎么就没发觉呢?”
“你呀,只顾着和那花荣说话,哪里顾得上这些事?”
“诶,怎么你竟认得他?”
“慧娘啊慧娘,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儿。自从花荣调来清风寨,三山的好汉们来借一次粮就吃他一次亏。好家伙,他一个人能敌千军万马,你上各山寨打听打听,哪儿还有人敢踏进清风镇半步?”
郑天寿平时话不多,怎么说起花荣就像柴慧提到武松一样?哦,那大概就是由衷地敬佩吧。
可是白天柴慧随便看了花荣几眼,他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做着芝麻大小的官儿。还“一人能敌千军万马”?骗人。
柴慧的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郑天寿继续说道:“慧娘可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花荣的厉害就在此处!他有百步穿杨的功夫,我家二哥就曾在离他一箭之外的地方被射中过肩膀。除此之外,他枪法极佳,骑术高超,文武双修,在这一带口碑很好。听说他的父亲花老将军乃是大宋功臣,果真是将门虎子啊。“
“哎呀哥哥,你可真是把他捧上天了。认得你的知道你是清风山上的三当家,不认得你的还以为你是花荣的亲戚呢。”
郑天寿笑道:“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另外……我看他对你有意,多了解一些也省得你错付终身不是?”
“什么?”柴慧茫然地看着他,“你说谁对谁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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