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在林在花洒前调试好水温,叫周普过来。
走进浴室,周普揪着衣领把套头卫衣和薄秋衣一并脱下来,劈头盖脸地扔给身后的人。
俨然是把这人当做侍奉皇上的宫女。
“宫女”本人也是百依百顺,抱着皇上的衣物出去,又换了干净的贴身衣物进来。
周普背对着陈在林,坐在小板凳上,清理身体的权限全权交给对方负责。
总体来说,毛遂自荐给他服务的这位,态度不错,比肩洗浴中心的人才。
周普闭眼放空,考虑着自己可以酌情给个五星好评。
不过好评还没给出去,下一秒,他放松的脊背一绷,手背反应迅速地隔开陈在林放在他胸膛前的手,接过沐浴球。
周普:“我自己打沫。”
果然,还是有些奇怪。
“你转过来。”陈在林声音自耳根后响起。
周普固执:“说了自己来。”
奈何背后这位是从不废话的行事风格,手一使劲,硬生生把他连着小板凳转了过来,那力气,竟差点儿把人和凳子悬空端起。
两人距离极近,对视几秒,周普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在林也一言不发地替他冲洗。
他们沉默地相对而坐,不是作为两个赤.裸的人,更像是两个坦诚相见的灵魂。
炽黄的暖灯下,周普身上的淤青更加显露无遗。之前身上的还没好透,现在又添新伤。
陈在林看得心里一抽。
明明巴不得这小子受到些教训,为什么还会心疼呢?是因为他们本身是共生的么?
十八岁的自己和三十岁的自己,虽然是朝着两个方向生长的树干,根系却紧紧纠缠在一起,本质上可能是一种共生?
“你怎么。”陈在林垂眼,用指腹轻抚他手臂的淤青,“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伤就伤了,又没多严重。”周普满不在乎地活动下手臂,“教一个无赖重新做人,是一名良好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陈在林叹息一般地想,其实他应该比周普更了解周普。
这小子对所有世间负面的态度就是:硬碰硬,拳头对拳头,试与天公比命长。因此,碰壁和受伤也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
他也永远不会允许陈在林将其保存完好,反而会用最激烈的方式打破束缚。
这么想着,陈在林手掌覆上带着小旋的发顶,提醒对方低头:“洗洗头发。”
“哦。”
半分钟后,周普眨着被洗发水扎得酸痛的眼,抱怨:“你行不行,我眼睛都进泡沫了。”
陈在林淡定道:“闭眼。”
喷头冲掉了眼边的泡沫,温暖的指腹摁着眼皮慢慢揉,直到周普说不扎眼了,他才松手。
周普睁开眼,眼眶里头还带了点红,模糊地看向对面。
在湿答答垂着的头发缝隙间,他看见男人的下半张脸,清晰的下颌线和一双薄唇,特别配他的气质,凉薄且郁郁寡欢。
实际上,周普也在审视着陈在林。
毕竟他曾经拥有一具和陈在林相似的身体,所以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作为一个二十岁的少年人,观察三十岁的自己。
陈在林比从前更高,肩膀更宽阔,肌肉更结实,那里也很……总之,他拥有一具相对优秀的成熟男性躯体。
可奇怪的是,这个人,好像成年以后,所有的力量都从精神转到了肢体上。力气有余,而精神不足。
周普垂着眼皮,尽力遮住了视线,怕这人看见以后又诬陷他。
“耍流氓?”陈在林的声音自上响起。
看吧,果然要给他强加罪名。
周普索性不装了,强词夺理道:“我自己看自己算什么耍流氓?”
“是吗。”陈在林喉咙里带了点笑,把人往后一推,“那我看看你的。”
“……”
周普拍开他的手用了点力气,侧身一转,后脖颈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滚吧,我自己洗。”
陈在林发现自己会对周普有些恶劣的逗弄心思,因为有时候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反而更生动。
之后,一半因为懒惰,一半因为舒坦,周普由陈在林照顾得顺理成章。
陈在林说低头他就得低头,说抬胳膊他就得抬胳膊。吹头发,涂抹药膏,甚至修剪指甲,样样亲力亲为。
这人好似在沉浸式修补一个玩偶。而轻松的不仅是周普,照顾人的人同样觉得解压。
可能因为陈在林的服务太过周道,还涂着药膏的时候,周普就躺床上仰面睡着了。
头一次睡到早上天大亮才醒,睁眼的时候,陈在林倚在床的另一边,一眨不眨地浏览着手机屏幕。
指缝里漏出金色字体的手机壳。
“你拿我手机干什么?”周普眯了下眼,坐起身,“几点了?”
“九点半。”陈在林侧眸。
周普:“你都迟到了还不走,年底不是忙么?”
对方答非所问:“我在附近找了琴行,一会儿给你买新吉他。”
“哪里啊。”周普更清醒了,“你带我?你今天请假了?”
“昨天不是说好带你看伤,顺便买吉他。”
“哦。”周普说,“你这算是……”
同意他继续驻唱了?
话音未落,陈在林:“嗯,以后你还可以驻唱。”
周普心里漫上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可这满足感还没升腾成好感,就被对方的一句话刺杀。
这个男人不容拒绝地告知:“以后我接你下班,工作的间隙记得回我消息。”
怎么说呢,他同意了,但也是同意得很勉强,还是有点草木皆兵。
周普“啊”了一声,又被这人冷飕飕的眼神冻住。
行吧,陈在林对自己确实有一些控制欲,但不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也可以忍受。
换位想一下,其实自己对陈在林也有控制欲,总希望对方能重拾音乐,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
下一刻,陈在林把手机递还给他,却故意使坏,周普手背青筋都绷出来了,愣是没把手机抽出来。
“撒手,你是不是手欠?”周普杵了他一拳,“我得换个密码,我的秘密都让你知道了。”
陈在林松手,不痛不痒地笑笑。
“你除了瞒我到夜色还有什么秘密?平时不就刷刷题,听听歌,偶尔看看短视频。”
他对周普了如指掌,
“手机从外到里都是励志语录。手机壳是‘梦想成真’,桌面壁纸是‘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微信头像是‘天道酬勤’,密码是‘4163事业有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在他眼里,可以称为见不得光的秘密的,该是违法背德、淫.秽.色.情。周普这个道德模范、纯情男高,和这些根本不沾边,甚至背道而驰。
对方的每一句都与实际分毫不差,让周普无法反驳。
周普:“那你也不能侵犯我的**。”
“没想侵犯你的**。”陈在林说,“我给曹硕集个赞,对你那些不感兴趣。”
这些励志鸡汤,他以前还狂热爱好过,但是他现在这个年龄,呵,早不信这些了。
信仰,信念,励志什么的,他一个没有。
这些高大上的玩意也就用来骗骗周普这种天真的小孩。
想到这,陈在林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
“嘁,反正你不能随便动我东西,梦想家的蓝图是你能随便看的吗。”
周普说着揣回手机,套外套起床。
他不想改这串带寓意的密码,确实,他在陈在林面前没什么秘密。
陈在林轻笑,扫了眼那张睡眼惺忪的脸,说:“还有一件事。”
“说。”
“曹硕的老婆今天凌晨生了。七斤,是个女孩儿。”陈在林冷不丁道。
周普差点儿蹦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跟我说。”
“你不是刚醒。”
“你可以把我叫起来啊。”周普重新打开手机,“我先道个喜。”
果然,曹硕在朋友圈发了一家三口的图片:[3:36,是个女儿,老婆辛苦了。]
陈在林早就替他点了赞,估计早就私聊过了。
周普又加了评论:[恭喜喜得千金!/大笑/庆祝/烟花]
曹硕:[谢谢谢谢!/笑脸]
可惜评价不能用表情包。他从何一轩那里新存了不少表情包。
~
因为下午要去挑选新吉他,陈在林又难得地请了假,周普晚上没有按时按点去驻唱,提前跟李潇哥打了声招呼。
他在琴行挑选了一把简单的原木吉他,还顺手买了一个他从前就擅长的乐器——口琴。
走出琴行时,裤兜里的手机贴着大腿振动起来。
他抽空一看,是何一轩。
接通,何一轩率先问:“小普,昨天听潇哥说了一句,你以后不来了?”
电话里清朗的男声惹得一边的陈在林驻足。
周普没在意,现在他和陈在林之间没有什么秘密。无所谓听不听的。
周普用口型问:“你跟李潇哥说的?”
陈在林闭了下眼以示肯定。
“还去。”周普转头跟何一轩澄清,“不过以后会有人接我下班。”
“接你?”何一轩吃惊,又想起昨天的事,“是你家里人担心你在酒吧被欺负吗。”
“怎么可能被欺负?我都是一打三的。”周普逞能道,“家里人都觉得我打架太厉害,怕我把酒吧打破产,他们赔不起。”
何一轩:“……哦这样。”
“你不用担心。”周普又说,“以后你遇到这种事,就躲我身后,我替你出头。”
周普说这话没什么讽刺的意思,但落在何一轩耳朵里就不是滋味了。
因为昨天的确就是这样嘛,他比周普还高,却躲在人家身后。
何一轩脸绿了两秒,终于照着周普的理由复述一遍:“我不动手……也是怕把酒吧打破产,家人赔不起。”
周普不疑有他,只问:“你会打架?”
“嗯,会。”何一轩说。
周普雄竞起来了:“那咱俩打一次试试。”
“……啊别了吧。”何一轩听着周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语气,想起昨天他一战三,有些担心。
事情为什么发展到了奇怪的方向?
“改天找地方切磋啊。”周普没听清他这句,兴致仍然很高。
“……”
何一轩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岔开话题聊了两句,就挂了。
陈在林没有插话,待周普挂了电话才问:“谁?”
叫他小普?倒是亲切。
“夜色的朋友何一轩。”周普实话实说。
陈在林眸光一转:“他很担心你以后不去了?”
“算是担心吧。”周普想了想,“我要是不去了,影响他排班吧。”
陈在林讳莫如深地轻呵:“是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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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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