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队内考核前最后一个周日。
陈在林端着盆走上天台时，空无一人，两排衣架摆在当地，挂着色彩清新的衣裤。只听得见衣架在风中轻碰的“叮当”声响。
寝室里倒是有阳台，只不过晾晒的时间总要更长。而这里的天台时常有微风拂过，是曝晒和风干衣物最适合的场所。
他拎出刚刚洗好的衣服，抖开，搭在天台的衣架上。
与此同时，周普兴致冲冲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陈在林。”
“怎么上来了。”陈在林回头，目光扫过他背在身后那把吉他，“来天台练歌？”
“你的第二首单曲上线了。”周普三步并两步，递手机到他面前。
陈在林打眼一看，悦动音乐刚刚才发布了微博，宣布他的单曲《苍漠一粟》正式上线。
周普催着他转发微博。
周普一边点开畅销榜，一边说：“你第一首销量都这么多了，那你岂不是发达了。”
第一首《俗》三周前就上线了音乐平台，目前还在畅销榜周销量的榜首，发售24小时内销量就突破了10万张，之后逐日下降，三周销量突破60万。
“还不到结算日。”陈在林说。
平台收益是月结，但他没告诉周普的是，明天就是结算日。
“哦。”周普笑笑，“我的歌以后上线也有收入，到时候我也有钱花。”
这小子怎么这么较真，自己挣的钱，不也是他花吗？
周普随即提了下背后的吉他：“我写了新的歌给你听听。”
他来天台的目的是练习。从导师选拔过了之后，周普几乎没怎么停歇过，重新学习乐理知识，写新歌，修改，练习。
陈在林知道，这小子一贯信奉的是努力。
作为创作者的他，也曾不厌其烦地对天赋进行追问，但天赋这种东西实在是虚无缥缈。本质上是一种自我安慰，因为一旦被确认为有天赋，似乎就有了某种开挂的资本。
但天赋和灵感这些可遇不可求，唯有日复一日的练习能实打实地增进实力。
周普抱着一把吉他，时而拨弄琴弦，时而轻敲面板，慢悠悠地哼唱出一首民谣风格的新歌。
住宿的学员来自天南海北，周日大多外出，逛临昭去了。
楼里很安静，大片的云朵以慵懒的姿势缓慢漂浮过临昭市上空。
一曲毕。
“好听。”陈在林捧场地鼓掌，说，“你不喜欢用拨片？”
周普手指扫出一段旋律，自信道：“我感觉我指弹演奏效果更好。”
“时间久了会容易起茧子。上次裂口好了？”陈在林一抬手，手心里便多了一只护手霜。
“？”周普看着凭空冒出来的护手霜，问，“你什么时候又买了这个？”
一般人谁随身携带护手霜啊？
陈在林有时候特像哆啦A梦，自带大口袋，什么都能掏出来。
“来的时候就买了，手裂口不是你说的。”陈在林说，“伸手。”
周普没听他的，凑近嗅了嗅，然后嫌弃地一缩下巴：“哎这个香的也太浓郁了，老爷们儿擦味这么浓的不好吧。”
艳红花朵的包装，仔细端详，芍药味的。怪不得这么香。
陈在林把盖掀开。
“还是不行。”周普眉毛都皱出了回路，“这个真的太香了。”
小兔崽子，就这么嫌弃？
不就是第一支护手霜误打误撞买得浓了点？
陈在林挤了豆大的护手霜，拽过周普的手，好声好气：“先擦上，下午我再买个茶香的。”
反正他以后是持家的那个，购货方面还得精进。
力量上拗不过他，周普老大不情愿：“陈在林，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么。”
没搭话，陈护理工细细地摩擦周普手指的内侧，连指缝都擦了护手霜。
“上回我就想说你了，你总这样。”周普说，“万一让张鹏霄误会怎么办。”
张鹏霄？他那个直男还能怎么误会？
抬了下眉，陈在林说：“你怕他出去给你胡说？”
周普哑然片刻。
陈在林继续说：“张鹏霄这人嘴虽然像个漏勺，但不会胡编乱造。”
周普：“他说不说无所谓，但是让他以为你是个随便的人，他就不喜欢你了。”
“哦不喜欢我，所以呢？”
“那你怎么追他。”周普语出惊人，“你不是喜欢他吗。”
陈在林怀疑自己幻听了，如同耳聋的老人般问：“你说谁。”
“张鹏霄。”周普重复。
“……”
在这之后是陈在林长达半沉默，他按压了一下山根，看上去很是头疼。
半晌，终于问：“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
“你不是说喜欢的人？”周普说，“所以我用排除法把他筛出来了。”
陈在林更头疼，不知道他是按什么标准把自己筛掉的。
说：“你觉得我刚认识没多久，就能喜欢他了？”
周普手臂搭在天台围栏上吹风，看向他：“可你开启一段的感情不是挺快的吗？”
陈在林站在他身边，苦笑一下，说的也是。
当初给这些暗示的是自己，没想到反而误导了周普。
周普不懂那些试探、撩拨、套路、暗示以及话术，正因为他自己不会用，所以别人对他实施的时候，他也不会懂。
可能因为年龄或者性格，他的情感更加坦率直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好，没有其他弯弯绕绕的东西。
要真喜欢他，用这些套路反而适得其反了，没准周普还以为自己在发疯。
陈在林想，他其实应该更坦诚一些。
在别人面前剖析自我需要勇气，可周普又不算别人。就如同他所说，如果不袒露一颗真心，又怎么去换取另一颗真心？
想到这里。
“我想和你坦白一件事。”陈在林也撑在天台围栏上，望着晴朗的天空说，“关于我喜欢的人。”
周普一顿，表情复杂：“你说吧，什么事？”
这人是不是背着他偷偷恋爱了？
谁知陈在林说：“既然你和许砚书没有在一起，能不能让我截个胡？”
周普心说：许砚书？怎么扯到自己和他身上了。
实话说，自从上次出差，他和许砚书就没怎么联系过。要不是陈在林突然提起来，周普都快忘了他还有个喜欢的人。
但他的眼睛还是瞬间变得警惕，像是护食的猫竖起瞳孔：“你还是对许砚书……”
“我喜欢你，周普。”陈在林不打算让周普再继续这样胡乱猜测下去了。
或许是收益即将到账让他有些膨胀了。
他本不想没有计划、头脑一热就去做某件事，可计划来计划去，到头来徒徒消磨时间，反而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不如就此说清。
“……”周普微微睁大眼，就这么沉默地盯着陈在林几秒，才说，“你说的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吧。”
“恋人之间的。”
“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这小子的反应早在陈在林的意料之中，他笑得无奈，又一字一句地重复：“我真的喜欢你，我该怎么证明给你看？”
“你摸摸，我手心里的汗，还有我的心跳。”他向周普的方向挪了一步，轻轻地握住后者的手，“我现在很紧张。”
即便可能不被信任。他还是想试一试。
而被攥住手的周普，真的摸到了陈在林手心里的汗。以前那些诡异的事，突然有迹可循了起来，猛地把天灵盖都打开了。
陈在林还想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但周普抽回手：“不用再摸了，你也不用证明了，我相信你。”
陈在林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周普其实是一个很容易相信的人。
他们的处事风格有很大的不同，陈在林从一开始就谁都不信，直到感受到炽热真挚的温度，才愿意从茧房里走出来。
而周普一开始就会选择相信，直到受到了欺骗才会有所警惕。
所以，周普会相信他。
可下一秒，对方不自在道：“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们还没在一起，不算劈腿吧。”陈在林说。
周普：“那，我们是一个人。你不觉得在一起很奇怪？”
“我们不在一个时间一个空间，也不共用一个身体，怎么就是一个人了？现在只能算是有同样经历的两个人。”
这样解释，竟然也有点道理。
陈在林又说：“我的条件、感情经历我先和你说说，你考虑考虑，如果能接受，就给我一个做你男朋友的机会，好吗？”
周普犹豫。
随后，陈在林作出更大让步：“如果不能接受也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你以后也可以来找我帮忙，节目结束后我们可能不会再住一起，但你如果没钱也可以来找我要。”
怎么还是得分开住啊？
周普急了：“你就不能不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哪儿，我改还不行吗？”
“……”陈在林无奈地笑了声，然后慢吞吞地说，“不知道，喜欢你以后就觉得哪里都喜欢。”
“最近不怼你，可能是因为……喜欢上你以后就觉得哪哪都可爱，连生气怼人的时候都可爱，有时候光是看你一眼我就没脾气了。”
当然，没脾气只限于周普不提其他男人，不提他们会分开这种丧气话的时候。
“我的条件，刚才你也看见了，我把歌卖了，到了结算日就会有分成，以前却是一无所有，这差不多是我目前有的，应该会有更多。”
“以前的感情经历我跟你说清楚。我谈过几段，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想着一辈子，那时候也是人生低谷期，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抓不住，就把爱情当做救命稻草，总想着要别人来救救自己，但……他们都离开了。有不欢而散的，也有和平分手的。有时候我自己也有一些观念上的问题，不过像那些骗感情、劈腿、**的事我没做过。”
“后来就得过且过了，没骗过谁的感情，之后遇见的人和我的理念都差不多，就是搭伙过个日子。”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能控制住情绪的成年人。但是一涉及到你的事情，我的情绪是控制不住的，有时候甚至会做一些幼稚的事。”
“那些对你有意思的人接近你的时候，我会不太舒服；但是如果你交到新朋友，我也会跟着高兴。”
“我看你高兴的时候心里也高兴，看你受伤的时候心疼也生气，看你看你掉眼泪的时候心里也难受。”
陈在林的语调缓沉，娓娓道来，周普有点受不了这个，因为他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调侃和耍流氓，而是在真诚地坦白。
于是他只能偏着头假装云淡风轻地看楼下的万物复苏，尽量不出卖自己的表情。
早春的晴天，楼前的草木蔓发、轻盈似绿云，周普听到晾晒衣物在风中鼓动的声音，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隐隐约约。
陈在林还在说：“我对你的感情，说是爱情也有，亲情也有。唯一确定的就是，我想和你一辈子。”
“对啊，你对我肯定是纯粹的亲情。”
周普抓住关键词。
“不止。”陈在林真诚坦白，“我还总想抱你，亲你，和你做ai……”
这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别说了。”周普打断他，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陈在林停了一下，盯着周普因为不好意思而别过去的侧脸，整个人没有戾气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他的心跟着冒泡。
他轻叹一声：“只要你在我旁边，我就不可能不喜欢你。你控制不了我，我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
周普私心不想离开陈在林，于是说：“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想想。”
他的眼睫在风里轻颤，惹得陈在林心尖也跟着颤，笑道：“行，你先好好想想。”
周普模糊地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能看我了吗？”陈在林小臂支在栏杆上，俯身低头凑过去，从下往上看那张藏了半天的脸。
一张红透的脸。
“我只是告个白而已，就不好意思看我了？”
“放屁……”周普低头，对上陈在林讳莫如深的眼睛。
他好像意识到什么。
就现在。
陈在林想亲他。
如果说之前在KTV是醉后的胡作非为，这次却是因为真真切切的喜欢，所以想亲他。
周普指节捏得更紧。
眼睁睁看着对方越靠越近，身上的柠檬沐浴露的味道也笼罩过来，眼看就要亲到了——
周普反手抵在自己唇上，瞪着他声音模糊地说：“我还没答应你。”
陈在林略微失望地直起身：“那就等你成为我男朋友之后的。”
“我也不一定就能成你男朋友。”周普犟嘴。
陈在林嘴上应了一声，心里却叛逆地想，那就追到你成为我男朋友为止。
感谢大家的祝福啊，过年过的都怠惰了，爬起来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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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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