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图纳克斯的骨翼结结实实地插在岩石的缝隙中。似乎因为右侧断了的一截龙角，他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歪向一侧。炉火月，夜幕深蓝，云雾中两轮残月时隐时现。
“都瓦因……你刚才，说的什么？”
骨翼拍打，气流席卷而来。龙裔抬头望去。帕图纳克斯已飞到空中。龙身嶙峋的表面泛着灰绿色亮光。
有时，龙裔会以魔神的拥护者自居。对面受过教育的法师则是：“你为何不多与我讲讲亚龙人女仆和**魔神的故事呢？”亚龙人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的代表——至于为什么长相介于瓜尔和阿利特之间的亚龙人能广泛勾起奇怪的**，广为流传的剧本《元气满满的亚龙人女仆》也许是个原因。
发明家提格林必定有过类似的困惑，因为他丢下了他头衔里暗示的无论什么待发明的东西转而去追溯这个流行剧本的起源。亚龙人女仆“尾巴翘翘”和贵族主人是一系列吟游诗人讲述的故事的变体，他写到，这些故事共同的主题则是一位无辜女性屈服于一位占据支配地位男性的魅力。在被遗忘的旧书堆和剧团中，它一度名为《元气满满的波斯莫》、《糖之双月》或者《阿里克尔的沙矛》。也许一位虎人女仆、一位丹莫或者波斯莫女仆在所谓大众审美中更具有吸引力，但现在，地下剧场里的演员们都穿着模仿亚龙人的鳞片手套擦亮长矛。
可怜的亚龙人，他们千里迢迢从黑沼泽来到天际省，然后去码头搬货物。你以为这已经足够糟糕了。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干着诺德人都不愿意干的重活赚一口面包，单薄衣衫下的□□也要被凝视和取笑。
龙裔的朋友沼泽哨兵，他就是一名亚龙人，常年在风舵城的码头搬运货物。亚龙人只穿一层单衣，因为对冷血动物来说没有热源穿再多也无济于事。龙裔想请亚龙人在烛炉堂喝酒，但他得先和那些醉醺醺、污言秽语的弱智诺德人打一架才能如愿。老板擦拭桌子，在柜台后面冷眼旁观。亚龙人是色情的代名词。惊悚剧本《可怖的夏尔城堡》中，帝国中尉尤里斯毫无理由地对来送信的亚龙人妇女想入非非——即使这种细节对情节发展毫无意义。亚龙人的手举起酒杯，酒液洒到他手指的鳞片和蹼间。“我感觉自己像在阳光下融化的黄油。”烛炉堂的篝火舔舐着干柴，亚龙人将产自黑沼泽的麦芽酒一饮而尽。
龙裔看向自己，长着细密绒毛的裸猿。希斯特给予自己的孩子更灵巧精致的手来创作艺术品，健壮带蹼的脚爪以丈量温暖湿软的沼泽。最后，祂望向天空，看到阿卡托什，于是有了新的灵感。
第二天早上醒来，龙裔身上□□，他被搂抱着，这个依偎在他怀里的家伙皮肤柔软。亚龙人睡得很熟，尾巴绕在龙裔的腿上。随着呼吸起伏，缠绕时松时紧。触感滑腻微凉，舒适得不想放开。亚龙人醒了，他说：“现在，我身上全都是你的体温。”
龙裔开始担心他的亚龙人朋友独自一人时如何捱过风舵城的漫漫寒夜。
霍加斯高峰的七千级台阶只能到达灰胡子的修道院，前往世界之喉需要穿过更凛冽风雪。除非你是龙裔且恰好学会了澄澈天空，世界之喉的风雪能把最皮糙肉厚的诺德人刮去半条命。帕图纳克斯常年住在世界之喉，他的心和就和这天际最冷的雪一样冷，像最坚硬的冰一样硬。
同样是鳞片，龙裔不知道龙的皮肤是否柔软。
“Dov wahlaan fah rel.我们生来就是万物主宰。对权力的渴望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你自己也感觉到了，不是吗？”
雪花和冰晶形成雾气，世界之喉周围茫茫一片。传说中即将碎裂的雪塔，只是悬浮在天际的孤岛。毫无关联，可龙裔此时此刻偏偏想到，帕图纳克斯活了有成千上万年了，王朝的更替和凡人的喜怒哀乐一样微不足道。
在龙裔前往这酷寒的北境受苦之前，他距离天际足够远，距离纷争足够远，远到飞龙成为浪漫的隐喻。层层叠叠被遗忘的琐事中间，面容模糊的朋友赠言：愿飞龙常入汝梦。
最深的梦里，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龙。一条在时间束缚之外的龙。他飞上云霄，血液平静且冰冷。龙血像雨滴一样溅落。他第一次屠龙是在白漫城外的一座倒塌的岗哨。龙的血肉化为光芒涌入他的体内。一次又一次。凡人无法媲美龙的躯体，但九圣灵仁慈，我早已成为龙了。他想。要不我就终将会成为龙。
龙裔和帕图纳克斯都没提及上次未完成的对话。那次，龙裔对某些词语的使用和搭配过于大胆，帕图纳克斯听不懂，完全无法在龙语中找到对应描述。但帕图纳克斯联想起一些黏糊糊的东西。那是一种不利于冥想的情绪。
龙语就是纯粹的力量，它使文学隐喻成真。而诺德文明的先祖伊斯格拉谟发明文字，目的是记下杀戮精灵的方法，后来被广泛用来记录蜜酒的配方和粗俗曲目。诺德人自以为骁勇热血，但在天际省外名声并不好，经常被叫做野人——诺德人脸上有粗犷的战纹，脊梁总是光着，永远都醉醺醺。充满激情，乱七八糟。这是诺德人。伊斯格拉默发明了文字，他务实地写下杀死精灵的事迹，想着这些词就够用了。千年后，他的后人来到世界之喉，试图突破语言表达的疆界……伊斯格拉谟没有发明如何表达龙裔心中所想的文字，他没有这个义务。诺德人用从战争诞生的文字思考和表达，在天际这片土地上磋磨得越发粗粝。当然他们也发明了有关“爱”的表述，却因为吟游诗人的滥用而变得轻浮。
但是，爱，究其本意是对智慧的爱，对力量的爱，对天空的爱和对不朽的爱。这种爱并不纯粹，但还是有几分高尚。龙裔从未想过通过占有、或者杀戮来达到目的。
野心，霸主，残酷。Paarthurnax.
他开始好奇帕图纳克斯是如何捱过霍加斯高峰上的几千个几万个漫漫长夜。
紫水晶，蓝宝石，金饰与钻石；温暖的魔法卵石和剑齿虎皮的兜袋。全都买了最好的——龙裔早就靠掘诺德人祖先的坟墓发了财。风舵城的夜晚，结冰的窗户映射出金红火光。亚龙人坐在火盆前，乌黑发亮的尾巴下垫着温暖的卵石。他蜷缩着，安全且温暖，灵巧的手在戒指和护符上镶嵌宝石。
独孤城，眨眼恶鼠。
“你有没有想过给你的宠物配种，然后生下小恶鼠？这样你就一直有宠物了。”龙裔说。
“只有自以为孤独的孩子才想养宠物。不过，我还真有些想念它。”
老板往龙裔的酒杯里兑了一半雪水。
“恶鼠都是一个样。”龙裔说，“我杀了不知道多少只恶鼠了。”
“但我养过的那只不一样，它会眨眼。”
“因为没人会在意要杀死的恶鼠会不会眨眼，你不能证明你养的那只是特别的。不过你确实很特别，也没别人会把恶鼠作为宠物了。但你知道吗？我养了一只龙。我把他养在了霍加斯高峰。”
“哦，当然。”
酒杯里现在全都是水了。
但是，恶鼠只有生存的本能，每一只都大同小异。人嘛，就不一样了，人类有灵魂有思想。龙裔相信他和帕图纳克斯的友谊，圣洁，肃穆，如滚滚春雷。但有那么一会儿，这种感情变为了更黑暗、更无私忘我、更排它的一种感情。酒从喉咙烧到了胃里，胸口和眼角都暖烘烘的。龙裔戴上头盔，冰蓝色眼睛湿润，下巴颤抖。他喝得有点多。
我要宰了奥杜因。
酒馆安静了片刻，恢复如常。
酒让诺德人敞开心扉。有人拍了拍龙裔的肩膀，问他是被哪个女人或者男人伤透了心。龙裔说，这只是学习龙语的副作用。
吟游诗人歇了一会儿，又弹起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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