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里路,进入一个小镇。
一天,他们在街上遇见一个奇怪的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头上扎着两个短小的牛角辫,细长的眉眼,盯着人看的时候,露出几分和年龄十分不符的狡黠,嘴角似有似无的一抹笑,就是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跟他们遇到的、以及自身从小孩一路长大的印象找不到半点能重合的地方。若萱下意识暗暗起了防备。
“汉阳哥哥,我们留意。”
“为何?”古汉阳属粗枝大叶类型,不太能理解若萱所说的‘留意’是何意。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里不放心,所以提醒一下你要多留意,毕竟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多留个心眼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是因为人生地不熟,人家也没有伤害的理由啊。不过——若萱妹妹说得是,我会小心的。”
若萱唇边不经意笑了,也不知道是该笑自己多疑,还是笑身旁的古汉阳给自己递的‘梯子’。
这天也尽是奇事,一连问了几家客栈,都客满了。大半天下来,不仅客栈没着落,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便顾不得挑挑选选,随意找了家小摊坐下,古汉阳先是垫了一大碗豆腐花,又点了碟卤牛肉和溜肝,要了2个馍,他津津有味的啃着馍,却看见若萱并未动筷。
“若萱妹妹,你怎么不吃啊?味道挺好的。”
若萱从包袱里抽出根银针,在每一个菜里试了试。古汉阳唬得也停下了筷,抬手擦着嘴,问道:“有没有事?”
“没事,放心吃吧。”
古汉阳这才又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嘴里鼓鼓囊囊,一边又说:“若萱妹妹,你会不会太过于小心了?哦,我知道,凡事多个心眼总没有坏处。你也吃吧,饿坏了吧。”两人将桌上的食物席卷一空,这才觉得身体舒服多了。
若萱捶了捶腿,叹着气说:“看这天色渐晚,今晚住的地方还没解决呢。”
古汉阳刚吃好,还在吧嗒着嘴,意犹未尽说:“是呢,今天也是不顺,这一路走下来,竟没有一家客栈有空房。真是他们生意太好了,还是我们运气差?”
“那我们是不是出门前都得看看黄历,选个诸事皆宜的日子出行?”若萱调侃道。
“那不能,这不成了老封建了吗?出门还得学门能掐会算的本领,还不如不出来的好。”古汉阳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出行,为的就是一番经历。”
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古汉阳无意侧了侧头,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一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身旁,手肘支着桌子,双手捧着小脸蛋,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样子就像在盯着她的猎物,给人一种没分寸的冒犯之感。
“啊!你是什么时候在这的?”古汉阳被吓得拍了拍胸口,问小女孩。
对面的若萱也在打量着她,这就是刚才遇见的那个让她觉得奇怪的小女孩。从她坐下,若萱就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她,现在她终于明白她的‘奇怪’之感是因何衍生。这小女孩身上没有正常的普通孩子的那种天真感,虽然年纪小,人看上去也可爱,唯独那双眼,没有单纯,倒是透着不少心机,再配上她嘴角时不时的莫名的笑,更是觉得几分复杂和诡异,让人不由生出几分不舒服之感。
“这里是我娘摆的摊子。”小女孩稚声稚气的说。
“哦?咱们真是有缘份啊,这一路上见你几次了。”古汉阳说。
“那是,我都一路跟着你呢。”
“为什么?”
“因为……这姐姐好漂亮。”小女孩调皮的朝若萱眨眨眼。“不是啦,我是在赌你们会在哪停下。”
“你和谁赌?”古汉阳好奇的问,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小女孩偏头躲过。他的手僵在半空,他尴尬的笑了笑。
“不和谁,自己和自己赌。”
这下古汉阳怔住了:“你没有小伙伴吗?”
“要小伙伴干嘛,他们都太幼稚了,我不和他们玩的。”
“可你——”古汉阳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女孩,说:“你也就七岁吧?”
“嗯,快8岁了。”
“那你为什么说你的小伙伴幼稚呢?”
“他们的思想太落后,理解不了我,和我不是一个层次的。”古汉阳听着更是惊得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了。
“哥哥,你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吧?他们喜欢玩弹弓,爬树掏鸟窝,下河捉鱼,女孩们喜欢荡秋千,放纸鸢,扎花,描画,弹琴。我喜欢下棋,挖坑设陷阱,喜欢跟着大人们。”这是小女孩第一次叫古汉阳‘哥哥’。
“听你这话的意思,既是你不喜欢跟他们玩,也是他们不喜欢跟你玩了?”若萱终于开口说话了。这话一出,古汉阳便扭头看着她,凑近她,小声的说:“若萱妹妹,你这话说得太……太有敌意了吧?”
“也可以这么说,所以我才说,我们不在同一层次上,玩不到一起。”这时,小女孩的眼里有一分敌意,一分生气,二分自嘲,三分无辜,三分不屑,那眼神要多复杂就多复杂,若萱从没见过有哪个小女孩能生出这种眼神,便想与她保持距离。
“哥哥,你刚才说你们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是的,客栈都满了。”
“娘!”小女孩转头朝一位正在忙碌的大姐喊道。
“来了。”不一会,大姐撩起围裙擦着手,走了过来。“闺女,叫娘啥事?”
“娘,这位哥哥和姐姐没有找到客栈住,可不可以留他们住咱家?”
“不——不用了。”若萱连忙摆手道:“我们再去找找,不必麻烦了。”
大姐好客的说:“没事,一点都不麻烦。我们家就在前面不远,我这就收摊带你们过去。”她麻利的收拾着,小女孩也跑过去帮忙。若萱和古汉阳站在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古汉阳才过去搭把手帮忙收拾起来。
“那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客气了。”他们把桌椅拢在一起,再搭上一层厚布盖着绑好就完事了。
若萱疑惑的问:“大姐,这不怕被人偷去吗?”
大姐笑笑说:“谁看得上这堆不值钱的东西?”说着她提上一篮碗碟往前走去:“走吧。”
小女孩上前牵着古汉阳的手,拉着他跟上。古汉阳回头朝若萱无奈的笑了笑,随她去了。若萱在后面跟着,心里嘀咕着这小女孩真是不一般哪,小人精。
为了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古汉阳随口找了点话题。
“大姐,你家的卤牛肉真好吃,是不是汤料里有什么祖传秘方。”
“哥哥,你好傻,要真是有秘方,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你还问。这是商业秘密。”
“我这不是为了找话题吗。”古汉阳委屈的低声嘀咕道。他身后的若萱在抿嘴偷笑。
“其实也没什么秘密。只是材料新鲜,汤料足,火候长,汤汁醇。我们家的那口大卤锅是口石锅,用了几代人了,锅都入了味,所以,卤汤很醇厚。真要说秘密的话,这估计就是秘密所在了。”
“哥哥,一会到家了你就可以见到了,真的好大,有那——么大呢。”小女孩张着双臂跟他比划着。古汉阳看了看笑了,心想,不可能真有那么大的锅,肯定是这女孩不识大小,随意比划一通的。
走了大概有一里多的路程,远远看见一个村庄,外面的山地上,有不少黄牛在吃草。夕阳通红,袅袅炊烟升起,有几个孩童散落着玩耍,有三三两两在放纸鸢,一人拉着线在前头迎风跑,余几人在后面追,远远听见了他们的欢笑声。有结伴在爬树,一人在树叉上,一人正在爬,还有一人在树下仰头抬手指指点点,看着这情景便让他们联想到先前小女孩说的‘爬树掏鸟窝’,是如此的生动。这些活动,小女孩是不屑的。若萱朝她看了看,不知道她自己的‘阵地’是怎样的。
进了村庄,又走了几百米,大姐在一户围栏停下。
“到了。”这家后面就是山,与山之间的一片草地,零星的长着几棵果树,用茅草搭着一间长长的牛棚,牛就在草地上或吃草,或在果树下休息,或在牛棚喝水。
“这片都是你家的范围吗?”古汉阳来了兴致。“好大啊。”
“走走走,你快带我去看你说的那——么大一口锅。”古汉阳学着她比划着。小女孩也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她这一笑,若萱倒觉得她也有几分天真。
“你叫什么名字?这一路都没有问你。”
“小松。我自己取的。”
“啊!”古汉阳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自己取的才是自己喜欢的。”
“你真是主意大了去了。你爹娘就随你了?”
“她呀,一定是投胎的时候,孟婆汤喝少了,要么就是孟婆汤被兑了水,没被洗脑干净。自小就古怪得很,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大姐边说,边打开家门,将篮子放在厨房里。“你们随意坐,小松,你给哥哥姐姐沏茶,我先把这些碗碟收拾好。”
小松沏好了茶,拉着他俩来到屋后,在一处宽大的屋檐下有一口巨大的石锅,真是巨大的。小松松开手,跑到石锅旁,抱膝坐在地上,扭头对他俩说:“你们看,是不是我坐进去,都还很宽敞啊。”
“这么大一口锅,你家一天得宰多少头牛才够?”
“我家是固定的,一天宰1头牛,多了不行。”
“为什么?”
“减少杀生啊,听说,人这一生中,杀生的数是有定的,这是我家的生计,无法子。所以,只好尽量减少数量。”
大姐出来了,换了套干净的布衣,重新理过发髻,人也清爽利落多了。
“这也是这丫头说的,不让我们多宰,在生她之前,我们有时生意旺一天能宰2到3头牛。有她以后,她给我们定下了只能宰一头牛的规矩。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说法,又不能不依她,不然闹得人受不了。”
“大姐怎么称呼?”若萱问。
“叫我九娘就行了,家里排行老九。”
“哇,那是大家族了。”
“说来也怪,按理是这样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总是不知何因一个接一个过世,反落得人丁单薄,现在就剩我们这一家几口了。这也是我们为何会听小松的原因之一,这之后,倒也平安无事。是有点邪乎。”
“家里怎么没其他人呢?”
“噢,他们……去集市了,这两天回不来。”
屋檐下有张大摇椅,扶手处都包了浆,显得色深又光滑,摇椅里放着把大蒲扇。边上一个小茶几,摆着一只紫砂壶,不见茶杯,想来应该是握在手里对壶嘴直饮的,是某个人的专属品。能想象,这人在摇椅里躺着,守着这口大锅盯火候,手摇蒲扇,摇椅一摇一晃,他半眯眼,无事,伸手向小茶几,握着小茶壶,渴了喝茶,或在掌心摩挲把玩。看起来便好惬意。
晚饭时,九娘捞起一只大牛蹄,一盘牛肉,一碟青菜,几个卤蛋和肥肠,便是一顿丰盛的晚饭。几人皆是饥肠辘辘,顾不上餐桌仪表,吃得满嘴流油,这卤菜做得实在太好吃了,口欲和饱肚一次全满足了。两人不得感叹,这一顿是自出门以来吃得最美味的一次。晚上,又美美的睡了一宿,这些天的疲劳终于是缓过劲来。
第二日也无事,只是在房前屋后溜达,再走远点,就是在村口看孩童们玩乐。
直到第三天,家里在宰牛了,小松来找若萱和古汉阳。
“哥哥姐姐,我带你们去看我独一无二的‘领地’吧。可是,你们要答应我,会陪我一起玩。”
“好啊,我一直好奇你一个小女孩能做出个什么样子的陷阱来。”古汉阳说。
于是,他们三人便来到了远处的果树那边。果树的一边有一处断崖,只是被繁茂的草遮掩住了。
“你们要小心,听我爹娘说,这里下边是悬崖加陡坡,掉下去会找不着,会像过山车一样,不知溜到哪处去。平时我也不常来,爹娘不让。”
古汉阳七手八脚随手爬上了果树上,坐在树叉,晃荡着双脚。“若萱妹妹,从这里看去,风景好美啊。你要不要也上来?”
“不了,我怕高。”
小松撅着小屁股,趴在高高的草丛,两手扒拉着两旁的草,转头对他俩说:“喏,这里就是我的阵地。”
古汉阳从树上跳下,来到小松身旁,看见一个约50公分大小的洞口,他探头往里看去,里面黑乎乎的,看样子这洞挖得挺长。
“怎么样?要不要爬进去看看?”
“这里连接到哪去?”若萱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这双手就像两把铁铲似的,不停的挖呀挖,有空就挖,挖了又挖,修修补补,我也不知道挖到哪了。”
“你挖这干什么?”
“这就是我自己的领地啊,我平时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到这来,我难过的时候,不想让人看见我。从小我都是一个人玩,没有人愿意陪我玩这些游戏,大人看不上,小孩们也看不上,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另类。”
古汉阳见状,安慰她道:“这次我和姐姐一起陪你玩。我小时候也挖过。我先进去,给你们打头阵。”说着,他匍匐着往洞里爬去。接着是小松,若萱也不想扫她的兴致,便跟在她的身后。地洞铺着一层干燥的干草。
前面传来古汉阳的声音,“还没到底呢,哇,这地洞挖得也太长了,比我小时候厉害多了。就是黑乎乎的,怪可怕的。”渐渐的,古汉阳的动静离得越来越远。
若萱说:“小松,我不想继续了,我在外面等你们好了。”
传来小松刻意压低的声音:“别动,趴着别动。”前面的小松听动静好像也停了下来,没有传来干草悉索的声响。
若萱没在意,她以为是小松在故弄玄虚,为得是让自己陪她接着玩下去。于是,她还是一点一点挪着往后退去。
“别动!”小松的声音大了些,带点警告的意味。
已经来不及了,若萱感觉身上一阵凉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上爬过。她顿时毛骨悚然,正想用手拨掉,便感觉身上压着个人,她下意识用手去推,便听见小松说:“姐姐,别动,有蛇。”她的声音有几分紧张,还有点虚弱。她们已经退到临近洞口了,透着微弱的光,她看见了,一条一条的蛇正从里面往洞口爬去,眼睁睁着一条条都从她们的身上爬过。她吓得动也不敢动,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此时,古汉阳一声惊叫传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看着蛇消失去,若萱轻轻推了推趴在她身上的小松,却发现她没有了动静。莫不是……若萱心里一紧,顾不上害怕,用力将小松翻下身,自己拱出洞口,再将小松拉出来。这时,她才看清楚,小松的手臂上有几个牙印,还冒着血,她的嘴唇惨白。她撕下裙角,绑在小松的伤口上方,抱着她跑回屋。九娘见状,忙问:“她是不是带你们去了她挖的地洞?”若萱点点头。
“这死孩子。”九娘骂咧咧的朝柱子叔喊道:“她爹,快拿蛇药来。”说着,她抱过小松来到水池边,一手拔掉水池口上木塞,水开始源源不断的流下,她将小松受伤的手放在流动的水下抹上肥皂冲洗。柱子叔往小松的嘴里塞进了一粒黑红色小药丸。“她怎么还敢去那玩?这死孩子!我先前警告过她不让去那玩,她非不听,非要对着干,老以为我是吓她的。”清洗完了伤口,九娘抱着小松进了屋,将过了火的小刀在伤口上划了个‘十’,放出伤口的毒血再洒上云南白药止血。
“哎,”柱子叔问:“古少侠呢?他没跟你们一起吗?”
若萱这时才想起这事来,她也不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问:“汉阳在我们前面,只听见他一声惊叫,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柱子叔,你进去吗?”
“唉,古少侠一定是掉进底下的悬崖了。说来也怪我,我以前好奇小松老猫在这里干什么,于是,我趁她不在家时,也爬进去过,好家伙,我估计小松都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挖了多长,里面七拐八弯的,倒是让我想到了可以借此下到悬崖去,省掉了攀爬的艰难。所以,我自己便将它挖通了一个口子,在悬崖的中段。这样我们爬下去的时候就能节省一半的路。所以,我一直嘱咐九娘不要让小松到这玩,我还特意将洞口掩藏起来。谁知她却……”
“那,接下来可怎么办?”
“还是我带人下去吧,你不熟悉这里。我们山里人,应该比你更懂攀岩,下面情况复杂得很,你在家等我们消息吧。顺利的话,两、三天估计就能回来了,麻烦点就五、六天。再迟就……你得有个心理准备。”说完,柱子叔背上绳索,叫上了几位附近邻居,钻进了小松挖的地洞。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不见柱子叔回来的消息,若萱坐立难安,心里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足足过去了一周,才看见柱子叔从悬崖下攀上来。
“怎么就你一人?”九娘问。
“他们从另一头,我们分头回的。”
“汉阳他……他怎么样了?”若萱声音颤抖的问。
柱子叔没吭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九娘端上小半碗温黄酒。
“只看见了几处血迹,不见人。”柱子叔咽下口酒,说:“不过,周围也没看见有野兽出入的痕迹,现场并不混乱。这是好消息。我们几个评估了一下,应该是被人救去了。”若萱失望的跌坐在地。
九娘扶起她,安慰道:“我看这小伙子不像福薄之人,他必定是被好心人救下了。姑娘就放宽心。可能要不了多少时日,他就会回来找你的。”
若萱眼含着泪,沉默无语。这几日,望着昏睡不醒的小松,她突然讨厌起自己,如果在小松警告自己别动的时候,她听了从了,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她还是个小孩啊,为什么她要质疑别人释放的善意?如果小松中毒不治,她这辈子都会自责。她连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不如。真是该唾弃!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小松休养了一周,身体才慢慢恢复,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因为惦记着没有下落的古汉阳,若萱着急着想去找,便向九娘一家辞别。
在村口山地上的大树下,若萱拉着小松的手,诚心向她道歉:“小松,对不起,姐姐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小松向她眨巴着眼,咧嘴笑道:“姐姐,我原谅你了。”这会,若萱惊讶的发现,小松眼神如水般清澈,一改先前的复杂和诡异,仿佛脱胎换骨般。
萧廷在半道上临时改变了主意,先不去风鸣谷,到周边城市走走看看。
这天他们走到一处山庄住下。山庄外四面环山,是个别有洞天之地,一条护城河是道泾渭分明的界线。这边是山清水秀的山庄,这里的人们锦衣玉食,绫罗绸段,出入有轿。那边山是破破落落的农庄,小孩衣不蔽体,宛如这‘富贵乡’里的一处‘贫民窟’。萧廷无事时会走过护城河来到城外,过了护城河便是那个‘贫民窟’,这里没有个正经的茅侧,空气里总有阵阵尿味。
“公子,这里空气浑浊,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萧廷掩了掩鼻,淡淡的说:“没事,不过是走走。”
拐了个弯,来到池塘,边上有个人头戴斗笠在钓鱼。两人便驻足在边上看着。好一会,那人抬起头上的斗笠,对他们说:“在下要去方便一下,麻烦二位帮忙看着。”也不等他们回应,便急急跑去了。他们来到那人的位置,那放着只桶,看来他的收获不少嘛,桶里已经有几条鱼了。过了好一会,那人才跑回来,人还未到,便远远的问:“怎么样,有收获吗?”
“没有,估计这块地方的鱼认主,闻到气味不对,不愿意上钩吧。”
“我也是换了好几处地方才有这点收获。”
“你用的什么作鱼饵?”
“用的小蚯蚓。”
“听说用小虾更容易钓到。”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吗?”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赶明儿,我也带条鱼杆来钓鱼。”
“那你用虾米,我用小蚯蚓,比比看,实践一下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一言为定。”
“公子,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到哪去买这些东西?”
“你去,我是去不了。”
那人看萧廷对人说话时总是习惯稍微侧侧头,再看他也不常与人对视。便知了一二。他笑笑说:“只要你肯赏脸,明天我在此候着,你们只管空手来便可,我家在此地,小事一桩。”
“那就麻烦你了。在下萧廷。”
“我叫秋浮生。”
“好一个诗意的名字。”
第二日清早,萧廷起来了。
“公子,你今天真的要去钓鱼吗?”
“为什么不去呢?”
“你觉得那位秋公子真的会在那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信步来到昨天的位置,果然看见有个人头戴斗笠在钓鱼。
“秋公子!你果真在这。”
“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砚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秋浮生指了指一旁的钓鱼杆和小桶,说:“萧兄,你的东西在这。”
砚台探头一看,惊呼道:“公子,这小虾还是活的。”
“萧兄,你要不要选个地方?”
“我听说,水缓的地方一定多鱼。不知道是不是。砚台,我们找个拐弯的地方试试运气。”
“我听说,水有落差的地方也多鱼。”
两人选来选去,结果又选到了同一处地方,于是,一人在鱼钩上串上小蚯蚓,一人串着小虾米。不一会,两边的鱼钩接二连三有了动静,沉住气,稍等了片刻,等鱼儿放心的咬住了鱼钩才猛的用力提起鱼钩,两只鱼杆上都钓上了鱼。
“偷得浮生半日闲。”
“秋兄,这些鱼,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想,要么把它们放回池塘,要么把它送给他们。”秋浮生指了指‘贫民窟’。
“我也正有此意,就按你说的。”
“我来。”砚台毛遂自荐去农庄送鱼。萧廷和秋浮生便留在池塘边等他。
“萧兄,明天你还在吗?有没有什么安排?”
“秋兄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明天有一批货回来,送给这附近的人们,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帮忙?”
“可以的。我们也正愁无事可干呢。”
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天色阴沉得紧,看情形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估计还会越下越大呢。
“公子,今天还去吗?”
“去。你去找两副簑衣来。”
才来到城外,便见秋浮生也是像他们一样一身簑衣。
“我们仨,像不像钓渔翁?”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乐得哈哈大笑。
“秋兄,你的东西在哪?”
“已经遣人送过去了,我们可以慢慢走过去。”三人一边走,一边交谈。
“秋公子,砚台能问你个问题吗?”
“砚台,你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砚台略为思索,问:“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强大,哪怕你富可敌国,想要拯救他们,也许最后也不过是拯救了那么一小撮人。你觉得你为他们做的再多,能改变他们什么?又为何要这样做?”
“我知道,以我个人的力量,对他们是微不足道的,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我或许只是想,想让这些孩子对人、对这个世界不那么绝望罢了,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苦难有人看在眼里,并做了力所能及的努力。想让这些孩子们不要甘心堕落在苦难里,放弃了挣扎,一定要努力再努力将自己拉出泥潭。”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我想告诉自己,无论这成人的世界是多么的腐朽丑陋,这世间,总还有值得我为之努力和付出的。就像自古英雄救美,救人于水火,男子汉当顶天立地的大道理一样。我相信,无论黑夜如何的深沉,它也盖不住火焰的光。”
“秋兄,说得太好了。请教一下秋兄,你对人的好与坏如何看待?”
“好人也会做坏事,甚至做的坏事,坏人还不一定会做。坏人也有做好事,他做的好事,好人可能不屑于做。这么说吧,我可能是好人,但也可能同时是坏人。所以你不要惊讶。同样,如果别人说你是坏人,我也不会惊讶,这与我认为你是好人不冲突。”
“秋兄,我们的理念很契合,真是相见恨晚啊。”
“萧兄,唐突的问一句,你成家了吗?”
萧廷苦笑道:“你看我这样子,有人愿意嫁吗?一个残疾人今生注定是没有权力拥有爱情的。”
“可惜,我们相遇晚了一点,要是早一点就好了。我前不久才遇到一个姑娘,人挺好的。如果下次再遇见她,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凭我们的契合,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不见得吧,你们明眼的人,见色起意是正常。我无法见色起意,只能凭气味叩动心门。本质上是不一样。除非,你说的那位姑娘,不仅人长得美,气味还是我的心头爱。”
“秋公子,你长居此地吗?”
“不是,我也是偶尔回来一趟。”
“啊?”砚台不解的挠挠头。
“我每到一处,都会给自己建一个家。砚台,你知道吗,我在山里也有家,当我厌倦了城市时,我就会回到山里的家。等我觉得孤单了,我又会出来。我邀请你们下次可以到我山里的家住住。”
“这恐怕难了,我和我家公子在这住不长,明天就要离开了。”
“哦,你们要去哪?”
“去见我师傅。”萧廷说。
“那下次吧,说不定,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们又会相遇的,就像这此一样,未经安排的相遇才是最好的。”
“如果下次再重逢,我一定请你喝最好的酒。”砚台说。
“好。”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公子,你觉得秋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性情中人。”
“我看公子挺喜欢他的。”
“我和他,还真可以做朋友。江湖中,不仅有你死我活的敌对,不仅有儿女情长,也有江湖男儿的惺惺相惜。人生在世,若能得这样一友,亦不枉此生了。”
话说,古汉阳跌落山下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房间里有2个人。他强撑起身子,怔怔的望着他们。
一个身形稍瘦小的人恰好转过身,被他吓了一跳,惊叫起来:“啊!你……你干什么?”
另一人也转身看过来,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小珠儿,你想吓死我啊?大惊小怪。”
“小姐,他醒了。”
“我看见了。你先去忙吧,我去看看。”那个叫小珠儿的女孩出了房门。而这位穿着黄衫,红背心袄的女子靠近前来,手搭在他的额头,探了探温度,松了一口气:“好了,没事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古汉阳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她白玉盘的脸,两道弯弯的细眉,一双水灵蒙雾的眼,樱桃般的红唇,这女子好美,他觉得除了若萱妹妹,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便不由看呆了。
那女子见他这副呆呆的模样,便笑道:“这位公子,你是觉得我眼熟呢,还是……”
古汉阳闻言回过神来,收回了自己冒犯的目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笑。那女子也不在意,将他扶着躺下。
“我叫黄湘,刚才出去的那位是我小姐妹,叫小珠儿。你叫什么名字?又怎么会从山下跌下?”
古汉阳这才记起这事,忙问道:“我叫古汉阳。对了,请问姑娘,有没有看见一位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
“我是同一位姑娘一起的,我摔下来了,不知她如何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人。”她说着瞥见古汉阳脸上担忧的神色,又说:“应该没事,我俩在此地找秋水仙,也没见有其他人。估计是被其他人帮助了,又或者她没有掉下来。”
“唉,她一个女孩,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得了啊。”
小珠儿端着碗药汤走了进来,生气的说:“你这人真是的,是我家小姐救了你,你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却在这絮絮叨叨个不停。早知就不该救你,让你被山上的野狼叼走也好。你知道不知道,这山里野兽很猛的,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那种。”
“珠儿,你不要吓他。”黄湘说。
“就是要吓死他。”
“这位姑娘教训得对,是在下无礼了。谢谢两位姑娘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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