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离开药铺,正好与逛完一圈的留仙走了个脸对脸。“留仙?你怎么在这?”他以为挡着路,往旁边让了些。
“难为你记得还有个同伴,方才和人交谈甚欢,哪顾得上我,便和狐兄出来走走,也省得等在那里看你俩。”蒲松龄像是从别处游玩回来,袖口墨渍还很清晰,言毕,又细细打量他怀中的药,忍不住感叹道:“如此尽心尽力?花了不少银子吧?”
“留仙猜得真准,但毕竟也是我的错嘛。”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些跌打损伤的药,被狠狠诈了一把,如今钱袋子里是没多少银子了。
纵然是心疼银子,但终究是身外之物,他倒不想去和人家争论那么多,再不济自认倒霉下次再也不来便是,反正也是些阴间买卖,权当积阴德罢。
“我也该回去了,一起么。”蒲松龄虽说着一起,却有意无意慢下来跟在他身后,眉峰微蹙,显然注意到衣袍之上那朵若隐若现的杜若。
不得不说,这气息掩盖得刚刚好,没有很明显,也没有容易让人忽视。非人非妖,也非普通灵体,他没有多少了解,只觉神秘。
推开客栈门,一股陈腐气息传来,除却先前打斗的痕迹之外几乎没有活人居住过的样子,门外幡布早已褪色,内里柜台因为木头腐朽而倒塌,光线黯淡。
唯一如离开时相同的便是坐在桌边还在淡定品茗的屈原,周遭**的气息对他来讲没有任何影响。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他放下茶杯,回眸见是司马迁回来,眉目含笑,柔声道:“来了?”
“这些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您看看!”司马迁将怀中药码在桌面,语气里的兴奋几乎藏不住。
屈原伸出的手在半空停滞一瞬,顿时笑意更深,把手边另一盏茶推向他,说:“这么多,余怕是要断成两截吧?”
“呃,我们这路的受伤在所难免,为了以防万一就备着些。”司马迁拉过椅子坐他身边,刚坐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转目看向站在门边的蒲松龄,起身拉开另一把,不好意思道:“留仙,你也坐啊。”
“哦,好。”蒲松龄一把摁住要开口的狐灵,自己想说话,张了张嘴半天也只吐出两个字,转而将椅子拉远了些,自己坐上面抽出书卷和笔开始写起昨夜的灵感来。
蒲松龄刚写几个字,脑海中一片空白,再想不出东西来,只好合上书偷偷瞥了眼司马迁身边的人。“等等,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杜若,兰草,长铗高冠,古楚衣饰……”蒲松龄转着手中毛笔低声念叨,忽地一个猜测在脑海中蹦了出来:这莫不是楚国三闾大夫屈原?他甩甩头,尽量不去思考那么多,专心写自己的故事。
屈原摩挲杯沿,许久才开口打破沉默,“你称余灵均,余称你子长,这般不至于太生疏,可乎?”
“那自然是可以的,灵……屈大夫。”司马迁一个激灵险些掀翻茶杯,他正想找话和屈原交流。
“既已答应,怎么还叫‘大夫’?”屈原真想让司马迁自己看看自己这般结巴的样子,哪有一丝与恶灵对峙时那咄咄逼人的风采。
“啊,灵,灵均。”司马迁自知这番样子肯定引前辈发笑,将头愈发低了下去。“那个,先前我误伤了您,真是抱歉,您可以原谅我么。”
“余本无意苛责,又怎会一直记着?不过余倒是想知道那时你为何会将余当作恶灵?”屈原轻轻拍打他的手以示宽慰。
“至于那时……事态紧急我也来不及想那么多,真的没认出来您,而且又有恶灵气息干扰判断就,就将您错判成恶灵了。”
屈原眸光暗了暗,低声应答道。他神色凝重紧紧攥住衣袖,心头猛然一阵抽搐。“原是这样。”
“屈,啊不,灵均,怎么了?”
“余只是想起往事罢了,无事,无事。”屈原挤出一个奇怪的略有些苦涩的笑容。
他说罢忽“刷”地一声站起身来,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街道,象征性从桌上拿一瓶最小的膏药微微晃动。“时间不早了子长,余也要离开,有缘再会。”
“啊?”司马迁也跟着站起身,伸手试图挽留屈原离去的步伐,“屈大夫,这一别之后还能见到您么?”
“你又喊余屈大夫了,”屈原有些无奈反笑了出来,“若有缘自会相见,无需忧心。”他说完,身形一晃顿时消散在原地,只留下几朵纯白,携一缕清香的花飘落。
“……”司马迁垂眸伸手接住花朵,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但很快,便被身边的蒲松龄打断了。
“方才听你们交流,他是屈姓?”
司马迁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那正是屈大夫。”
“什,还真是三闾大夫。”蒲松龄惊愕了一阵,随后又像平素听奇诡故事一般很快平静下来。他果真没猜错,不过这个曾经只在山门书卷中见过的人物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额,留仙……”司马迁将桌上药品塞进广袖中,桌上茶杯经轻轻一碰就化作小朵兰花消失,他突然开口,等着对方回答。
蒲松龄左脚刚踏出门,忽像触电般收了回来,“喊我何事?”
“你说,我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
“也许吧,我夜游时也经常忘事,好在有狐兄,不过时间到了自然会记起来,虽然那时记起来早来不及了。记不记得住是另一回事,就看它对自己是否重要,不重要的无需努力就会被忘记,重要的就算忘了也总有一天记起来。”
蒲松龄仰头望一眼阴沉的天空,转身倚靠门边,神色诡秘,叹一声侧眸凝视对方眼睛继续道:“但有些事的遗忘,反而是保护。”
“是么,也许我多虑了吧。”司马迁眼神闪烁,岔话道:“接下来去哪里?”
“不知,且走且看吧?师父他也没有交代任务。”
天色已晚,又忽然下起了大雨,城镇不大也不小,但就是没有人,没个合适的地方,唯有城外的一座破庙里还有能遮风避雨,应付一下应当没问题。若平日里司马迁一个人,那宁愿淋雨找别处也不会进破庙,如今有蒲松龄在身边,倒是没什么担心的。
他跟着蒲松龄对那佛像拜了三拜,转身脱下被淋湿的外袍,拧干水摊在根孤零零的竹竿上吹风,这时粘在衣服上的杜若花终于掉了下来,随风飘向庙外转眼就被雨点打散。
“话说,为什么我用召唤阵从来没有成功过?”司马迁用手拨开杂草,拢起来坐了上去。
抬头蒲松龄靠在佛像边埋头写故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没听到他说话。
“这……”他终于见到了比自己还容易进状态的人。
“我还是再试试吧,也许成功了呢。”司马迁暗中自我安慰道,趴在地面上埋头画起法阵来。
“?”蒲松龄换了个姿势继续写,忽然觉察到灵力波动,瞬间站了起来,就连狐灵也从一旁钻出来,休息够了它的状态异常好,随叫随到。但一回头就发现背对着他趴在地上的司马迁。
“你在做什么?”
“守护灵召唤阵。”司马迁没空抬头,汗水滑落他顺手胡乱抹一下脸,只是手上沾染墨水,一抹便开了花。
蒲松龄“啊”一声,他好像没听错,“这,守护灵?你?”他欲言又止,怕说出来打击人,示意狐灵也不要告诉司马迁,有时候旁人说不如自己经历。
最后一笔落成,司马迁终于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间,一笔没画错,他似乎很满意。片刻,法阵发出幽幽蓝绿色的光辉,期间不断有流光从中冲出法阵飞向四周,照亮了整个庙宇。
他似乎成功了?以前每一次都是半晌没动静,这次这么快就有反应,难道真是守护灵出现了?
“不应该啊?”蒲松龄低声念叨,看向一旁的狐灵。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狐灵没好气地回答,它又感受不到。
阵中人影渐显,衣冠楚楚,正盘坐撑头小憩,看清之后两人同时震惊到愣在原地。
“三闾大夫?”
“灵,灵均?”
“何人?”屈原睁开眼面前就是司马迁,周遭环境也变了样。“啊,子长唤余是何事?”
他接受得快,站起来打理一番衣着,回头看见同样说不出话来的蒲松龄,“哦这位小友也在。”
司马迁狠命揪了自己大腿一把,刺痛传来神智回笼,他才知道不是做梦,“灵均,这是守护灵召唤阵啊?”
“余知道,受到感应也便来了。”屈原上前一步虚握他双手,“原是你啊。”
他看着屈原上前,木讷地点头回应:“所以我的守护灵就是您?”
屈原轻声笑道:“如此,那余同子长便是有缘了。”
“挺好。”蒲松龄脚上被狐灵狠狠地踩上一下,思索半天终于回答了两个字。
就当是奇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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