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夜半，衣裳已经吹干，司马迁将它取下垫在草堆上与人同坐，面前理出的空地中篝火噼啪作响燃得正旺，驱除些许大雨带来的寒意。
夜晚总容易灵感突现文思如泉涌，写故事再适合不过。另一侧的蒲松龄还是习惯性地倚靠在古佛那边，埋头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狐灵鼻尖碰了碰灯盏上的磷火，扭头打个喷嚏，将尾巴一卷，无聊地抓着砖块。
司马迁摸索一阵找个舒服的地方盘膝而坐，困意便阵阵袭来，他还是撑着眼不睡，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身边的屈原。
“子长可有事想说？”屈原分明闭眼休憩，却对身边人的动作异常清楚。
“是有……”司马迁伸手靠近火堆，橘红的火光跳跃在眼中，“我想知灵均是因为什么出现在那里的。”
屈原慢慢睁眼，转而正对着他，姿态和缓说：“余也是受人所托，来此寻作乱恶灵南纾，恰巧要动手之时，你来了，余只好先行离开。”
“啊，原来是这样。”司马迁收回无处安放不知做什么的手，尴尬地笑笑，自己之前的意外似乎已经被记下来了。
“无妨，余看子长应该是累了，快些休息吧。”
“哦哦，好。”司马迁确实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可依然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睁开来偷偷看一圈周遭环境。
屈原抬手轻拍他肩头，像安慰一只狸奴般温和道：“余在此，尽可放宽心。”
尽管是知道这是守护灵可以不必担心那么多，但司马迁无法像留仙和狐灵那般打趣，还是十分拘谨。
***
蒲松龄提笔写下最后一句话，这篇故事终于完成，他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揉揉酸胀的脖子，整个人清醒不少，看着眼前满当当的成果，他满意地点点头收回纸笔。
不过这庙中除了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另一种怪异的声音渐渐在耳畔清晰了起来。难以言说的怪异，让他短时间竟想不出何种词语能描述，像是石块碰撞，裂开的样子。
“狐兄，这声音来得怪，你可听见了？”他静气凝神又侧耳片刻，才发觉这声音似乎是自身后而来。
“就是从那古佛身上来。”狐灵绕着古佛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确认源头。
它用爪子指着佛像身上一道漆黑裂痕，扒拉两下裂痕居然瞬间变得更大。
“狐兄莫要乱动！”蒲松龄神色登时变了个样子，赶忙抓住狐灵的爪子，凑上前细细察看起来。
古铜色佛像身侧，道道漆黑裂痕异常惹眼，其间有什么东西缓缓流动，随之往上看，竟已经延申至佛像脸颊。
蒲松龄瞥了眼地上的灯盏，俯身捡起，磷火不安分跳动得厉害，他抬手招呼狐灵跳下供台，嘴里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快步向另一边的两人走去，想伸手提醒却收了回来，只是提高了些许声音，“屈大夫，子长，快些醒醒！”
“啊……？”司马迁迷迷糊糊地转过头，眼前一片模糊，意识并不清醒，但身体条件反射般已经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屈原本就未曾睡着，听到脚步便早已睁眼，看到是蒲松龄神色一松，道：“留仙这般着急，发生何事？”
蒲松龄将原委道了出来，神色认真根本不像在说谎。“这里不适合再待下去，恰好雨停，我们换一个地方吧。”
司马迁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他起身拿起外袍抖落杂草，“留仙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留仙入山门前常年寄宿于荒山寺庙中，想必对此十分了解。”屈原对此也有些许印象，大概能知道其中缘由兴许是恶灵作怪不便停留，为躲避不必要的麻烦。
“大夫所言极是。”
司马迁微微点头，率先走到门前打开，“那便走吧——欸？”
雨确实停下来了，但按照司马迁对时间的推算现在应当还是夜晚，推开门发现外面早已经是白天，日光隐藏在阴云之后若隐若现。
“不，不会吧？”司马迁有些懵，他推算时辰从未有误，怎会如此？
“怪哉，时辰错乱，非人力所能为也，莫不是白天长于黑夜？”蒲松龄站了片刻，感叹一声便走了出去，“此刻想必集市上人不少，去看看。”
“子长，走吧。”屈原忽出现在身旁，“去看看兴许便有头绪了。”
***
一路上市井繁华，来往商人小贩众多，一派祥和烟火气，摊贩上屠夫熟练地将手中鲜红的肉块切作臊子，另一边身穿华服画浓妆的女子带着极不正常的微笑倚门揽客。
这城镇细小的巷子众多，阡陌纵横，不过怎么走也能走到目的地，四通八达很是巧妙。
也不知蒲松龄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走在前面，将并排走的两人甩在身后。
司马迁不语，暗自数他一路上到底说了多少句“怪哉”，至此已经是第十一句。
“子长可知留仙为何频频道‘怪哉’么？”屈原伸手指向另一侧搬运粮袋的人，悄声说：“且看那处便知。”
司马迁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运送粮袋的人身穿粗布衣裳，面色晒得黝黑，干的很认真，但没有一滴汗从鬓边落下，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累。
直到看见他手臂时，司马迁顿时有些恍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手臂已经是断臂，随着步伐摇摇晃晃，而他只是缠一个布条继续干活，像是只会工作不知休息的机器。
“真是怪异啊。”司马迁不禁也发出和前方蒲松龄差不多的感叹，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拼命的人，不，或许已经都算不上是人。
他一边感叹一边继续走，转头不慎撞到一位挑着担子的年轻人。可怕的是那年轻人的手臂晃了晃赫然断裂掉在地上，着实将司马迁吓得浑身一颤，连连道歉，“啊啊啊！实在是对不住！是我没看路，抱歉！”
他弯腰捡起断臂，一看便清清楚楚发现手臂切口不是血肉而是稻草。
蒲松龄微微蹙眉，发出了今日来第十二声：“怪哉。”
年轻人有些不明所以，才知自己手臂断了，他赶忙接过按了回去，转而笑着安慰几人说无妨，还挥了挥断掉的手，果真是一点儿事也没有。
“子长，没事吧？”屈原亦是怔了片刻，以衣袖轻轻拂去他脸颊两边的冷汗，见他面色有些发白关切道。
司马迁晃晃脑袋，终于反应过来，“没事……我只是在想，这里的人好生奇怪，只知道不停地干活，话也不说，属实不正常。”
“不不不，或许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这样才算做正常。”许久没有说话的狐灵忽然开口，提醒几人，“这里不只是有恶灵，还有结界，你们自个儿注意点。”
“嗯，多谢狐兄。”蒲松龄注意到旁人奇怪的眼神，将声音放低了些许。
“找个客店吧，总要休息的。”司马迁神色忽的凝重，身上书刀貌似感应到什么变得不安分起来，他快速将四周看一遍。
屠夫兴许也注意到了他，抬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手中肉变得越来越鲜红，似乎越看越不像是牲畜的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走吧，这里待久多少有些不舒服。”屈原同样瞥了眼那屠夫，应一声将手放至身后，将指尖一弹化出朵杜若花来，随风飘扬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这里市井繁华，却是出出透露着怪异，他们有力却力不从心。这般感觉仿佛他们早已被人所盯上。
角落，一股恶臭丝丝缕缕地飘入鼻腔，刺激得让人止不住有些反胃起来。
相比起寻一处客店，那里的情况更吸引着几人前去查看发生何事。“我想我是不会去的。”蒲松龄松开捂着鼻子的手微微扇风散去气味。
司马迁不自觉地捂起口鼻，连屈原身上的兰草香都能盖过去，那处是个什么样子显而易见。“放心，我也不想。”
半天不见屈原说话，司马迁心中奇怪，转头却发现人早已消失在原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小小一株兰草随玉佩别在腰间。
“？灵均你……”他不解地挠挠头却不见人回答，想必屈原的意思是想让他带一段路，守护灵出现来去自由，有时累了就会这么做。
“留仙？人呢？”只是瞬间，连蒲松龄都消失在了身边，司马迁彻底被这出戏整得不知所措，他似乎自己不消失一下倒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不消片刻，蒲松龄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拿一油纸袋包裹着几个酥饼。“何事？”
“留仙你竟然，还吃得下？”司马迁目光在他和酥饼上打好几个来回，震惊道。
”蒲松龄无所谓地耸耸肩，递上一块，根本不在意这里面会是什么，倒像做足了准备。“怪事与食物关系不大，吃了就吃了。
酥饼香味浓郁勾人，但司马迁此刻全无半点吃的**，只好摆摆手推辞，借此机会顺便探查了对方一番，确认不是恶灵假扮而是真的留仙后他松了口气。
“……留仙路上可有看见客店？”
“嗯，那处。”蒲松龄指着北面一座隐藏在阴影中的屋舍，寒气森森似乎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只有那里吗？”
蒲松龄异常肯定，“对。”
“好吧……只能这样了。”司马迁不断劝自己万一破局关键在那里呢。
去吧，指不定有什么惊喜。
大半夜码字有点害怕?
下次不玩抽象了，本来就胆子比芝麻还小
BGM蒲松龄单人曲含金量拉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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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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