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和橘子堆砌成喜欢这种心情》
平古场凛x我
王菱枝/文
当凛“咔哒”一声踢开那个横在眼前的易拉罐时，我想，果然我最喜欢吃橘子了。
六月的冲绳够热了，我在这种时候格外想吃橘子。剥开清爽的果皮，让汁水渗在拇指，简直就是金灿灿的染料，还能够保留很久。
“吃多了小心上火啊”——裕次郎提醒，我正顶着腮忍受牙痛，把剩下的橘瓣全部塞给他吃。
我们亦步亦趋地跟着凛，走过琳琅满目的店门。口中全是腥甜和铁锈，根本不想说话。
“我要去买药，”我说，“你们先走。”
凛停下了脚步，等着裕次郎追上他。
“真是，这么就快被说中了。”本来裕次郎有点犹豫，最后二人还是默契地朝我挥手道别：“注意安全。”我一向喜欢这份利落和果断。
热烈直率。雷厉风行。
这种风格的男人有两个，既是我的同班同学，又是日常玩伴。虽说风格类似，性格却截然不同。意思是。
裕次脾气很好，但我更喜欢凛。
我喜欢凛的一切。发色、皮肤、容貌、声音、性格、品位、包括偶尔展露出的负面。
虽然我更愿意将其归为，凛的性格所延伸出来的一部分，并深深地，为此着迷。
那就是，随性的人，不喜欢被束缚这一点。
束缚，责任，责任，恋爱。凛谈过几段，都没有坚持得久。他也和我交往过，维持不到一周，就被提了分手。
我想他自己并不在意关系的转换和边界的消长，所以我们仍是处得来的朋友。
就和没发生过一样，当然，也没人知道这件事。当时我说，不要公开。因为本身就对这段恋情不抱期待。
我将两盒消炎药和一瓶漱口水扔进了便利袋，走出去的时候忽然想念起葡萄冰的味道。
于是，我给凛发去空气甜品店的定位，问他明天要不要去。收到“又来了吗”一点也不意外。我提过许多无厘头甚至任性的要求，凛会无奈地抱怨，但每一回都会陪我实现愿望。
他不是那种乐于社交的类型，尽管自带讨喜气质，多半来自脸。我清楚，就像喜欢凛的一切一样，清楚凛的孤僻。这让我想起离群索居的某种野兽。
特立独行。我也，最喜欢这一点了。
虽说每天都能和凛见面，但我总是想象自己处在一个颇有距离感的位置，远远地、冷冷地欣赏着他。
这是我表达喜欢的惯用方式。根据好感深浅，和人们保持不同距离。我无法接受更进一步的亲近，因为那会打破对方的完整性。
而打破的极点就是恋爱。一旦绑定了情侣关系，凛就会变得柔软、温馨得像是海景房那一方小小的卧室；一旦冠上“男友”头衔，凛会做出不合时宜的举止，说出让人恶心的话语，陌生得再也不是我认识的凛。
——一瞬温存算得了什么？我不需要和以往不同的凛！
这样想的时候，很不巧，正是我在沙滩扭到脚的某日下午。
我应该更小心点才是。但还是觉得，穿着凉鞋在海边玩闹也会因不稳而伤到脚，人的身体果然还是太脆弱了。
拿着鞋小心翼翼沿着海滩的边缘线走，炽烈的阳光将视野里的一切拉斜，包括向我走来的凛的身影。
“……这也能受伤？”检查完伤势，凛是真的惊讶，其次才顾虑到我的心情，“真拿你没办法。”叹了口气，又看到他妥协迁就。
我脱口而出：“我不要被你抱！”
“啊？”凛的声音本来就有点尖，这样听来更是不满，“我没说我要抱你吧。”
“那、那背也不行！我可以自己走！”
一想到要被凛照顾着回去，我就厌恶。我不需要特别对待，只是希望他还能以寻常态度对我。
“你（ヤー），”稍有停顿，凛的半句话悬在我们之间，仿佛翻涌过滚烫的泡沫，“……在说笑吗？你还怎么走路？”
他毫不留情地拆穿我的逞强。
我还想找借口搪塞，凛已经不耐烦地蹲下身子，对我说了声“上来”。
直率利落。偏是这种时候。
我看着凛，那一头金发在海风里张扬，是那么的晃眼。我下意识眯起眼。
“你不是最怕被晒黑吗？”凛回头瞥了我一眼，这一次，语气放缓许多。
我不甘心地盯着他看，不停告诉自己“别在意”“没关系”，心中一横，闭上双眼，往凛的后背扑去。
“呜哇——你怎么回事啊，是想压死我吗？！”
猝不及防的重量惊得凛一个趔趄，险些不能站稳。好在常年习武的体质和打网球练就的毅力，让他不至于摔进沙滩里那样狼狈。我一直没说话，两条手臂自然交叠，勾住了凛的脖颈。
凛的手稳稳地托住我的内膝，很有分寸的力道，控制在了那个敏感部位。我想，倘若他不经意乱动的话，自己恐怕会因发痒而笑出声。
凛就这样背着我，往住宅区方向走。一路沉默，气氛诡异。
我还是不习惯近距离接触，哪怕是认识很久的凛也不行。被这份暧昧不清的温柔裹挟着，起初我绷紧脊背，想要随时脱离；后来又因无聊的路程而泛起倦怠，索性放下戒备，低头埋进凛的后背。
好像闻到了柑橘的气息。我知道，这种水果和夏天最般配，一样躁动，一样鲜明。果然最喜欢了。
“喂，还活着吗？”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就快死了。都怪凛非要背我回家。”我随意答应。
“……”过了好一会，凛才说出了意味不明的总结话术，“你这家伙真奇怪。”
“倒是告诉我是哪里啊”——我一边说着，一边腹诽，多半是觉得不像正常女人吧。
凛的脚步稳健，踩在柔软的沙地上让人安心。等一下，我为什么要想这个？正当我纠结于莫名思绪时，十分肯定的声音响起：
“嗯。倔强得不像个女人。”
“讨厌！”我去掐他的肩，然而紧致的肌肉反倒让手指生疼。
“嘶！那样说是我不对啦，但你也好歹有点淑女风范吧？”
我没有接茬，只是一味在想我和凛，或者说，重新考虑这段关系。那天以后，一种玻璃被打碎的恐惧感缠绕在身，难以消去。
我是被凛关照着带回去的。对于我那可说是顽固的抵触，凛似乎从没放在心上。翌日，我和他提了分手。
曾在心里预演过无数遍，凛紧皱眉头质问“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还为此感到麻烦，然而真实场景比想象中简单——凛只是沉默着，注视着我的眼睛，那一丝不苟的态度让我感到不真实，和他的回答相比：“噢。那分开吧。”
但是，这才是我所希望的凛嘛。
果然亲密关系的结束往往昭示着正常态度的恢复。只有分开，凛才会回到原本的那个“凛”之中去。
不清楚他是否为此难过，也许突然分手伤了他的心，也许凛其实是个感情深重的男人，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希望再见凛的高傲与冷酷，只是这一个小小请求而已。
好在没谈多久，我也只是凛那无聊的恋爱经验里的路人甲。多年以后都不会被想起来的模糊的脸。
“眼神很恐怖啊你！”裕次郎声如洪钟，硬是将我拉回现实。倘若不是他的提醒，我不会意识到自己此刻脸色难看。
“一直盯着凛看呐，吃醋吗？为最近和他搭话的女孩子？”
裕次郎讲话全凭心情，很少过脑子，必要时又让人火大。比如现在，我收回视线狠狠瞪他，那两撮咖啡色卷毛实在很让人有蹂躏的**。
“这么在意放手去追就好了嘛，”他无视怨气，故意坏笑道，“反正离放假也很快了。”语气微妙。
裕次郎说得对。曾经我对凛的交际圈毫无兴趣，正因抱着“这家伙不会和谁走得近”的想法。随着好感的与日俱增，反而像感冒一样神经敏感起来。
我自认和善，却难以忍受图谋不轨者流。一想到凛对她们做出耐心回应，便恨意翻涌——讨厌凛，更讨厌那群恋爱小偷！
“不是那个问题，你什么都不明白啦裕次，”不明白我和凛的短暂恋爱，不明白我见不得光的想法，不明白我的爱恨纠葛，但是，也根本不需要明白。
“总之不许说出去！”我拉了一下他的帽檐，故作凶状，“否则——”
“啊啊我知道啦我知道，才不会多管闲事。”有被“苦瓜捉弄”的前车之鉴，裕次郎应得倒是积极。我叹了口气。
但是，不论多么热爱，多么怨恨，我也做不了什么。只是任由感情发酵，再由自己吞掉。我用这个办法维系着与外界的平衡。
果然和橘子没什么分别呐，暗恋也好，人与人的关系也罢。我忽然想，回忆起凉丝丝的果肉，咬下去却让人牙齿发酸，稍有甜味只是一瞬。夏天最不应该吃橘子，奈何抵不住那叛逆的微妙心情：再吃一口，一口就好。上火也再好不过。
我想到凛的气息和柑橘融在一起，想到便利店的促销活动，顷刻间心情舒畅。放学后去买一袋橘子吧。我枕上课本小憩，午后微风吹进教室，远远的带着咸腥的海的味道。
风不会理解人的念想，也无暇揣摩那点小心思。然而，所谓远在咫尺，这样就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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