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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

他确实是很早就注意到姜维了。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时光愈逝,愈显任重道远。以益州为中心,举国上下诸事,咸决于武乡侯。诸葛瞻虽是武乡侯老来子,备受疼爱,然父亲肩负一国之兴衰,一家人极少团聚,因此听说父亲即将班师归来,他便摇摇晃晃地穿过庭院跑到丞相府门前,坐在门槛中间痴痴地等着,任家仆侍女如何诱劝也岿然不动。

母亲黄氏见状,只笑笑随他去了。

其实他已记不太清父亲的面容了。不过蜀中人人盛赞武侯,诸葛瞻听久了也心向往之,目下期盼的心境与其说是子待父归,不如说是一个孩子即将面见英雄的激动。

他今年刚满六岁,却已隐现非凡,不仅记忆超群,临字摹画也颇有天赋,深受师长喜爱;由家仆领出府游玩时,还能在街巷上被百姓们夸个遍,尽享父辈福荫;好在母亲黄氏教诲得当,才没叫他过于骄矜。

丞相班师乃举国要事,从得到消息到正式入城,自然要相隔很长一段时间,诸葛瞻日日坐等皆是一场空,却也不躁不恼,仍是每日醒了便抱着书简挪去门前看,饶是落雨也没有懈怠。

时间长了,黄氏有些心疼,劝道:“瞻儿不必如此。”

诸葛瞻则道:“孩儿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换个地方读书罢了。”

幸而诸葛亮没有让他等太久。这日诸葛瞻起得晚了些,匆匆抱了竹简行至门侧,刚招呼书童帮他把席子铺上,丞相府外便传来了叩门声。

两名家仆上前开门,诸葛瞻忙探头去看。

门扇拉开,一名甚是眼熟的亲卫迈了进来,两相对视,亲卫惊愕道:“瞻公子,为何在此?”

诸葛瞻狂喜,竹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顾不上捡拾,扑上去揪住人,兴奋地大嚷:“父亲要回来了?是不是父亲要回来了!”

亲卫受他感染,也笑了:“正是,丞相明日一早便到,在下这就去禀报夫人。”

闻言,诸葛瞻松开了他,让他得以去将喜讯告知母亲。

丞相府立时忙碌起来,诸葛瞻再无心默书,草草拢了书简,催促书童收好竹席,飞奔回房内挑选衣饰,试了一件又一件。

翌日,诸葛瞻正冠理襟,昂首挺胸,强装镇定,候在黄氏身后,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狂跳不止,只觉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候了多久,长街尽头终于浮出了一众人马。

诸葛亮从辇车中矮身而出,抬眼瞟到门前的诸葛瞻,原本有些疲累的神情立时被惊喜取代。他快步向诸葛瞻走来,伸出双臂柔声道:“瞻儿,来。”

诸葛瞻从善如流地扑了上去,随即被一把抱了起来。

诸葛亮脚下不停步入府中,一边对身后人道:“伯约,你许久未见瞻儿了吧?”

身后那小将军突然被点名,略有局促地道:“回丞相,是有些时候了……”

诸葛亮不以为意,笑道:“那你也来抱抱他。”说着就要把诸葛瞻递出去。诸葛瞻好不容易能享受一下父亲的怀抱,死死搂住诸葛亮的脖颈不撒手:“不要,我就要父亲抱我!”

余光瞥见小将军抬起的双手悬在半空,接也不是收也不是,颇为尴尬,诸葛亮停下脚步,掂了掂他,哄道:“你忘啦?伯约曾抱过你的,就在你一岁的时候。”

诸葛瞻将信将疑,下意识松了手中劲道。

诸葛亮趁机把他送到姜维的怀里。

诸葛瞻感觉到姜维整个肢体倏地变得僵硬,拦在腋下的胳膊硌得他生疼,不禁有些嫌弃地扭了扭身子,像只小狐狸一样在姜维怀里窜来窜去,想自行找个舒适的角度。姜维怕他摔了,手臂犹如两把铁钳死箍着他,诸葛瞻挣扎几下,发现丝毫摆脱不开,只好强忍不适,气鼓鼓地倚在姜维臂弯里,任由他笨拙地抱着。

诸葛亮见状笑意更深。

大概从那时起,诸葛瞻便记住了这位姜将军。

父亲似乎对姜维颇为赏识。除去蒋琬、费祎、董允等熟悉的老臣,唯有姜维来丞相府的次数最多;姜维出身天水,身量较高,沉静时自带威严,然每当和父亲对坐详谈时,眼睛里都会亮晶晶地发着光,偶尔犯迷糊或受到夸奖时,还会不自觉地羞赧一笑,每每见到他,也会主动走过来寒暄。渐渐地,诸葛瞻没那么排斥他了。

好景不长,还未等后园的桑林落叶,诸葛亮便又要走了。临行前,诸葛瞻跟着黄氏送到相府门口。

他又望见了姜维,不如说,他的视线终于寻到了姜维。姜维那来自西北的高大身躯收在甲胄里,隐没在浩荡的军队中,但还是被他望到了。直觉告诉他,姜维感受到了自己的视线,然而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回应半分。

在少不更事的时候,诸葛瞻就喜欢看姜维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漩涡,稍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可惜眼睛的主人对自己的魅力毫无知觉,只一心扑在羽扇指向的远方。而终于,在一个阴闷的落雨天,姜维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时的成都长夏将尽,雨水丰沛,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雨,姜维跟着班师的前军回来,往日清寂的相府一下子涌进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员,光亮的地板上人影交织不绝,仿佛一出沉默的灯影戏。诸葛瞻没在其中找见父亲,强捺住心底不安,勉强安静地跪坐在府内一角。不多时,母亲的侍女穿过人群,将他领入内室,奉上一叠崭新的粗线麻衣。诸葛瞻接过,只觉这触感如抚沙砾,定睛端详,麻衣未予收边,断处外露,做工粗糙不堪。

诸葛瞻不解:“虽说前军班师突然,可孩儿今天这身不也不错吗?为何要换?”

黄氏好似有些心力交瘁,哑声对他道:“乖,换上吧,今天不能穿这个。”诸葛瞻莫名,但还是听从母亲的吩咐,把衣服换了下来。

随后他走到堂前,下边站着费祎,站着董允,站着蒋琬,个个都神情肃然地沉声交谈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不光是他们,整座相府里的每张面孔都崩得紧紧的,谁也不敢高声,好像生怕惊扰了谁。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姜维的视线。从清晨到现在,他的心里堆满了问题,因而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这个唯一为他短暂停驻的视线。

“伯约阿兄,我父亲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姜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父相是不是不回来了?”诸葛瞻懵然地又问道。

姜维的双肩开始发抖。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爬满了狰狞的血丝,两人的视线一交即错,姜维选择侧过头去躲避他。

诸葛瞻还待再问,他那年长的侄儿诸葛攀已然望见他,正朝他疾步而来:“小叔别乱跑,快跟我来。”

诸葛瞻答应一声,牵住诸葛攀递来的手,却忍不住回过头去再望姜维。

姜维依旧蹲伏在地上。他在垂头哭泣。

诸葛瞻的视线忽然也模糊了起来。

天子驳回了姜维建议为诸葛亮立庙的奏章,亦禁止民间祭祀。尽管如此,姜维在便服出行时,仍能时不时撞见大批百姓在郊外偷偷私祭。武侯溘然离世,季汉陷入短暂的休眠,姜维在成都赋闲期间,思念与悲痛却愈发强烈。于是他混进了一处诸葛亮的祭祀点,跟着这群汉民一起念祭文、烧纸钱,以头抢地,失声恸哭一场,末了再旁观他们用慈爱与期待的目光谈论起诸葛瞻。虽说诸葛亮从长兄诸葛瑾处过继的长子诸葛乔留有一子诸葛攀,但归根结底,诸葛瞻才是真正的武侯的血脉,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

姜维佝偻着身体缩在人群中,脑海里浮现出诸葛瞻那孱弱瘦小的身影。

国人的思念太过沉重,国之重担亦然,但因为诸葛瞻,仿佛一切困境都有了美好的结局,莫说寻常百姓,连姜维自己都开始畅想。然而自从班师归来那日后,姜维害怕面对诸葛瞻探寻的目光,不敢再进相府,而那些毫无根据的畅想,也由此在他的心中一发不可收拾。

真正打破这一僵局,是在一年之后。

距武侯新丧尚不足一年时,黄氏也因病去世。姜维闻说后犹如遭了晴天霹雳。他放心不下那个孩子,终于萌生了吊唁的念头,又怯于独自面对失魂落魄的诸葛瞻,于是犹豫再三,转头去找了费祎。恰巧费祎也得了消息,正在府内清点唁品,见姜维主动前来,遂道:“正好我也要去丞相府,伯约便同我一起吧。”

诸葛瞻这一年中但凡露面,必是粗麻孝服。费姜二人赶到时,他早已哭过几回,双眼肿得像对核桃,目光也变得呆滞,仿佛被抽离了灵魂。他守在灵前远远瞥见了他们,只点点头,也不说话,十岁的孩子竟成熟得像个二十岁的人。

姜维幼年丧父,早年与母亲相依度日,如今叛魏身居益州,更是与母亲天各一方;诸葛瞻此刻的遭遇倒叫他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不由主动走近了些。诸葛瞻察觉到面前笼罩的阴影,木然地抬起头,空落落的眸中映出他的影子,干裂的嘴唇终于翕动,叫了声“伯约阿兄”,再没了下文。姜维心中五味杂陈,用力抱了抱他,低声道:“以后有什么不舒坦,尽管与我说。”

诸葛瞻蓦地被抱了个满怀,一时有些怔然,半晌才缓缓地抓住他的衣衫,新一轮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浸透了姜维的肩膀。

姜维虽是真心实意,却不曾想诸葛瞻日后当真找上了他,准确来说,是缠上了他。起初还只是写信论道,接着习练骑射、舞剑耍枪,偶尔对坐抚琴,到后来逼着姜维欣赏自己的书画,两人的关系愈加亲密。几番相处下来,姜维逐渐挥灭了曾经关于诸葛瞻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畅想——可能诸葛瞻永远也无法成为下一个诸葛亮,可放到同龄人里,也算中上之资,充当季汉朝堂里一颗稳固的铆钉倒也不错。

不打紧,反正路途艰难,只要我能做到就够了。武侯生前那般操劳,其深爱的幼子活得幸福些又有何错呢?

姜维这般坚定地想着。

这时,诸葛瞻提醒道:“阿兄,该你落子了。”

姜维如梦初醒,忙在棋盘上补上一子,堵住了诸葛瞻的去路。

诸葛瞻乜他一眼,拈起一枚棋子,道:“我最近才听说,父亲临终前曾将所著兵书尽授与你。”

姜维坦诚道:“丞相此举并无别意,不过是因为那时你还小,又恰逢我在他身边罢了。如今你大了,我愿物归原主。”

诸葛瞻展颜而笑,果断拒绝:“不必了。父亲这么做,必有父亲的道理。况且他留了家书给我,这已然足够了。望兄仔细研读兵书、再接再厉。”

相处这么久,姜维头一回有些摸不准面前的少年。

他的确摸不准。

这位初出茅庐即被封为骑都尉、掌监羽林骑的少年活像只洁白的小狐狸,总爱出奇制胜,这点倒是跟他的父亲一模一样,不管棋路还是自己的人生大事,都能杀得姜维丢盔卸甲、甘拜下风。

从迎娶诸葛瞻入门,到真正的洞房花烛之时,姜维犹然如置梦中。

诸葛瞻坐在榻上,盈盈的一双眼正透过纱帐望向他,湿漉漉的装满了少年纯净炽热的爱意,烧得姜维直想逃。

这是诸葛丞相的幼子,是他唯一嫡亲的孩子,我何德何能……

姜维心中忐忑,一时竟不敢上前。诸葛瞻于是主动向前挪了挪,语气里满是期待和欢喜:“伯约阿兄,我……”

姜维闻言浑身一震,脱口而出:“别这么叫我。”

诸葛瞻愣了,似乎也意识到不妥,继而疑惑地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姜维勉强捋顺心绪,深吸口气,一步一步凑近诸葛瞻,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轻轻拉住那双柔软的手。

这是一双执笔的手,几乎触不到老茧,稚嫩又细腻,仿佛能闻到墨香。姜维逐渐平静下来,与他对视,温声道:“既已成婚,就莫要叫阿兄了,叫我伯约就好。”

诸葛瞻歪了歪头,懵懂地道:“不该叫‘夫君’吗?”

姜维身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不必,不用。”好像生怕他真叫出口,姜维又定定地重复了几次,诸葛瞻见他那仓皇局促的样子,竟微微笑了:“从未见你这么紧张过。可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姜维头摇得像拨浪鼓,手下握得更紧:“阿瞻,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诸葛瞻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胡乱点头。

姜维久无波澜的心弦怦然一颤,忍不住抬手抚上他泛着红晕的脸颊。

诸葛瞻顺势闭上眼,将全身重量都送入姜维的手中,深吸一口气,喃喃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姜维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欲出言询问,便被一阵浓郁的桂花甜香熏得险些窒息。他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不知会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万一伤到诸葛瞻,莫说其他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姜维艰难地扳住诸葛瞻的双肩,想将他推得远些,防止他再刺激到自己,一边扭过头去,像平时教导他骑射时那样,干巴巴地命令道:“你别激动,你冷静点。”

诸葛瞻不听,又往他怀里挤了挤:“从分化前我便开始遐想,如今再无遗憾,左右都已礼成,我冷静作甚?!”

**裸的爱意和浓烈馥郁的桂香成功冲昏了姜维的头脑,他鼻尖一酸,支支吾吾地道:“可我,可我此前在天水……”

“我不管!”诸葛瞻猛地抬起头来,“你现在回不去,你就是汉人,你就是我的!”

可姜维还在不解风情地絮叨:“你太吃亏了,你分明可以和五殿下……”

诸葛瞻又打断了他:“我就要你,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你不要再推开我了!倘若父亲还在,他一定会支持我的!”说着抱姜维抱得更紧,就仿佛当年搂着诸葛亮不肯松手一样。

提起诸葛亮,姜维果然无话可说,沉默半晌,也收紧了双臂的力道,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抽下了诸葛瞻束发的桑木簪子。

桑簪掉入锦褥之间,漆黑的长发柔顺散落,诸葛瞻不待姜维动作,主动扒住他肩,仰起头将细碎的亲吻密密地缀在姜维的嘴角。

于是姜维直接吻住他。

烛影翩跹,情深欲浓,罗帐之中,姜维拢起诸葛瞻的乌发,主动抚上他的后颈。

《论如何一句话毁掉维瞻大婚的气氛》姜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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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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