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园里的时间永远不会前行。
此处没有死亡,没有悲伤,没有痛苦。
当他重新睁开眼,一切如同此处到来时候那般。糖果做成的鸟雀在棉花糖堆成的云朵里飞舞,树枝沙沙摇动,甜蜜的空气里充斥着糕点的芬芳。
这说明到下午茶时间了。
在桌子旁坐着的小小少年,长着兔子耳朵,腰上别着一只怀表。
黑色的短发,金色的眼睛。
“你醒啦。”
他说着,拍拍手。
扑克牌小人簇拥着他,将他从草地上扶起,扶到了座位上。
红心、梅花、黑桃、方块,四种花色在眼前一闪而过,在离开视野后,又如同魔法似的化作闪烁的白光融入了空气。
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善的身体还很痛,但在那柔软的座椅上落座后,疼痛便已经开始渐渐消失了。
痛苦不属于这里,这是他的梦,他的世界,他的【理想乡】。
“……好痛啊。”
善还是撒娇似着抱怨了句。
“我还以为自己会死掉呢,哥哥。”
被火光烤焦的皮肤,被贯穿了伤口的腹部同手脚,他有在控制变量和考虑自己的安全吗?
也许并没有特别留意过,毕竟……毕竟选择题是需要放上同等的质量才能成立吧?
他的大脑,他的脸,他能获得的一切,对江户川乱步而言都不是必不可缺的。
……啊,这样说来,即使对他父母是必不可缺的,但那次照样失败了。
他总是只能这样,不停试着用自己的生命去试着赌博,去询问。
你爱我吗?
你能像是我爱你一样爱我吗?
你愿意收下它吗?
你能给予我吗?
当话语从振动的声带里脱口而出时,一切就被摆在了空气下,**而狼狈得只能等待他人挑选。
而他从来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我输了。”
“你输了。”
两道声音被同时说出,他和这道来自过去的幻影总是在梦里相遇,相伴了十几年之久……白兔子为他端来热腾腾的茶水。
说,喝下去吧。
于是他抬头,将红色的水晶糖一饮而尽。
现在外面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模样?
黏糊糊会尽量保护他,但它也在爆炸里伤痕累累。
他们会一起坠落,下沉。
在重力的裹挟下坠往海洋深处。
一只带着毒的水母,长着獠牙的海蛇,或者别的什么生物,稍稍触碰就能轻而易举夺取这道生命。
想要继续活着是如此简单又困难的复杂事情。
但想要杀死谁,却总是如此简单。
“要放弃了吗?”
善凝视着那双金色日轮般的眼睛,忽而笑了起来。
“……我还是不知道,只属于我的真正的【爱】应该是什么样的。”
当他试着索取,就会有生命就此停止呼吸。
比起掠夺和杀戮,爱却无比麻烦,他的异能的确能够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个人的精神。
但同样需要前提。一些好感,一些恶意,日积月累就会如同滚雪球一般愈演愈烈。
侦探是被他骗了。
被他的异能影响了。
而异能者的死亡并不会影响到已经生效的能力,也就是说,如果当他在这次自己策划的灾难中死去……
——江户川乱步将永远携带着这份感情继续活着。
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连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也没法解除死人的诅咒。
他当然早就知道自己正在向一道谎言堆积的假象来索要真实,着实可笑,但……为什么不呢?
毕竟你看,这种事情,侦探肯定能够发现的,如果这样,如果这样——他能选择自己的话……
“你想要死去吗?”
梦中的影子,他的哥哥,白兔先生询问道。
“我真的还活着吗?”
善轻笑着反问。
“我是不是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呢。在那次手术里,在后面的实验室里……我是不是早就疯了呢?”
“——哥哥。”
他亲昵称呼眼前的幻影。
“如果不是疯了的话,我又为什么能看到你?”
祂带上面具,祂拿着气球,祂从轮船上跳下,亦如暗示今日的一切。
祂将自己从现实拉入梦境,又出现在现实当中,让梦和真实的界限再也无法分清。
当祂出现时,善就无法判断真假。
“如果你已经死了,那么我一定也已经死去了吧。”
祂笑着,这样看,愈发和江户川乱步的模样并不那么相似了。
因而那道声音轻轻开口。
“——因为我就是你,善。”
“是你太过寂寞所捏出的影子,我的一切行为和思考,不全部都是由你编织的吗?即使是现在的对话……是因为只有现在,在你打算将一切结束之后,你才愿意同我交流,希望我对你说这些,不是吗?”
“我是你对江户川乱步的一切幻想。”
冰冷的手贴在了面颊上。
“我是你的【哥哥】。”
日轮般的金色眼睛化开了,漾起一圈圈涟漪。
此处是深海,所以他的耳边总是模模糊糊响起气泡的声音。
他在下坠,也有可能在上升。
这或许是梦,或许是死前的走马灯花。
那天的小孩蜷缩在两具腐烂膨胀的尸/体旁,安静得如同盆栽。
他被蛛丝包裹,虫子在他的皮肤上行走,啃咬着他的四肢。
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遥远。
无论是变成绿色黏在手边的脓液,还是如同被阳光烘烤暴晒后软化烂掉的肉块。
蓝色的眼睛四周爬满了细密的血丝,在夜晚时就像是一对尽职尽责记录一切的摄像头似的,一闪一闪着。
死亡离他很近,从失去力气无法行动的身体,到如同被棉花堵塞住唇舌,难以发声的咽喉。
视野早就被五颜六色的光所占据,偶尔在一些昏暗的光下播放点破碎的画面提供给大脑。
但大脑却是最早罢工的那个。
于是他想,我大概也已经死了吧。
是啊,如果不是死去了,为何这里没有任何声音呢?
他们是一家人……所以一定是这样吧,因为爸爸妈妈已经死了,所以其实他也死去了,那些后面的实验和计划全是梦吗?
那么照片呢。
留给了他照片,说喜欢侦探,第一次和他握手的那个人呢?
这也是梦吗?
小孩迟钝着,用浑浑噩噩的大脑思考着这些,就像是生命为了存在所做出最后的挣扎。
渴望着,哪怕仅是得到一根垂落的蛛丝。
想要拥有朋友,想要拥有哥哥,想要一起玩游戏,想要……被选择,被爱。
——想要活下去。
连小孩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感官就回应了这道微弱的不被本人察觉的声音。
一个有着黑色短发,金色眼睛的孩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握住了善的手,将他从满地的污泥里扯了出来,他说。
“你要一直在这里躺着吗?”
“既然这样无聊,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一张嘴巴说着不同的话。
大脑欺骗了眼睛,善自言自语着。
“你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左边的声音这么说。
“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继续吧。我想好了,游戏的名字叫做……”
“——寻找真爱。”
右边的声音重复着。
“——谋 杀 侦 探。”
善愣了愣,但那意外的表情也像是故意的表现,无疑是面具。
随后他缓缓收敛了神情,注视着那道影子,很慢很慢地勾起嘴角,轻笑起来。
他握住贴在脸上冰凉的手,握住那双已经开始渐渐融化的手。
“……啊,我找到你了。”
*
“找到了!!”
国木田尽量小心地带着那么一团被黑色黏液包裹了一半的身体,浮出水面。
白色与黑色各自占领了一半,红色作为粘合剂缝补在两个人中间。
就像是人造怪物的孩子,他那摇摇晃晃,紧紧靠着一点皮肉连接着的右手上,仍旧用力攥着玩偶……
不,准确说是玩偶的一部分。
一只手,一点破碎的布料。
他留下的,一起上浮出水面的,只是这么一点的碎片。
神说,想让一个人疯狂,那么就应当先给予他想要的东西,再将其收走。
——可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被染红漂亮洋服的少年坐在茶话会上,他想。
他的牙齿很好,无论是烤的酥脆的骨片,还是草莓蛋糕一样柔软的肉块,水晶硬糖似的双眼。
他有着什么都能吃下的,象征恶欲般的胃口。
无论是他的梦,他的影子,他的一切**……
……啊,还是好饿。
即使肚子开始鼓胀起来,善依旧坐在位置上,舔着沾满糖浆的双手。
兔子气球落在他的脚边,片刻后,连同茶话会的巧克力桌子一起被他吃下。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胃部的胀痛和慢慢恢复的感官传来伤口带来的疼痛,让天空破了一个大洞。
从空洞中洋洋洒洒的飘起五颜六色的彩带,一些缺胳膊少腿的玩具士兵们从花园里走了出来,围着【爱丽丝】唱起了歌。
“爱丽丝、爱丽丝,可爱的爱丽丝,可怜的爱丽丝。吃掉了一切仍旧不满足的爱丽丝。”
“爱丽丝、爱丽丝,可恨的爱丽丝,可恨的杀人凶手。你吃掉了女王的馅饼,吃掉了可爱的糖果兄弟,还吃掉了辛苦的白兔先生。”
“你的梦已经被你吃空了!啊,看啊,那里连接着你的心脏,它会毁了这一切。”
它们唱跳着,被无动于衷的少年握住,贪婪咽下。
黑色的空洞越来越大,那是谁的心脏?
是女王的,还是爱丽丝的?
没关系。
游戏已经结束了,所以舞台也该消失了。
在最后,善不再动了,只是安静等着那道黑色的洞一起吃掉自己。
那是他空洞且毫无一物的心脏,他饥肠辘辘永不餍足的胃。
黑色的液体洒在他的面颊上,他想到在他咬下第一口前,白兔侦探却早早抱住了他。
“游戏结束,吃掉我吧。”
“善。”
*
“……异能力——”
声音,除了海水外其他的声音随着白色的光,开始传入耳中。
善睁开眼的瞬间,由于强烈的光线刺激,在眼角滑落了些许泪水。
就像是在手术台上那次一样。
——为了谁的死亡。
啾。
直接标完结算了,或许有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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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谋杀“侦探”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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