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新开了一家酒楼，叫做怡红酒楼。
掌柜的很烦恼。
因为原先作为方圆多少里之内的唯一酒楼，凭着物美价廉（？）的风格，同福客栈的人气一直不错。但是自从这家酒楼开张了以后，佟湘玉就眼睁睁地看着对面人气越来越旺，自己这里却是日益惨淡。
就连之前一直在门口要饭的叫花子小米都跑到对面门口去了！
佟湘玉阴沉着脸擦着桌子，为何是她擦桌子而不是小郭呢？
废话，根本就没人，更加没生意，如果她再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她就要闲死了。
正当愁的时候，老邢带着新收的傻徒弟，也是镇上唯一的捕快燕小六踏进来了。
佟湘玉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希望看到邢育森的出现。
“哎呦，老邢和小六来啦。”佟湘玉急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殷勤地擦了擦桌子。“腻们要什么呀？”
“一壶酒。”邢捕头也是兴致不高的样子，憋着气说完，就和燕小六趴到了桌子上。
“好的，没问题，要什么菜呀？”佟湘玉亲自拿了壶好酒过来帮他们倒酒。
邢育森摆手，恹恹道：“啥菜也不要，要了也吃不下。”
佟湘玉善解人意道：“胃口不好，弄两个清淡的菜嘛。”
邢育森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炸毛般拍桌子吼道：“凭什么嘛！”
佟湘玉一愣：“腻们这是咋了嘛？”
“对面的怡红楼开张你知道的吧？”邢育森没回头，用手指了指门口对面的酒楼。
“怎么可能不知道。”佟湘玉小声嘟囔了一句。
邢捕头也没在意她的回答，而是继续自顾自说道：“酒楼开张大吉，谁都可以进，就我们不可以。说我们挎刀进去，会吓到其他宾客，别人就不敢再来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佟湘玉不以为然地笑笑：“别生气嘛，到我这里不是一样吃嘛。”
邢捕头抬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人家请的是扬州醉仙楼的大师傅。”
佟湘玉很自然地顺口接下去：“我们请的是黄鹤楼的大师傅。”
邢捕头瞪她。
佟湘玉不好意思地笑：“洗菜也是正经手艺嘛。”
没错，李大嘴李秀莲先前确实是黄鹤楼的师傅，不过是洗菜的。
“人家卖的是杏花村的汾酒。”邢捕头举起手里的酒杯晃了晃。
“我们卖的是自己兑的米酒。”佟湘玉拎起酒壶摇了摇。
邢捕头瞪她。
佟湘玉不好意思地笑：“兑点水喝了也不上头嘛。”
“人家店里唱的是全本的西厢记。”邢捕头叹口气。
“我们这里唱的是正宗的莲花落。”佟湘玉扬声对坐在对面怡红楼门口的小米喊道：“小米，唱一个。”
小米啃着流油的猪蹄远声回：“吃着呐，没空。”
“你说，我们整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是为了啥呀？最近衙门财政吃紧，我么都好几个月的餐补没发了。”邢捕头唉声叹气。
佟湘玉强撑着笑意道：“是为了大家的幸福呀。”
“连顿好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幸福？还有什么幸福可言？”邢捕头苦大仇深地对她耸肩摆手。“小六，我们走！”
燕小六屁颠屁颠地跟上师傅。
佟湘玉唤住他：“酒不喝啦？”
“不喝了，不给吃总能去对面闻闻味儿吧！”邢育森拉着燕小六毫不留情地火速跑向对面的怡红酒楼，头都不带回一个的那种。
佟湘玉把手中的酒壶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轻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地低喝道：“开会！”
一、二、三、四，所有伙计迅速到位，站成一排。佟湘玉在他们面前派头十足地走来走去，语重心长地说道：“对面的怡红酒楼开张了，腻们都知道的吧？”
众人唔唔点头，表示知道。
佟湘玉一扬手，特别有气势。“额打算派个人过去，弄点东西。”
众人疑惑：“弄？”
佟湘玉不耐烦地进一步解释：“也就是趁他们不注意，取点东西。”
众人：“取？”
佟湘玉被逼的没辙，大声承认：“就是拿！”
众人意味深长地噢，然后除了老白的其他人开始不约而同地推荐白展堂为最优人选，原因是他最有经验。
白展堂满脸抗拒：“我不去，我退出江湖很多年了。”
佟湘玉加大诱惑的筹码：“这次任务简单，是用公款，主要就是去那里吃吃喝喝，研究下那里的菜色，基本没有任何难度。”
众人抢着要去。李大嘴骄傲表示：比起吃的，谁会比他更了解呢；吕秀才说子曰，这也是需要理论支持的（众人：去！）；白展堂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斗笠戴在头上装深沉的精英派头：还是他去吧，对于拿东西，他的经验真的很丰富。
郭芙蓉没有急着表现自己，她落后一步，站在大家后面。她知道，就凭最近掌柜的故意疏远她，肯定不会让她去的。她悄悄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掌柜的关系才能和以前一样。
甚至——她贪心地想，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同生共死，她俩的距离能更进一步。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若即若离。每天看得到，却像是隔着纱，完全碰触不得。
佟湘玉的视线从大家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不争不抢的郭芙蓉脸上，注意到了她的悄然叹气，也看到她脸上的落寞神色。
佟湘玉感到胸口微微一阵牵扯的疼痛。这几天她故意的疏远，也让自己很难熬。她希望她能知难而退，却又害怕她会真的和自己渐行渐远。这种纠结的心情，让自己几乎每个夜晚都是彻夜难眠。她是否和自己一样，也会为了自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佟湘玉不得不承认，那个姑娘的一举一动总是能摄住她的心神，让她忘乎所以，眼中只余她一人。
佟湘玉不想再看她难受下去，几乎是被蛊惑了般，脱口而出道：“我打算派小郭去。”
郭芙蓉闻言抬头，刚好和她对视，眸中立刻亮了起来，泛起一片惊喜。
其他人哀嚎：“为啥啊？”
郭芙蓉的眼眸实在是太过清亮明润，黑白分明，像是有星星落在了她的瞳孔里。
佟湘玉在那个瞬间忘记了自己之前恪守的疏远原则，难以自抑地抬手，不顾大家震惊的目光，抚上了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脸，从耳后根细细摩挲到线条精致的下颌处。
“凭她，不会中了美人计。”
嗓音像是调笑，偏偏又带着几分温软暗藏的媚意。
郭芙蓉感到心口一股热流涌动，极力忍住了想要握上去的手，却忍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和飞扬的笑意。惊喜于眼前女人距离的主动拉近，更惊喜于掌柜的眼中那一丝她自己未察觉到的热烈，以及扔流连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掌中那灼热的温度。
原来你也会和我一样，心思百转千回起起伏伏，再也难以平静，目光也会为了我而停留吗？
可是你如何忍心，这段时间故意疏远我，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让我日夜难熬？
“你怎么知道，”郭芙蓉欺近她，嗓音轻慢，莫名地带了点贵气和横劲儿的京腔，却不会让人生厌，倒像是叛逆的孩子，脸上神色难辨。“我不会中了美人计？”
佟湘玉一窒，说不出话来。
郭芙蓉看上去似乎很喜欢她这样，接过她手里的钱，施施然越过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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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芙蓉回屋子里,换了身衣裳。既然是去挑事，自然不能穿的太差太弱，至少气场上就绝不能输了。
她信步走进怡红楼里，挑了个二楼靠窗边的雅致位置坐了下来。
“呦，好个俊俏的公子，公子想要吃点什么？”
郭芙蓉内心一阵恶寒，这么油腻的声音，这到底开的是怡红楼还是怡红院？
“先上几样拿手好菜吧。”郭芙蓉内心吐槽，脸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眉眼间有股与生俱来的清贵气，却不显纨绔。
平心而论，郭芙蓉摆架子的时候还是很有气质的，端的上家教良好，翩翩温润。身上衣服样式简单，但一看就很精贵，像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公子哥，再加上那全身散发出来的与普通老百姓挣扎生存不同的自信与从容，从小到大浸润出贵族风姿，很是吸引人。
郭芙蓉还要了壶清酒，慢慢品尝。
味道确实算的上是好酒，可不知为何，她喝起来就是没有同福客栈里掌柜的自己调制的酒好喝；郭芙蓉环视四周，装修精致，却看起来有些俗气，没有同福客栈里那么朴实，而且有家的味道；伙计也没有老白他们好，桌椅板凳不知道为何坐着也不舒服，咯的慌；菜色尚可，味道一般，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最后，郭芙蓉得出结论：怡红楼着实不咋样，处处让她觉得碍眼的很。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个之前招呼她的像是妈妈桑的女伙计和同伴嘴里说出来的话。
“呵呵，对面的同福客栈？怎么跟我们比，又拿什么和我们比？”
“是啊，我去过，到处都很破旧，一副穷酸样。”
“听说老板娘是个寡妇。”
“我的天，寡妇还出来抛头露脸的，也不嫌丢人么......”
郭芙蓉目光淡淡地看了看手里的剑，想了想，又收了起来。
今天不需要见红，更加不需要用到剑，只凭一双手掌，足矣。
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她刚好想试试。
对面同福客栈内，佟湘玉倚靠在门边，动不动就探出头去探望下，可一直没见到她想看到的身影，内心闷的慌。
想看到她，又怕看到她。
再多看她一眼，自己的心就更难忍住一分。
想起她去怡红楼前靠近自己说的话，佟湘玉更觉心慌意乱，恨不得自己直接冲进去把她拎出来牢牢地护在自己身边才好。
“怎么还不回来嘛。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了？”佟湘玉一个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白展堂嘿嘿笑了几声：“掌柜的，你担心啥？就小郭那身手，别人不可能欺负她，她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话是这样说，但总是还是会担心的嘛。”心乱如麻的佟湘玉小声嘀咕。
一般人听不到，但奈何白展堂是谁？耳力绝佳的他不想听还是听到了，啧啧了两下，撒娇腔都出来了，这和平时的掌柜的相差太大啦，他还是赶紧远离，省的等会被殃及池鱼。
就在佟湘玉等了又等，差点按捺不住想要闯进怡红楼的时候，郭芙蓉回来了。
穿着一身青色男装，脸孔挺秀风流俊俏，身形颀长，眉眼冷淡气度矜贵，偏偏脸上又笼着一层寒若冰霜佛挡杀佛的煞气，生人勿近的模样。佟湘玉一愣，不知道是否要迎上去的时候，郭芙蓉抬眼看到是她，煞气瞬间全敛，眉目也再刹那柔和了下来，唇角弯出动人可爱的弧度。
“掌柜的。”
软软甜甜的嗓音，人畜无害的表情，还有那清澈温顺全是信赖的眼眸，仿佛只要自己一抬手，她就会毫无条件毫无理由地把自己送到她面前，任自己采撷。
明明刚才满身肃杀，但是看到自己的时候立刻就能收敛所有煞气变成一只小白兔。这让佟湘玉差点把持不住，忍耐地皱了皱眉，好想让这只小白兔彻底变成自己的，永永远远。
“回来就好。”佟湘玉拍了拍她的背，藏起心底的贪欲，神色如常地笑道。
郭芙蓉笑得小心翼翼又讨好，眼睛眨巴眨巴：“掌柜的，我把怡红楼给砸了。”
佟湘玉：“啊？”
郭芙蓉赔笑：“也没砸太多，就是砸了些小玩意儿。”顺带把半个屋子拆了，并且狠狠地教训了那些多嘴的伙计罢了。
白展堂问：“你砸了什么呀？”
郭芙蓉翘首，一脸求表扬的神情，笑得乖巧神气：“没啥，真的没啥。就是一个翡翠的屏风——”
佟湘玉：“啊！”
“两个琉璃的灯罩——”
佟湘玉：“啊啊！”
“五个古董花瓶——”
佟湘玉：“啊啊啊！”
“还有十几个青瓷碗碟，看样子，好像是官窑烧出来的——”
佟湘玉瘫倒。
收回前言，她再也不想看见郭芙蓉了！
赛貂蝉赛掌柜和小翠童鞋要出场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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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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