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目相对，相对无言。
章礼打破沉默：“江小姐，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们一起护送你离开。”
司徒幺与东方白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还装呢小老弟。
护送？
“呼不死你！”两人异口同声。
东方白扇巴掌，司徒幺扫堂腿，章礼始料不及，躲了一脚却狠狠接了个巴掌，挨实了，左脸瞬间红肿。
司徒幺渐渐适应黑暗，双目能视，他看见章礼被扇红的左脸皮肤开裂，露出一片骇人的焦黄伤疤，道道伤痕交错，看着就像是老树的树皮。
“好恶心。”安玥皱眉。
这一句话似乎是触到章礼的逆鳞，他急忙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触碰到皮肤坚硬处时爆发出怒吼。
东方白右手一甩，甩掉沾在手上的假面，“啧，怪不得打得手这么疼。假脸假名字，什么都是假的，但就是舍不得这个姓，连化名都要化个同音的，早知如此，当初又为何下山呢，张狸张道长。”
“呵呵呵。”对面怒极反笑，捂着半张脸，被撕开画皮后阴恻恻地看着他们，
“早就发现我了，一直在逗我玩吗？”
张狸拿着一张黄皮纸，快速念动法决，远处与周奇缠斗的蝶奴立即不顾伤势撇下周奇，快速朝张狸方向而来，与之同行的，还有数不清的黑雾一般的蝴蝶。
视线所及之处又暗了下去，铺天盖地的蝴蝶遮住月光，它们以一种特别的频率同步扑闪翅膀，耳朵最敏感的周奇痛苦捂住脑袋，咬牙切齿。
那些蝴蝶的刺比钢针还要尖锐，刺入皮肤，深入骨骼，被一只叮住便是钻心刺骨般的疼痛。
断人筋骨的就是这蝴蝶！
可是为什么那次袭击赤玄两位指挥使时她不放蝴蝶，是看到人多害怕了吗，不像，她打起架来甚至都不顾自己。
安玥脑中思绪万千，混乱至极。
回忆起苏天师教她的东西，有一样曾是前朝长公主发动妖乱时使用的禁物，控妖控异，被下符者听命于主人意志，若是反抗，不得好死。
七窍流血是第一步。
然后是五感尽失，犹如走尸，任人宰割，就连五脏六腑被挖尽、全身凌迟也毫无知觉，但是仍活着。
“控灵符，是控灵符。”安玥喃喃道，“她在试着反抗。”
蝶奴眸光一闪，双手化爪，狠戾劈来。
东方白快速伸手格挡，蝶奴用力较劲，东方白力气更大，侧手击打，将她拍向另一处。
“她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这些蝴蝶。”东方白蹙眉，她被这些蝴蝶弄得很烦躁。
剩余还能活动的赤甲卫适应了暗处环境，不顾蝴蝶侵扰，将蝶奴围住，你一剑我一脚，试图消耗她的力气。
“大家不要留空，别让她溜了！”
“这些蝴蝶扎人怎么这么疼！”
“靠，学医的吗穴位扎这么准！”
蝴蝶攻击凶猛，但并未抓住死穴下手，每攻几分，地上的蝶奴七窍便流血几分，直到双目赤红，苍白面容青筋暴起。
蝶奴动作轻盈，在人墙中无数次试图突破，每攻击一个人都会有另一个人从背后袭击，像只圈在精致铁笼内翻飞求生的蝴蝶。
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在一次又一次的防御与攻击中流下两行血泪，触目惊心。
电光火石间，与蝶奴缠斗的赤甲卫们看见一个轻盈身影自空中落下，身法诡异似鬼魅，神态从容，快到几乎看不清出招，蝶奴一边挨打一边闪躲，毫无还手之力。
“好厉害……”小赵感叹。
“这比老大厉害多了吧？”另一个赤甲卫说。
“哪儿能呢，老大不是和那个小章……哦不对……张狸打着吗，这不过是个奴才，难啃的主人在那边呢。”
“老大身残志坚，耳朵出血了都要继续打。”
“都挺住，别让蝴蝶去老大那边，我们赤甲卫颜面能不能保下来就看此刻了！”
东方白纵起飞踢，一脚压在蝶奴的肩头，蝶奴顺势跪下，头一转瞬间脱身，一双利爪袭上东方白面容，手腕迅速被东方白反抓，后背也被她的膝盖抵住，整个人被擒住。
东方白恶狠狠道：“别，动，我，脸。”
可是好不容易才保养成现在这样的！
东方白警觉，猛地抬头，看见黑暗中亮起一道金光，仔细一瞧，是安玥拿着一把缠了白布的匕首，白布上绘满了血迹，燃烧时看起来像只小火把。
“啊啊啊啊啊啊！”安玥大叫着冲过来。
东方白立马用力反扣住蝶奴的双手，将她拎起来，让她的胸口心脏处正对着安玥刺来的小刀。
刺啦一声。
小刀没进她的左眼。
“啊———————”是蝶奴的声音。
刀入眼眸，隐隐约约还有眼球爆破的声音，蝶奴空洞的左眼流出鲜血，眼液，与棕色的符水，蝴蝶群受到影响，变得格外暴躁无序，尖刺瞬间对准在场所有人。
一瞬间，那只仍有神采的右眼很快死死盯住安玥，愤怒的火焰在燃烧，血液与疼痛则渐渐浇灭了它，蝶群得到安抚，就像蝶奴的一样渐渐平静，她看向安玥的那只眼睛变得温柔。控制她的符纸在慢慢失效。
“蝶奴！”远处传来张狸的一声暴喝。
“哪里逃！”司徒幺大喊。
“吃老子两剑！”周奇叫嚷着。
“快吃我们老大两剑！”另两位赤甲卫一边阻拦一边配合司徒幺与周奇围攻张狸。
没了蝴蝶辅助，张狸明显大势已去，周奇恢复力气，一击更比一击强。
“呵………你………觉颂嬷……”蝶奴意识恢复些许，喉咙咳血，导致声音模糊不清。
安玥松开手，她第一次给妖类解恶符，还没适应这种视觉冲击，她的脸上都沾到了她的血，不似人血温热，是丝丝的凉意。
“我还以为你要杀她呢。”东方白松开锢着蝶奴的手，蝶奴顺势瘫倒在地，整个人柔软无骨。
她刚刚刻意把心脏位置对准安玥的刀刃，没想到安玥要刺的是眼睛。
安玥摇头，说：“她一直在反抗张狸的命令，所以才会七窍流血，她无心伤我们，只是被控灵符制住了。”
“控灵符？”东方白听说过这东西但并不了解，前任天师大势已去后，带着一只猪妖逃到南方苟且偷生，东方白赶到之时，那只猪妖已经被他敲骨吸髓，利用殆尽。这种妖大多是他们从不知道哪个深山野林里抓出来的。
“蝶奴！”
对面传来张狸撕心裂肺的叫喊，他双目赤红，浑身染血，面容破损，一手执剑，一手执符，符在他手心熊熊燃烧，他全然不在乎，如地狱恶鬼。
“叫娘也没用！”周奇一剑刺穿他的肩膀，开出一朵红莲。
剑歪了。
司徒幺定睛一看，是蝴蝶将剑刺穿了。
他大喊：“周大哥，那些妖蝶还听他的！”
沙沙沙。
骤然间，天地变色，上空传来一阵诡异的刺耳沙沙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抬头看，无星无月的夜色仿佛近在咫尺，黑暗扑面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赤甲卫这边没料到张狸如此顽强，诸多后手。
张狸没料到赤甲卫实力如此强劲，竟逼得他亮出底牌。
沙沙沙。
周奇立马捂住耳朵，痛苦得闭上眼睛，他强逼自己睁眼，此刻必须无时无刻观察现场形势，他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场景。
蝶群似汹涌澎湃的浪潮袭来，不是天地变色，而是它们将天色全都盖住了。
“啊！”
安玥被数量巨大的蝶群带下山崖，仿佛被水流席卷一般直冲而下，同时被卷下的还有张狸和蝶奴。
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东方白也只抓住了安玥的幂离。
甚至临走时，张狸还扔来几张符纸，为他炸开一段安全距离。
他是背水一战也要带走他所认为的“江小姐”。
东方白看了一眼山崖的高度，看向司徒幺，问：“你要下去吗？”
司徒幺睁大双眼：“跳下去吗？”
东方白：“对。更快一些。”
司徒幺：“会摔死的吧。”
东方白摇头：“掌握好落脚点就不会，你不是有招剑式能斩出两道剑气吗，落脚时对着底下斩一剑，记得掌握时机。”
司徒幺点头。
周奇目瞪口呆横在两人中间，蝴蝶震坏了他的耳朵，但他还是能听见这两个人在讲瞎话，真是神奇。
他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砸司徒幺后脑勺，“臭小子，摔不死你，你试过吗，万一摔死了我怎么跟老墨交代。”
“放心吧。”东方白淡淡道，然后纵身跳了下去，身影在山间中轻盈穿行。
周奇惊得嘴巴开得能装下三颗鸡蛋。
司徒幺对周奇说：“我们在山崖下等你们。”
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跳了下去，每踏过一个树梢便斩出一剑，徐徐跟在东方白身后。
“老墨找来的……都是什么怪人呐。”周奇看着山崖下雾瘴间的两道身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赵凑近，细声问：“老大，那我们呢？”
周奇白他一眼，“当然是走小道下去，你也想不开是不是，要不要我推你一把。”
“不是不是。”小赵猛摇头。
-
山崖下连着岩壁都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蝶群掠过的地方十分明显，所掠之处开出一片残道，断枝落叶，灵禽高飞，走兽哀鸣。
沿着残道，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山崖之上跃下，前者轻盈如蜻蜓点水，无痕无迹，后者沉重，每过一处便留下两道剑痕。
还真有用，就是过于耗费体力，司徒幺有些气喘吁吁，手腕也使不上太大的力气。
东方白注意到他的异样，放缓速度，“你之前和张子胥打的时候，不是会自己调息吗，怎么现在又不会了。”
“那个是过招时用的。”
“过招出剑，你现在也在出剑，有什么不同吗，榆木疙瘩。”东方白脚一蹬，轻轻踩过一处树梢，又跃到前面去。
司徒幺真是被逼到绝境了，此刻停也不是，继续也难，后悔自己脑子一热就跟了下来，只好尽力调息，与挥剑的频率同步。
奇了怪了，竟然真的行。
不累了。
司徒幺笑了，更加肆意挥剑，很快跟上东方白，“东方东方，快看，我追上来了。”
东方白点头，伸手揪住他后衣领，脚尖一点树身，在空中一转，稳稳落地，“刚好，我们也到了。”
跟第一章是呼应的，可以回第一章看看，那位小猪妖其实就是差点被杀后试图反抗但失败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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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赤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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