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幺,你师傅有没有教过你寻踪的技法?”
司徒幺摇头。
东方白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臭小子,当假道士是没前途的,当驸马也是没前途的,入我圣教,未来一片光明!
东方白干咳两声,正色道:“正所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道法自然………”
“他们好像在那儿。”司徒幺指着一道细而长的血痕说。
东方白瞬间泄了气。
两人跟着血痕,在林深叶密处看到了张狸和安玥。
张狸似乎被蝶群反击,身上密密麻麻遍布针孔血点,安玥昏倒在一旁,安然无恙,裙角微脏。
待安玥悠悠转醒,只看见张狸背着她在撕什么,发出沙沙的声音,她慢慢后退。
张狸立刻转身,撕开最后一片假面,露出脸上大块骇人的火烧疤痕。
“江小姐,别跑啊。”张狸抓住安玥的脚踝,将她拉了回来。
“你的脸……”安玥恶心得想吐。
“这都是拜那个疯子所赐的,真不知道那个疯子为什么要死咬着我们不放,就为了你吗,你是那疯子的相好?”
“那个疯子以为我被烧死了,殊不知我从阎罗殿爬了上来。”张狸说得撕心裂肺,僵硬如树皮一般的肌肉掉落几点痂,露出粉红的带着突出伤痕的新生皮肤。
安玥被吓得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张狸十分满意她的神情,露出一个微笑,继续说:“江小姐,我不知道皇城给你开了什么价,但你的命现在捏在我手里,若是你想活,就交出玉雨九经。”
东方白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荒唐,想上前时被司徒幺抓住,他微微摇头,示意她先别动。
另一旁,张狸挤出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在火燎的疤痕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恐怖,“江小姐,你知道因为你死了我多少师兄弟吗,你不说,我就拔掉你一只指甲,指甲没了就砍手指,手指没了就砍脚趾,砍到你什么都没有为止。”
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安玥难以控制表情,面部因害怕而颤抖,她大口呼吸,缓和了一下心情,哽咽道:“那……你拿了功法也会杀我,我为什么要给你。”
东方白笑了,这个小姑娘还挺聪明,会自保还会套消息。
“江小姐莫怕。”张狸伸手安抚她,“既然我们都活到了现在,过往的恩恩怨怨都随他们一起尘归尘土归土,你与魔教联手之事我也不会计较,我只会杀一个人,那就是东方白。”
张狸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把玉雨九经给了那个疯子,所以那疯子才愿意帮你报仇雪恨,如今长公主已死,这仇也就过去了,但东方白杀我师兄弟毁我容貌的仇,不能算了!”
安玥微微蹙眉,面露难色,他说的这些,她一点都不清楚,她只知道魔教教主自上位以来一直在追杀前朝长公主余孽,背后原由如何,众说纷纭。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江晓白真的活着,还带着江家的神秘功法转投了魔教,助东方白练得神功以帮她报仇。
安玥鼻子一酸,又哭了,全身都打起寒颤。
“怎么又哭了,闭嘴!”张狸不耐烦地吼道。
安玥立马收了声,留下小声的呜咽。
张狸叹了口气,原来东方白好这口,立马低下身子好声好气道:“江小姐,我与东方白的恩怨真的与你无关,我保证……我发誓!我发誓拿到玉雨九经后绝不为难你,立马放你走!”
“你想要玉雨九经,为何要伤那两个指挥使,打断一个人全身的筋脉,出手如此狠辣,我才不信你不会为难我。”安玥问。
张狸低眉,似在回忆,“那得从很久之前说起。”
他嗤笑一声,像是在回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东方白还没当上教主前只是个武功平平的风使,当年东方白带着一众教徒袭击前朝皇帝的花船,被我们阻止了。”
“事后,从被逮捕的教徒口中我得知当时的魔教教主将那场水袭的存活者全都扔下了山崖,个个尸骨无存,就算活着也是全身筋脉寸断,骨头都没一个好的。”
接着张狸面部每一寸肌肉都在扭曲,他痛苦而又愤恨道:“就是从那里开始,东方白脱胎换骨了,我们的噩梦也开始了。”
“一个人全身的骨头和筋脉都断了,居然还活着,居然还能重新修炼武功,居然还能当上教主,除了玉雨九经以外我想不到第二个原因。”
“所以你最开始觉得玉雨九经在皇城,然后就伤了那两个指挥使,以为皇城会拿出玉雨九经救他们。”安玥替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对,但他们没有。”张狸轻笑一声。
他可怖的面容凑近,“在你这,对不对?”
疯子。
安玥觉得他就是个疯子。
那种已经仇恨与火焰吞噬的疯子,没有正常人应有的情感,偶尔的礼貌也只是没疯之前残留的本能。
“对,在我这。”安玥硬着头皮说。
司徒幺小心翼翼挪了挪,与东方白对上眼神,挤眉弄眼。
司徒幺:来龙去脉都清楚了,现在动手?
东方白:你先动,我偷袭。
一阵风起,司徒幺翻身一跃,对着张狸就是一记扫堂腿。
“呵。”张狸抬头,一手格挡,一手搂住安玥,不紧不慢还击,退后几步。
安玥试图挣脱,可是张狸根本像个没有痛觉的人,无论打还是踩还是咬,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司徒幺调聚内力,体内真气两股交缠组合,似乎比以往更加强劲,猛觉掌心炽热,如曜日凌空。
一瞬,右掌携凌厉内力击出,张狸同掌迎上,二人比拼起内力,顿时掀起阵阵风浪,衣袂猎猎作响。
张狸眉心紧锁,司徒幺对他而言并不算威胁,在山崖之上真正的威胁是周奇,其余人不过是扰人的苍蝇。
可是………为什么这个内力如此熟悉?
他从袖口掏出符纸,想直接炸死对面这人。
“啊!”背后一阵剧痛,一把小刀飞插在他的肩膀上,鲜血与赤甲甲胄的颜色渐渐融合,他手臂一软,松开搂着安玥的手,另一只手疾速将符纸扔向司徒幺。
安玥高声喊:“小心!那是天师府的祝火符,会……”
嘣!
祝火符直接在空中爆炸。
司徒幺看清了是一片飞叶掠过轻点符纸,所以他没有躲避,他知道是谁。
是东方。
巨大爆炸声响起的瞬间烟雾缭绕,火药的气味弥漫周围,安玥被震倒在地,而张狸不知所踪,她捂住口鼻,往前走了几步,她不敢出声,想借着烟雾远离打斗圈。
奈何她今日运气极差,走了几步,就看见烟雾中站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张狸。
“江小姐,你要去哪儿啊?”他无声用口型对她说。
张狸上前一步,左肩忽然出现一处两指宽的凹陷,他吃痛后退,接着凹陷出现左小腿,右小腿,然后是腹部,胸口。
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张狸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漫上心头。
安玥愣神,一个名字堵在她喉中,嘴巴张了半天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完完全全说不出那三个字,脑中不断浮现儿时在宫中看见的那个红色身影。
东方白!
她猛地回头,看见那位公子已经摘下狐狸面具,与司徒幺并肩而立,这招飞花点水绝对不是司徒幺能用出来的。
是你。
“是你………”张狸后退一步,他永远记得这张脸。
那种自内而发的恐惧感又来了。张狸至今仍无法忘记火海外那人的身影,以及毫无波澜的表情。
如果当时那人放肆大笑就好了,他就会感觉被羞辱从而更加愤怒,可那人没有,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从始至终都没有。
只是静静站在火海外看他挣扎与求饶,火光照在那人脸上,一点光亮缓缓落下,大有悲天悯人的意思。
他觉得恶心,凭什么!
该哭应该是他张狸才对!
你哭什么,你为谁而流泪?
那滴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将他心中的愤怒转变成了害怕,你为红颜杀人放火,却让我感到害怕,感到无地自容。
他原本也是霁月光风的天师府弟子啊。
张狸想起很多年前有个人也是这样哭的,只不过那时他站在火海之外,静静看着那个孩子被火焰吞噬。
“是你吗。”张狸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孩子。
是报应吗,我只是放了一场火,你却要放无数场火煎熬我们,要烧死我们所有人。
打不过的,或许还要再死一回,张狸想,他还要活着,做更多事。
“楚兄,楚兄,看在我们共事这么久的份上,我待你也不薄吧,你放我走,我永远不回来。”张狸开始求饶,完全无了嚣张气焰,“玉雨九经我也不要了,江小姐你带走,我自行离开,从此以后再不回来。”
司徒幺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变了脸,刚才不是还想和我们死磕到底吗?”
张狸苦笑跪下,“我一点都不想和你们死磕到底,我更想活。”
他跪行上前,虔诚道:“楚兄,我知道你心善,我也是被逼到绝路了,有人要我们死,要我死,我的师兄弟已然仙去,我如果不变得更强,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这不是打残白甲指挥使与赤甲副指挥使的原因。”司徒幺严肃道。
张狸一笑。
“他们就算死也不无辜,白甲指挥使王椟强夺人妻,带头搜刮民膏,赤甲副指挥使周凝横行霸道,向百姓收取保护费,我没做错,我甚至在帮他们清理门户。”张狸微笑,问:“对了,周奇没告诉你他的副指挥使是他堂弟吗?”
“至于我在山崖上让蝶奴杀的那两个,亦是死有余辜,一个杀害妻子使其曝尸荒野,一个诱拐童子当作娈童。楚兄,你说说他们哪个不该死?”
安玥攥紧拳头,不可置信:“你有证据吗?”
“江小姐,这还只是我在赤甲卫几个月不到发现的事情,你若想知道更多,那便求求你旁边那位,放我走吧。”张狸说。
“你……真的不会再害人吗?”安玥问。
张狸摇头,看着司徒幺,掷地有声:“我只杀恶人。”
东方白深深看了一眼司徒幺,看他作何反应。
远处周奇领着赤甲卫已经在往这边赶来,张狸剑三人无动于衷,默认他们同意自己离开,慢慢起身,拍去尘土,拱手道:“张狸多谢各位放行,拜别。”
张狸嘴角带着丝丝轻蔑的笑。
但一转身,身后立即划开两道长而深的剑痕,毫无防备的张狸应声倒地,只余微弱呼吸。
“你肆意伤人,劫掠人质,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吗?”司徒幺在他身后擦去青黛剑身的血。
安玥握着东方白的袖子,小声问:“他死了吗?”
东方白拉紧安玥的月白幂离,“没有。他鏖战这么久,要穴中了我几招,又被司徒幺斩了一剑,虚脱了。怎么你身上一点土都没沾到,幂离也好好的没飞走。”
“应该是是那个姑娘护了我。”安玥说。
张狸是被蝶群扔下去的,昏迷的安玥则是被其轻轻托举。
“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
周奇领着一排赤甲卫终于赶到,明明汗都没出却要装作气喘吁吁。
周奇踹了张狸一脚,地上人瞬间吐出白沫。
“让你放蝴蝶伤本大爷,让你放蝴蝶伤本大爷,让你放蝴蝶伤本大爷!”
随后,周奇笑得谄媚,“小墨啊,多亏你了啊。”
“我?”司徒幺惊诧,回头一看,东方和那位“江小姐”不知道何时无了身影。
“那个小妖怪呢,本大爷要狠狠折磨她,居然差点震聋了老子的耳朵。”周奇恶狠狠道。
“应该是跑了。”司徒幺有些失魂落魄。
周奇勾住司徒幺,搂着他走,“怎么跟丢了老婆那样,噫,江小姐和那位狐狸面具呢,啧啧玄甲派来的人就是神出鬼没。”
“哎呀呀,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周奇大声道,“玄甲那边人都怪!还好你来了我们赤甲,不然也是个小怪人!悬崖都敢跳!”
司徒幺垂着眼,任人推搡,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何时。
周奇大笑,领着赤甲卫和昏迷的张狸,“回去领功喽!”
“好耶!”众人附和。
那场火之后,其实双方的活人心理都不太正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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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赤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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