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起地面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卡珊德拉深灰色的斗篷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暮光下,她踏过卡班扬家族领地的最后一道界碑,深秋的荒原在她面前铺展开来,一片灰白死寂,唯有稀疏的枯草在冻土缝隙中顽强颤抖。
尽管孤身一人,背负着沉重的行囊,前路未知,但她握紧了手中的霜噬木法杖,骨白色的杖身冰凉,顶端镶嵌的青晶石流转的幽光映着她沉静的黑眸。这份孤寂与未知,比起卡班扬城堡那些冰冷的视线,反倒让她感到一种熟悉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行至一处被狂风侵蚀出的低矮岩窟附近,浓烈的腐臭和窸窣声打破了荒原的死寂。几道黑影闪电般窜出——是十几只饥饿的冰窟食腐鼠,猩红的小眼锁定猎物,瞬间直扑不慎踏入领地的路人,不远处,一支推着破旧货车的淘金者队伍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手忙脚乱。
“法师!快跑啊!它们会撕碎你的!”一个好心的商人嘶喊,但他的表情却仿佛看到了替死鬼。
果然,那些老鼠像是听懂了商人的话一边,竟然齐齐将目光对准瘦小的法师,或许,是法师身上流转的奥术光辉更吸引它们。
尽管忽然就被陌生人给卖了,但卡珊德拉置若罔闻,步履未停。这些低等魔物,连让她停下脚步的资格都没有。
当虎视眈眈的狩猎者在她身边聚拢时,法师的手腕轻旋,法杖幽光微闪。瞬间,数十枚透明冰锥无声凝成,悬于身前。魔力流转如臂使指,精准的控制早已刻入骨髓。
“箭雨。”几不可闻的吟唱。
“咻咻咻——!”
冰锥带着速度的残影飞过,精准洞穿每一只食腐鼠的头颅或心脏。噗噗闷响连成一片,凶兽瞬间僵直倒地,污血冻结成暗红冰晶。寒风卷过,带走血腥,只剩死寂。
那群淘金者呆若木鸡,武器滑稽地举在空中。商人张大嘴,下巴几乎脱臼,看向那深灰斗篷身影的目光,从最初的轻视和利用瞬间化为惊骇敬畏。“女……女神在上……”他颤抖喃喃。
卡珊德拉甚至未回头,斗篷下摆扫过血渍,却并不被沾染污浊,继续前行。
深入荒野的第三天。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暴风雪来临前的沉重,魔力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在一片冰川遗骸环绕的谷地,真正的威胁降临——一头成年的霜牙冰原狼!巨兽体型如小牛,灰白皮毛覆冰,森白獠牙如匕,幽绿狼瞳死死锁定了渺小的闯入者。卡珊德拉的目光微微一沉,这不是能轻易打发的对手。她的瞳孔中映出一只巨兽,它低伏身躯,威胁的低吼凝出白雾。
……
不久后,精疲力竭的淘金者们同样经过了这里,他们惊恐地发现一只已经咽了气的霜牙冰原狼正瞪着死不瞑目的浑浊眼睛直视天空,他的头颅似乎被什么贯穿,而武器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我的老天爷……”那位话多的商人战战兢兢检查过巨兽的尸体,不禁感叹道:“到底是谁一招就杀了它……”
与此同时,早已走在前面的卡珊德拉正开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模式,无心间给跟随在她身后的淘金者们杀出一条血路。成片的异兽尸体在她身后倒下,致命伤都是一击击杀洞穿伤,致命的武器却神秘的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晚间。
卡珊德拉在一处背风冰岩下扎营。刚清理出空地,一阵微弱断续的呜咽,夹杂在风声中传入耳中。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穿透寒风的绝望。
北境一贯都有佯装人类的狡诈魔兽,它们学习人类的悲鸣,发出虚假的求救声,以此引用猎物进入它们的圈套。
卡珊德拉本不想理会,上一世她的同伴就曾因为这种陷阱而丧命,但越是想置之不理,那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就越是往她脑子里钻……
“哈……”法师叹了口气,她拢起长发扎起,然后站起身。
循声找去,只见在一处冰岩狭窄缝隙里,蜷缩着一团几乎冻僵、浑身污雪泥泞的小东西。
对方气息微弱如残烛,看上去像是某种异兽或者魔兽幼崽,脏得看不清毛色,唯有一双因痛苦恐惧睁大的眼睛,在昏光下泛着浑浊的光芒。
这滑稽又可悲的表情,瞬间刺穿了卡珊德拉记忆的冰层。孤儿院冰冷的地板,硌得骨头生疼,她也是这样蜷缩在角落,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冷漠脚步,那双渴望生存却又不敢奢望的眼睛……她自己也曾如此,徒劳地在泥泞里挣扎。
“呜呜……”微弱的悲鸣,幼兽的双眸蒙上水汽。似乎已经感知到自己即将死去。
卡珊德拉动作顿住,沉默地看着。冰冷的恻隐在心湖投下一颗石子。
“你如果是魔兽的幼崽,我会立刻了结你。”卡珊德拉嘟囔着,动作轻柔地抱起那冰冷肮脏、瑟瑟发抖的小团,入手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直达心底。
卡珊德拉用干净软布包裹住幼兽,将其塞进斗篷内侧,紧贴胸口。冰凉体温传来,小东西微弱呜咽,脑袋本能地往温暖处拱了拱。那微弱的生命悸动,紧贴着她的心跳。
几天后,卡珊德拉抵达人类在北境范围内最后一个据点,冻石镇。在镇上唯一一间旅馆中,一个神秘法师兜帽遮面,怀抱斗篷内微隆的一团,无视伙计好奇的目光,用银币要了最僻静的单人房。
关上吱呀木门,隔绝喧嚣。狭小房间只有床、桌和刚刚升起火的壁炉。她放好行囊法杖,总算能喘口气。这才轻轻将小东西放在旧毯床上。
它依旧虚弱,脏污结块,唯湛蓝眼睛因脱离死亡威胁,稍复神采,怯生生望她。那眼神,纯净得不像属于这残酷的北境之路。
卡珊德拉取出脂膏、软布,用法术烧了温水。她的动作轻柔耐心,如待易碎古董。
当温水浸湿软布,用来一点点软化、擦拭幼兽身上厚厚污垢冰碴时,她仿佛在清洗幼时最喜欢的玩偶一般专注。
黑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这小家伙可能从出生开始就未曾被打理过。
最终。
当污垢褪去,底下渐渐显露覆盖全身的、蓬松柔软如新雪的纯白色绒毛。
它很小,像幼猫,尖尖绒耳,蓬松大尾。擦拭到脸颊时,那双纯净如蓝宝石的眼眸完全显露,懵懂依赖,湿漉漉望着她。
是异兽。这类生物对人类相对友好,但鲜少出现在人类的地盘。
卡珊德拉内心微微松了一口气,似乎为不用了结对方的性命而庆幸。
而对方似乎也很喜欢她,在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小兽整个身体主动凑过来,蓝宝石一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卡珊德拉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
银色皮毛,蓝色眼睛。
一个遥远模糊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
卡班扬家族的大公子,雷文·卡班扬。
晨光落在他身上,那头银发冷冽如秘银,那双蓝眸深邃如冰封的湖……那个上一世在冰冷家族中,唯一没有对她投来恶意目光的身影。
对方强大、冷漠、完美得不真实,曾是她灰暗岁月里一点虚幻的光。她曾像个愚蠢的小女孩,偷偷注视着他,将那些疏离的完美表象,编织成自己所有关于“爱慕”的幻想。当然,现在的卡珊德拉要承认,当时她爱慕的,不过是自编的幻影,一个强大而安全的符号,非真实的他。
——他跟她甚至都没讲过几句话。
然而此刻,看着眼前雪白绒毛、蓝眼清澈的小兽,指尖拂过它柔软温暖,那冰封的心湖,终究被这奇妙的相似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哎哟……”她轻轻嗤笑,不知是嘲笑自己这瞬间的联想,还是嘲笑自己上一世的自作多情。指尖点了点小兽湿润鼻尖,它懵懂眨眼,粉嫩小舌舔了舔她手指。微痒的触感拉回了她的思绪。
卡珊德拉继续小心检查,除冻伤虚弱,无致命伤。她用脂膏轻柔涂抹小兽冻伤的爪垫,药膏的温热似乎让它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做完这一切,她又用魔法烘干对方潮湿的毛发。小东西舒服许多,蜷缩在温暖的旧毛毯,发出满足呼噜,蓝宝石眼眸渐阖,沉沉睡去。像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舟。
壁炉火光跳跃,在卡珊德拉沉静脸上投下明暗光影。她看着毯上小小雪团,又看看自己骨节分明、带薄茧的手。这双手,能凝致命冰锥,绘复杂符文,也能如此轻柔擦拭濒死幼崽的毛发。杀戮与守护,竟奇异地交织在这双手上。
她想起自己在上一世与同伴们许下的诺言。他们是为了保护民众才参加战斗。她所在的小队牺牲了一切,只为屠杀那只作恶的狂龙,夺回属于人类的北境。
她收回目光,拿起霜噬木法杖,指尖习惯性拂过冰凉杖身,青晶石幽光流转。复仇之路漫长,带着一个幼崽前行,无疑是增加了变数。是负担,也是……一丝意外的柔软?
目光再次落向熟睡的白色小团,对方紧闭的蓝眸在睡梦中轻颤。算了。
“至少,”她低声自语,语气复归冷静,“我不讨厌银发蓝眼的家伙。”
不再多想,卡珊德拉盘膝坐床边,闭目冥想。魔力缓缓流转,修复着身体的疲惫。房间只剩壁炉噼啪与她、还有小兽那悠长的呼吸声。窗外北风在呼啸,预告着更北方冰原上,等待她的、更残酷的风暴。
而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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