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葡萄酒穿过喉咙,阿芙洛狄忒的胃部一阵又一阵的发热,像是有一千只蝴蝶扇动着翅膀在她体内掀起小小的龙卷风。
心脏在急剧的收缩,她清晰的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急速奔流着,耳膜嗡嗡的鼓动着。
周围一切的声音都被放大,嘈杂的声音扭曲在一起,变成尖锐的嘶鸣声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胸腔也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天地仿佛颠倒了,万物都在湮灭。
她的灵魂,她的身体,她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被切割成一片又一片,支离破碎的撒了一地。
她似乎又回到了初生之时,尚在海底仰望天空的襁褓之中。
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阿芙洛狄忒惊慌失措地抬头,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却对上了一双绿色眼眸。
那双绿色眼睛的主人安静的注视着她,他的眼眸之中清晰的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世界,阿芙洛狄忒在这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刹那间,万物停止了崩塌,一切陷入了永恒的静止之中,世界仿佛只剩下那片窄小的绿色。
他漂亮苍白的面孔像是奥林波斯山顶最洁白的一捧白雪,挺拔的鼻梁像是那连绵不绝的山脉,那看似冰冷的深绿色眼珠里藏匿着阿芙洛狄忒小小的春天。
而这绿色不断蔓延,她无法自控的陷入了深邃的漩涡之中,直至灵魂被淹没。
安喀塞斯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嘴唇微张,海洋般蓝色的瞳孔失去了焦点,里面倒映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微不可察的魔力波动自她的心脏处蔓延开来,在空气中荡出细微的涟漪。
他微微皱起眉,想要伸出手探查,而那微弱的魔力却突然消失了。
是错觉吗?他想。
青年垂下眼眸,正想收回自己的手,却突然被人握住,往前一拉。
温热又柔软的触感将他的手紧紧裹住。
阿芙洛狄忒不知道为何突然握住他的手,将他宽大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银月般的脸庞上。
这样的亲密举动让安喀塞斯愕然,一向面无表情的冷淡面孔上也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但少女显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她握着他的手,仰头望向他,蓝色宛如海水般的眼瞳倒影着安喀塞斯的身影,莫名的思绪从这片小小的海洋中浮现,宛如纠缠的海草一般。
安喀塞斯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身体在自己手中微微颤动着,他忍不住皱眉呵斥道:“殿下,请注意你的举动。”
他想把手抽回来,但眼前的少女紧紧的握着,明明是这么纤细的胳膊,却好像怎么都摆脱不了。
而阿芙洛狄忒显然没有被安喀塞斯的冷言冷语笑道,她神情恍惚的注视着他,好像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现在的状态。
“安喀塞斯,我这是怎么了?”
像是喝醉后,空茫茫的情绪顺着蠕动的胃部涌上来,被麻痹的大脑迟钝的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刚才喝了一杯葡萄酒。
是了,我喝了桌子上的酒。
仿佛抓到什么重点似的,她努力思考着问题,但是一股奇怪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出来。
该怎么去形容呢?就像——
“就像心底钻进了什么虫子,一阵又一阵的发痛。”她喃喃的说道。
对面的安喀塞斯听到了她的话,皱着眉问道:“什么意思?”
阿芙洛狄忒抬手抚上心头,恍惚的想到,我是不是喝错了酒?
不对,不可能。
即使阿芙洛狄忒现在如何不清醒,她也清楚的记得那杯带着魔药的酒是被自己放到了安喀塞斯的桌面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脏猛的一抽,阿芙洛狄忒忍不住攥紧了胸口的衣服,从未有过的疼痛冲击了她整个灵魂,双眼也因为这样的疼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水。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空茫失神的眼睛中涌现,顺着苍白的脸庞滑落,翻滚着坠落到安喀塞斯的指尖。
被灼烧的感觉沿着那一块湿润的皮肤蔓延。
他的心无法抑制的一跳。
“我好难受。”
阿芙洛狄忒哽着喉咙,眼圈通红,睫毛处还挂着一颗小小的泪珠,显得可怜又无助。
面前的青年幽幽的盯了她一会,突然低声询问道:“到底是哪里难受?”
他声音低柔冷淡,一改往常的疏离,反倒徐徐善诱起来。
阿芙洛狄忒却找不到形容词去描述自己此刻的感受,她只能喃喃的重复着刚才的话:“好难受好难受......”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心已经被爱欲之火点燃,被放大千百倍的情绪涌现,将她原本固若金汤的理智冲散成一片散沙。
而爱带来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不是快乐,而是惶恐,无措和茫然。
“你知道我怎么了?能不能告诉我?”
阿芙洛狄忒双眼紧紧的盯着安喀塞斯,似乎期望从他身上得出一个答案。
刚才自己出去的时候,只有安喀塞斯在宴会上,他坐在自己的旁边,最清楚那杯酒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目前不知道自己身体上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阿芙洛狄忒,一定和自己刚才喝的那杯酒有关。
而安喀塞斯移开眼神,望向地毯上的某个角落,镶嵌满宝石的金杯正躺在那里,剩余的葡萄酒水将华白色的地毯浸湿成深色。
他用平淡无波的声音回答道:“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她顿了一下,用一种哀伤又失落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全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浓浓的悲伤:“您为什么不愿意看我呢?”
天哪,我在说些什么?我为什么要质问他不愿意看我?
阿芙洛狄忒的内心混乱分裂,她现在像是海上失去了方向的船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安喀塞斯静默了片刻,说道:“殿下请您坐回原位,大家都在看着。”
不知道何时宴会上的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的动静,纷纷用各种眼光打量着他们两个人,就连国王也放下了酒杯,神色不明的望了过来。
可阿芙洛狄忒根本没有听见去,她的灵魂仿佛被分成两部分,代表理智的那部分被挤压成一小片。
残存的控制力告诉她自己现在是不正常的,刚才的那杯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很可能是把自己的魔药喝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安喀塞斯做了什么,但她应该立马恢复微笑,坐回座位上。
安静等待宴会结束,然后立马召唤侍神和赫洛把她接回神庙寻找解决办法,而不是这副哭哭啼啼的该死样子,还拉着他手不放。
但这些声音统统被情绪压倒了,庞大而无法控制的情绪如海浪般将她彻底压倒,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无法呼吸的悲伤中。
他为什么不愿意看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不喜欢她,她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您能不能看我一眼?就一眼。”阿芙洛狄忒紧紧攥着他的手,长长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月牙形的凹陷。
老国王微微皱眉,他虽然想要西莉亚嫁给安喀塞斯王子,但也不是以这种在大众面前丢尽了脸面和尊严的方式,于是他大声呵斥道:“西莉亚,注意你公主的身份,坐回你的原位。”
可惜阿芙洛狄忒根本没有听到,她只是紧紧的盯着安喀塞斯,祈求着他的回答。
老国王见西莉亚不理自己,脸沉了下来,扭头朝身旁的侍女吩咐道:“公主现在有些神智不清,你去把她带回房间关着,让她回去好好反省。”
“是。”侍女点头答应,她走过去想要拉阿芙洛狄忒,却被安喀塞斯抬手制止了。
“国王陛下,公主似乎有些不舒服,我送她回去吧!”
老国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好好好,诸位,让我们一起继续宴席吧!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解决,我年纪大了不该管了。”
安喀塞斯扭头看了一眼阿芙洛狄忒,又迅速将眼神移开:“我送你回去。”
这匆匆的一眼让阿芙洛狄忒心中掀起莫大的喜悦和满足,但只是一瞬,这些喜悦又似海浪迅速褪去,露出空茫的痛苦。
“好。”她缓慢的点了一下头。
安喀塞斯见她答应了,将手抽出,站起来,他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依旧坐在原地,委屈的看着他的手。
安喀塞斯顿了一下,转身走回来,朝她伸出手:“走吗?”
地上的少女慢慢的伸出手,握住他掌心,她仿佛从这之中汲取到什么力量似的,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
此刻她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未落下的泪珠,鼻头红红的,又委屈又惹人怜爱。
像一只乖巧的兔子。
安喀塞斯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但实际这只兔子狡猾又恶劣,愚蠢又天真。
不然也不会在自己的金杯中下药。
如果是真正的安喀塞斯,他身为凡人肯定察觉不到,可能就被她的笑容迷的神魂颠倒,直接喝下葡萄酒。
但可惜的是这具躯壳中早已换了灵魂。
安喀塞斯安静的注视着少女握着他的手站起来,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
他垂下睫毛,面无表情的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牵着她走出大厅。
没有人注意到他黑发后的耳朵微微泛红。
黑夜女神将天空遮盖的严严实实,漫天繁星构成一个又一个星座。
紫罗兰花从花园中探出头,舒展着浑身枝叶,幽幽的芳香在阿芙洛狄忒鼻尖萦绕着。
她乖巧的跟在安喀塞斯身后,前方高大的背影遮住了她的视线,他们的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不断重合又分开。
自从大厅中出来,安喀塞斯就没有放下她的手,他牵着她,带着她走过长长的廊柱,穿过重重叠叠的宫殿。
阿芙洛狄忒的心中久违的感到一丝满足 ,她盯着眼前的人,甚至希望这条路能够一直蔓延下去。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不分开。
但可惜的这只是她的妄想,不一会,安喀塞斯就带着她走到了她的宫殿。
他站在台阶上,转身松开手,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你该进去了。”
阿芙洛狄忒还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她转动了一下眼珠:“殿下,我现在还是很难受,要不你在陪我去一趟医师那吧?”
安喀塞斯垂眸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在制造谎言和诡计上,阿芙洛狄忒总是格外擅长。
只见她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指尖颤抖着捂住心脏,声音压抑又难受:“殿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刚才在宴会上我的心脏就一直很疼,它还跳的很快。”
说着她抓住安喀塞斯的衣角,仰头看向他,蓝色的大眼睛中尽是害怕和恐慌:“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了?”
满嘴谎言的小骗子,就算得了绝症也是她自作自受。
安喀塞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突然问道:“葡萄酒中的魔药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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