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
孟瑶将温情送到了殿外再回到内室，吩咐侍女为他更衣，然后带人到了地火殿。
地火殿的人见孟瑶过来，殷勤之余不□□露出点失望的意思，但动作还是行云流水，先开了牢门散散味，然后将油灯，椅子等物搬进去方便孟瑶问话。
地火殿内布置了上百套刑具，是温若寒用来折磨人的地方，寻常人进去转一圈就能吓破了胆。这两年也不知道温若寒是修身养性还是有了别的乐子，渐渐就用的少了，那里面的守卫闲的发霉，就算有孟瑶的命令，也少不了在刘管事和金氏三人身上“找点乐子”。
倒是省了孟瑶问询细节的功夫。
孟瑶踏进地火殿，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铁锈味缠绕在鼻尖，地面的石砖被陈年的血液一层层染上斑驳的褐色，墙壁上各式铁质刑具在壁灯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守卫弓着腰在前方领路：“孟公子，小心脚下。”
孟瑶问道：“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守卫道：“刘管事是凡人，小的没怎么理会。金氏的人最开始有些嘴硬，待小的先是撤去油灯等物不让他们见到一丝光亮，然后让他们生熬了三日不睡，其中一个软骨头便把事情都交代了。金氏用当年二公子的半幅尸骨做交换让刘管事协助，想在宗主身边争取个一席之地，又看孟公子您碍事，才让手下当街刺杀。”
孟瑶松了口气：“口供写下来了吗？”
守卫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孟瑶道：“想必这几日你们手痒得很，那就去把金氏三人的头颅割下来，切口干净些，再用石灰镇着放锦盒里，我待会连同口供一并带走。”
守卫兴奋地声音哆嗦：“是！小的一定办好！”说着就要去办事。
孟瑶叫住他：“将刘管事的钥匙给我，我去会一会他。”
守卫忙不迭地掏出钥匙，双手奉给孟瑶，而后叫上两三个弟兄就去割人头了。
之前地火殿没进来过凡人，温若寒喜欢命硬耐折腾的，稍微用一下刑就死了太扫兴。守卫们琢磨了半天，把刘管事关进了稍微靠外的单间牢房里，上面还有巴掌大的小窗户能见见风。
所以刘管事几天未梳洗，倒是没那么难闻。
孟瑶打开牢房进去，找了个空地将椅子放上去坐好。
刘管事缩在牢房角落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温晁死于万鬼噬身，为何你还会相信金氏手里那半副尸骨是真的？”
孟瑶眼神冷漠，口气淡淡：“又或者，你只是看我不顺眼想除掉我？”
刘管事半睁开眼，嘲讽道：“你个毛头小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孟瑶听了这话，笑了：“刘管事你还要坚持这幅口气吗？现在向我低头并不丢脸。金氏那三人都死了，刘管事你今天能有全尸还是挫骨扬灰全看我心情，包括你夫人和俩儿子。”
说完又啧啧道：“说起来，刘管事你对二公子真是忠心耿耿，不惜勾结外姓给自己安上个反叛的名头也要把尸骨拿回来。且不说你对你夫人感情如何，你的儿子真是你亲生的吗？”
听了这话，刘管事脸色灰白。
他一顿一顿地转过头，喃喃道：“那三人……死了？”
宗主竟然允许孟瑶处置了金氏来交好的使者？竟然让他染指刑罚！
宗主，宗主您怎么能……怎么能！！！！！
孟瑶不答，反而开始闭目养神。
“孟瑶，孟瑶你定是在哄骗我……”刘管事饿了好几天早就没力气起身，他在地上膝行了两步，喘着粗气道：“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哪来的山野，山野小子，呼，呼……走了狗屎运才被宗主看重！”
“你以为……和宗主一同用膳，就能嚣张跋扈？”
“能时常见到宗主，就能，就能作威作福？”
“生病，生病受伤那是你，你没用！还劳动了宗主大驾！”
刘管事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将心中的嫉恨吐露出：“你以为，能代替大公子，二公子吗？”
“二公子忠孝纯善！温氏上下有目共睹！宗主不能忘了他！！！！”
刘管事拼着最后一口气向孟瑶扑去，若是老天有眼，就让他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孟瑶轻松一脚将刘管事踢开，看着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撞上石壁，一动不动了。
温若寒至今未娶，若是有了需求便直接找侍女解决，生下来的孩子抱走放在一块抚养。为了防止子嗣和某一支的族人过度亲近，温若寒下令从侍奉温氏的凡人家族中挑选奶娘护卫等。
温旭的奶娘是礼坊管事的远房表妹，在温旭十岁时过世。温晁的奶娘是刘管事同胞亲妹，那时刘管事还未坐上管事的位置，又刚丧妻，索性便一同进了内城服侍温晁。
孟瑶回想着他知道的消息，只觉得命运弄人。
他之前想不通刘管事这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是怎么被金氏打动的，还以为他被人利用才上的勾。孟瑶特意撑着刚痊愈的身体来地火殿，结果兜兜转转还真是刘管事透露的行踪。
刘管事明明只同温晁相处过短短三四年，感情能有多深？现在又有两位亲子，真是不将自家人的性命当回事。
况且，刘管事还得感谢他才是，要不是他在竹州城救下蓝曦臣，温旭办事不利被温若寒罚了禁足。温晁又怎会主持岐山教化得到温若寒的重用？
孟瑶那脚没有用多少力，刘管事挣扎一会便又能靠着墙角坐起来和人对峙，自然没错过孟瑶眼中的迷惑。
也许是知道今天走不出这道铁门，刘管事难得清楚地在脑海中勾勒出温晁的样貌。
二公子的下颌骨的轮廓很像宗主，但眼睛又不像，圆圆的，活灵活现极了。
自小就很机灵，刚学会走路便能拿着树枝比比划划，生病难受时像小猫崽，睡着觉都喊爹爹，他没办法只能陪着睡，一遍遍说“爹爹在这陪着晁儿”才能安睡整夜。
后来，宗主把人送去和内门子弟一同修炼学习，凭着自家姊妹做了二公子的奶娘，父亲为他说到一门极好的亲事，便让他重新娶妻搬出内城。从那以后他就只能逢年过节才能见到二公子，问候问候了。
“宗主，他心狠呐……”
刘管事目光游离，腹中的饥饿感灼烧了他的理智，被深藏在内心的，对温若寒的怨意悄无声息地从话语中流露：“哪有这样当爹的，从小便每旬才见二公子一面，平时扔到生徒殿去任他摸爬滚打都不带过问一句，逢年过节开大宴才有机会一同用膳……甚至，不曾努力寻找过尸骨……”
字字泣血，声声哀怨。
“你……凭什么？”刘管事双目通红，一字一句质问道：“凭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二公子一辈子也没得到的东西呢？”
孟瑶默然。
就如同刘管事不懂为何温若寒漠视温晁温旭，他也不懂为何温若寒对他关心备至，恩宠有加。
不像养继承人，不像养下属，更不像养心腹。
若是继承人，孟瑶应当和一支温氏族人共同去战场磨砺，累计足够所有人闭嘴的功绩。若是下属，孟瑶应当得到门客的待遇，食俸禄，尽责任。若是心腹，孟瑶应当奔波于各个战场驻地中，他的眼是温若寒的眼，他的话传达了温若寒的意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扣在不夜天城无法外出，只能在内务上下功夫，却能得到免跪的恩赐，以及时时见到温若寒的特权。
但是，想要在温氏生存，就要吞噬力所能及的资源，排除异己，不进则死。
这些都无所谓了。
自始至终，孟瑶明白他要做的是在温氏站稳脚跟，以图大业。
“宗主的心思，岂是你能揣度的？”
孟瑶起身，从袖中抽出短匕：“看在你一心为二公子的份上，允许你交代几句遗言。”
刘管事垂头道：“我辜负宗主的信任，罪该万死。但……若那半副尸骨是二公子的，请宗主立碑祭祀。”
“二公子乃宗主亲子，不劳你操心。”
孟瑶轻挥匕首，刘管事脖颈间出现了道血痕，而后重重倒地再无声息。
血泊从刘管事尸身底下开始蔓延，孟瑶盯着暗红色的血液看了会，在其沾染上他的靴子前离开了牢房。
“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守卫听见孟瑶传唤，低头进门将刘管事的尸身用麻布裹好拖走。
地牢现在血腥味冲天，孟瑶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便跟在守卫身后离开了地火殿。
门口处，今日跟着孟瑶来地火殿的随从见孟瑶现身，恭敬低头将放着口供的木盒呈上，道：“金氏三人的头颅已经封存好，您想怎么处置？”
孟瑶道：“让人把头颅送去金陵城，告诉金光善说他来贺宗主千秋的心意我温氏已经收到，可惜他这个儿子心术不正，帮他清理门户做回礼了。”
“是。”
“刘管事勾结外人已经被我处理，这等背主弃义之人不配受香火祭祀。令刘家开祠堂除族，妻子还家，儿子改姓。子孙后辈不得提起此人，不得捡拾尸骨立坟，不得上香祭祀。
“是。”
“还有礼坊那边……”
孟瑶一一交代了要办的事情，包括那半副疑似温晁的尸骨也让人送去祭堂检验。
最终，是与不是，还需温若寒亲自定夺。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看出来，其实瑶妹已经有点病病的，对周遭很麻木了。不过没关系，离开温家后蓝大会好好温暖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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