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忘臣离开当日,竹州城燃起了一场大火。
日头刚落,月明星稀,原本热闹的东巷此时宛若人间炼狱般,无数屋舍在烈火中轰然倒塌,哭喊救命的声音不绝于耳,总能见到人不死心地想往火场里面冲,为人为物。
“娘!!!!!!娘还在里面!!!!”
“我儿啊……!!!!!!”
“呜呜呜天杀的谁放的火!!”
官府衙役齐齐出动,锣鼓声天,储水池和水井周围挤满了打水救火的人,还有一帮人去城外挖沙石灭火。
孟瑶在宴客楼周围帮忙,宴客楼是由上好的木料盖的,还涂上了带香料的漆,大火一燎,发出隐隐的香气掺和进刺鼻的浓烟里。
火烧得太快太大,还在屋里的人和物品都救不得,而被烧伤的人能不能活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
这场火烧了两天两夜,整片东区只剩下残垣断壁。
罗掌柜就坐在不远处,眼神怔愣,满脸的烟灰看不太出原来的相貌,身上的袍子被火星子烧出不少洞,脚上的鞋丢了一只,另一只鞋只剩了半个鞋底。
孟瑶比他也好不到哪去,全身灰扑扑的,衣服下摆被烧卷了边,脸上一道道不是烟灰就是血。
他捏着水囊走过去,在罗掌柜旁边坐下,道:“罗掌柜,节哀。”
这座宴客楼是罗掌柜全部的心血,如今化为乌有。
罗掌柜继续看着被烧毁的宴客楼发呆,眼珠子一动不动,半响才扭头看向孟瑶,道:“辛苦了,孟小兄弟。”
“不敢,天灾面前都只能尽人力。”孟瑶问道:“罗掌柜今后有什么打算?”
罗掌柜把目光重新放到这片断壁残垣上,喃喃道:“楼塌了,再建……再建吧……”
他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词句,又像是被人重重地锤了下胸口,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再建……再建!!!!!!!!”
“你有本事再烧,再烧啊啊啊啊啊啊!!!!!!!”
孟瑶听着罗掌柜的哭嚎,一言不发。
无论什么安慰都没办法弥补,只能靠时间的冲刷才能减轻伤痛。
过了许久,罗掌柜向后一坐,靠着石墩道:“不是天灾,是**。”
他目光复杂,语气中透露着毫不掩饰地恨意:“两天前,其中一位原本离开的修士突然闯进了官衙,向知县索要金库钥匙,还嚷嚷着什么就因为没在竹州城找到人才被本家厌弃,那时我正在前堂吃茶,听了一耳朵。”
“知县没答应,他就放火烧了东街。”
……又是修士吗?孟瑶想说点什么,但只能灌了口水继续啃饼子,在罗掌柜眼里他也是修士。
晚风渐起,地上的烟灰四散,不远处几根烧焦了的木梁架子被风吹塌,孟瑶警觉地抬头,发现有两根木头正向着他们倒来,急忙起身踢开。
“罗掌柜,这里危险,我们先走……”
“离开竹州城吧,孟小兄弟。”
啪,孟瑶手里的水囊掉在了地上,浸湿了一小块地面。
罗掌柜声音晦涩:“这火蹊跷,瞒不住的。”不出几天,整座竹州城都会知道是一位修士放了这把火。
罗掌柜人脉广,分得清有门派的修士和散修,可别人分不清。
“你的院子我帮你看着,有需要就送信回来,过几年……过几年你要是还想当账房,就回来当。”
孟瑶没有开口。
晚风暂歇,几块滴溜溜转的木碳块停到孟瑶的脚边轻轻撞了一下,孟瑶抬起脚想把它们踩碎,又顿住,轻轻把它们拨开。
修士杀人不用剑,放把火就行。而竹州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修士。
“我明白,多谢罗掌柜好意。”孟瑶捡起水囊,拱手行礼道:“罗掌柜珍重。”
从此山高水长,不知何时再相见。
恍惚间,孟瑶看见了另一场大火,刺鼻的脂粉香味和木料烧起来的烟混在一次,令人呛咳不止。无数轻纱锦缎,珠宝绫罗被火焰吞噬,耳边除了哭泣就是女人刺耳的尖叫和男人粗鲁的诅咒。
这是一场场烧掉他的过往和记忆的火。
…………………………
孟瑶从梦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午后。
也许是梦见了竹州城那场火的缘故,孟瑶只觉得浑身燥热,手脚无力,他拽了下床边缀着轻纱的玉铃,将侍女传唤进来。
侍女走近一瞧便看出孟瑶是起了烧,急忙去侧殿把一直候着的医师叫来诊脉。
医师看孟瑶精神还算好,开了几副退烧和安神的药叫侍女煎了,又给孟瑶重新敷药换了绷带才退下。
怕旁人看出端倪,孟瑶不敢用“回春”为自己疗伤,只能硬挺着疼痛休养了几天,才感觉将将好全。
而刘管事并那金氏三人,已经在地火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一阵了。
那日,侍女将孟瑶的话带到后,温情直接在自己这支族人里挑了十几名好手直扑刘管事的外宅,不管刘管事和那名私生子的叫嚷,直接将人锁了带走。
刘管事一介凡人自然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私生子功法平平容易制服,而跟着私生子来的那两名金氏子弟倒是高手,见他们绑了私生子才束手就擒。
刘管事很是识时务,看见是温情来抓人,明白这位宗主心腹不会私自上刑折磨,一言不发地进了牢房。而私生子从出生开始哪里受过这等罪,在一边扯着脖子喊叫威胁说温氏无凭无据抓人,金宗主不会放过他们。
温情皱眉:“孟公子受伤颇重,身上的伤口是金氏剑法所留,自然要让几位过来分辨一二。”况且孟瑶没有下令要他们的性命,若他们真是清白的日后定有补偿。
而几位牢房守卫则在一旁吃吃发笑,温氏拿人什么时候讲过证据?这几人怕不是脑子坏了。
但孟瑶下令留他们一命,守卫们没法玩点硬手段,很是憋屈。
等孟瑶重开殿门见客的消息传来,温情主动登门拜访,顺便提了刘管事和金氏三人在狱中的表现。
孟瑶请温情入座,主动给她倒了杯热茶。
他身体还未好全,所以只是穿着常服靠在椅背上,长发披散下来,脸色苍白显得人有些弱不禁风。
温情接过茶水,她向来不擅长寒暄,单刀直入道:“刘管事整日一言不发,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两名金氏子弟也是同样表现。倒是那金光善的儿子……一开始否认他和刺杀有联系,后来又改口说只是想吓唬一下,没想过要你的性命。”
孟瑶脸上划过一丝喜悦,这下证据确凿,对那三人要杀要剐旁人没甚话说。
金氏也再无倒戈温氏的可能,除非金光善能舍下这杀子之仇,可那时谁会信他?
敲定了一件大事,孟瑶感觉身上的病痛都好受许多,语气自然更加和善:“温姑娘帮我良多,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谢才好。我目前只在金银坊稍微说得上话,其余的事情只能略尽一二薄力。”
“所幸宗主信任,下个月的千秋交给我安排。温姑娘一向对温氏忠心耿耿,如果方便,千秋宴结束后我能为温姑娘安排一个单独和宗主面谈的机会。”
“又或者……百凤山那边寮主之位空缺,温姑娘可愿意带领族人施以援手?”
刘管事能在族内站稳脚跟,自家妹子是温晁的奶娘是一方面,还有便是和一支温氏族人搭上了关系,内外互通,脚步才站得稳。
现下刘管事即将倒台,没道理那支温氏族人还占着百凤山寮主之位不放。
而孟瑶也见到了真正踏入温氏核心的机会。
温情行事作风有口皆碑,他非常满意。让她先去百凤山正正风气,先做出点实绩,孟瑶再在温若寒耳边提上一提才好让温情重新当回心腹位置。
温情也不可能不领情,这样一来,这支族人便和他孟瑶扯不开了。
亦或者,温氏覆灭,温情族人也能逃过一劫。
温情沉思了一会,拱手道:“多谢孟公子,我愿意接下百凤山寮主一职。”
第一个提议固然令人心动,但仔细想来,她除了和温若寒之间微弱的血缘关系,也只有之前的战绩能提上一提。而温若寒向来是看人还能给他干什么,而不是以前为他办过什么事。自从她丢了夷陵,其余族人犹如饿虎扑食般瓜分了她打下来的根基,在温若寒面前自然是没什么价值可言的。
倒不如她带人去百凤山重建一番,赌一把孟瑶能在温若寒身边待到她做出成果。双方里应外合,更加妥当。
温情也明白孟瑶如此大方的原因,为他疗伤是小事,能和某支温氏族人建立盟友关系才是重点。旁人都说孟瑶受温若寒宠爱,地位比过世的温旭温晁还要高。可孟瑶到现在为止也没能把某支温氏族人收为己用,但温旭早就在十四岁的时候便能带人去立威了。
孟瑶敌不过血脉带来的天然权力,所以他的地位看似高高在上,实则犹如水中浮萍,根基不稳。
所以此事对他们二人来讲,是互利共赢的。
*碎碎念!恭喜瑶妹出新手村。本人感觉他和蓝大同居那段,看起来很甜,然而蓝大对这段过往完全无好感,家里被烧族人被杀,自己也被追杀,想想就很痛苦。瑶妹每天和一个很有好感很愿意教你修炼然而全身上下写满了“等我走了咱们就没关系了”的人相处,也很痛苦。所以我写的时候想甜,甜不起来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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