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被彻底抚平了。
一开始,没人相信这件事,但全国各地的怨气都被轻易地镇压,而的场家传出消息,百目妖被家主亲自手刃。直到隐世已久的残余阴阳师进入京都入主稻荷神社,所有人才不得不相信,一切都结束了。
的场家,又一次大获全胜。
谁能想到的场家的布局远不止争夺净化式的主持权,还不顾诅咒搜罗了阴阳师后裔,只为着解除诅咒,彻底解决怨气失衡的问题。先前看出的场家的疲态,进而站错队的家族也惶惶不安了起来,宫城家也如坐针毡,只怕的场静司说要重新入驻京都。
然而,的场家传出来的消息却让人大跌眼镜。
说是的场静司的夫人发了脾气和他闹矛盾,的场家不得已选在了八原暂时重新修整,只给京都御所去了消息,复了宫司大人的命。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松了一口气,进而又莫名其妙的场家这是整的什么幺蛾子。
宫司倒是理解的场静司的打算。阴阳师并入神道体系内,神道对除妖人的依赖必然会减少,少不了打理和清减。的场家的身份既是除妖人,又是阴阳师的恩人,若是进京,届时神道若是清算起来,的场家也算不得干净,反而为难。因此他也没在意,只是回复了几句问候,以示自己的重视。
倒是底下不知所谓的人竟真当了真,流言蜚语编得天花乱坠,的场静司停留在八原倒还好,夏目随宫城一行人先行回京都时,倒是听了不少。斑趴在他肩上憋笑,猫咪的身体一抖一抖,夏目也只能仰头叹气,捂脸承受来自八原那位大人物的“报复”。
但说是报复,也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实际上,他在昏过去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的场静司了。
虽说是臆测,但是他总隐隐地感觉到,的场静司确实在生气。
五月的天渐渐燥了起来,神道的“清理工作”也缓缓进入了正轨。宫城家的人上门来找了几次麻烦,但的场静司下了死命令不再多管京都内诸派势力的明争暗斗,而稻荷神社如今归入阴阳师势力,和除妖人划清了界限,祇园祭在即,诸事需要调度,宫城家也只能忍气吞声咽下了这口气。
学业几度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中断的夏目,总算能够重新投入正常的学校生活了。
“所以,你是想进入水木教授的编纂小组?”宫城圣奈问道。
“是,”夏目整理着书本回复她道,“实际上我有很多同学都已经有了感兴趣的方向,也有很多参与了导师的工作。但是宫城你也知道,我一开始会来京都并不是真的想上大学,只是的场家的计划里必须有这一环,我和多轨才会来到京都,所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选什么方向。”
宫城见夏目已经将多轨的事放下了一些,即便谈起也不再讳莫如深,心下宽慰,便也接口说道:“水木教授在名义上是研究日本妖怪传说的学者,但实际上对真实的妖怪更是研究颇深,他的团队也都是能看见妖怪的人。如果只是看得见妖怪的话,恐怕有些困难。”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去问老师写一封推荐信。”夏目也有些头疼,他大一和大二这段时间都是围着净化式转,连赶上进度都是勉强,更别提更深的研究。之所以选这个方向,也是因为他毕竟修习此道时间最长,相关的古籍都有涉及,不至于在专业方面逊色太多,“但是又觉得是不是有点作弊……”
宫城倒是被他苦恼的模样逗笑了:“其实夏目大人您要是告诉教授你见过的那些妖怪,水木教授怕是主动要你都来不及吧。”
“宫城,”夏目无奈地拉长了音,“我说过我不想……”
“我明白,你说过觉得就这样把和妖怪之间的事情告诉别人,不管怎样都觉得别扭。”宫城没有等他说完,便插嘴道,“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即便进入了教授的小组也无法避免这样的问题吧。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选择呢?”
他会怎么选择呢?夏目自己也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夏目看向身后紧跟不舍的黑影,心下感叹,没想到在京都上大学还能温习高中时候躲避妖怪的戏码。
他下午没课,原本打算吃完午饭就回神社,却无意间看到前方一个女孩子的身上缠着一只梦魇。但他并未随身携带任何符咒,猫咪老师也不在身边,只能用笨办法引得那妖怪追着他,挑着人少的树林经过,准备回到神社再做打算。
拨开树叶,他狼狈地翻身,敏捷地穿梭在灌木林中的夏目仿佛一只灵巧的猫,感谢他的修习以及他身体的恢复,他如今总算能感知到妖怪的具体位置进行躲闪,不至于两眼一抹黑闯进妖怪的陷阱。
他急促地呼吸着,只能听到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估算着大概快到神社便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引诱着那梦魇。
快了,就差一点点。
忽然,一阵破空声阻断了他的探知,夏目一惊,他刚刚可没感知到有其他气息,这地方只有神社的神官,但他们都没有隐藏气息的习惯。他有些疑惑地转向妖怪的方位,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转身走过去。
“别靠近!”一个男声打断了夏目的步伐,他转头才看到另一旁站着一个手拿符咒的男生。
“啊抱歉……”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他的封印,夏目下意识道歉。
那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继续完成了封印,并回收了封印了梦魇的壶皿。这才转过头,漆黑的眸子看向了夏目,冷漠地开口道:“下次遇到这样的事,离远点。”
看来是被认为是能看见妖怪进而多管闲事的普通人了,夏目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虽说他也不至于被梦魇这样的妖怪伤到,但什么都没带就贸然诱引妖怪这种事说出来确实有点丢脸,夏目也只能讪笑着点点头。
“夏目大人?”宫城看着一身狼藉的夏目有些吃惊,“不是说吃过饭就回来吗,怎么弄成这样?”
夏目换了一身衣服,才有些无奈地把事情的经过向宫城复述了一遍,宫城听着也未免有些好笑,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险象环生的场面,竟在这种小事上闹出了笑话。
不过她一边也思索起了夏目遇到的人是谁。如今京都对于除妖世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多数都低调过日,盼着神道这股风什么时候刮完,但夏目所说少年的手法确实是除妖人的手法,若有什么例外的话……
“那只能是贺茂家的人了。”
“贺茂?”夏目在脑中搜索了一下,京都净化式期间他倒是去过贺茂那两所神社,“但是贺茂神社不都是神道的人吗?”
“之前是这样的,但是神道最近的动作你也知道,目前在京都任职的势力里最不好打理的便是宫城家。我这里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本家架不住跟在后面的那些附族,家主的性子更是不愿屈服,即便刻意退避也避免不了矛盾。两相权衡之下,便是这支出身于贺茂神社的家族被选中,重新入了京。”
“重新?”夏目有些疑惑,“不是说出身于神社,怎么会要重新入京?”
“这也就是你在贺茂神社时只见神官的原因了,”宫城回答道,后几句话压低了声音,“贺茂家原本也是一支阴阳师世家,三百年前,阴阳师败落受到诅咒,贺茂家主干净利落地抛弃了阴阳师的身份,离开京都投入了除妖人的队伍,才免于诅咒的侵扰。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抛弃了朝廷和神道,因此一直以来,贺茂家从未回京。”
夏目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原本还有些奇怪,如今的情态下,竟还有除妖人毫无顾忌地在稻荷神社的地界动用咒术,现在回想起那个少年的年纪大概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又在这样的家族中,应该也是不了解京都的情况,以及神道确实偏袒的缘故。
不过他也就是当一桩秘闻听听罢了。的场静司自己身在八原,下了命令不干涉京都内斗,他便也不用端着的场家主夫人的架子,乐得清闲,诸如此类的事情,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现在连这些事也需要我来操心了吗,七濑?”的场静司斜倚在矮几上,放下了差不多批完的文件,捏了捏鼻梁闭上了眼,“你来决定不就可以了吗?”
七濑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宫城递来的这件事原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决定的,族长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的场静司睁开一只眼,觑了一眼七濑的神情,心知躲不过去了,才有些认命地把文件往前一推:“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和老师一起去,届时的场家直接递一封推荐信给水木教授,如何?”
这便是孩子气的气话了。
“您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七濑摇了摇头,“和夏目君的事情,您真的不准备谈个结果出来吗?他究竟是的场家的夫人,还是您的一个合作伙伴,这决定了的场家之后将把他放在什么位置对待。”
七濑意有所指:“八原那一片中立区还悬而未决,还有宫城呈上来的那样东西,您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吧。”
“我不是不知道……”的场静司别开眼撑着头叹气。
只是他和夏目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与敏感了。
的场静司之前用了最卑鄙的手段胁迫夏目嫁给自己,原本是为了让他在自己死后可以痊愈,可如今这种局面下反而显得有些尴尬。
他本应该当机立断说明情况,将那孩子所该拥有的都还给他,给予他的场家最高级别的尊重,实践他划归八原为中立区的承诺。但他终究还是有点不甘,觉得这不过是侥幸罢了。
他并非想要指责夏目,夏目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那孩子也是真心抱着赴死的意志要换回的场静司,若非有不月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只是他看着夏目在他面前如同一枚毫无生气的羽毛飘落时,他就会感到之前从未有过的挫败和恼火。
就如夏目所料,的场静司是有些生气,只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无比可笑的怒火和犹豫到底是因何而起。
欲念。
他痛恨着夏目贵志的执拗与纯粹,却又无法克制自己不被吸引与驯服。
如鲸向海,如蛾扑火。
“下课了么,夏目贵志君?”
夏目走在路上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转头才看到不远处坐在树下的场静司。因为名义上还未回到京都,的场静司只是穿着黑色的运动服,眼睛上的符纸也换成了普通的眼罩,只有身后背着一个黑色弓箭袋,说是参加弓道社的学生也不过分。
“的场先生?”夏目有些吃惊,一时不知所措,“您怎么在这儿?”
“宫城给我递了消息说你想参加水木教授的小组,有意向让老师帮忙,所以我来确定一下。”的场静司站起身,看着有些拘谨的夏目有些好笑,不过也知道他腼腆,自己是他的乾元这件事恐怕还是让他有些不自然,便也没有等他回复,“这里不太好说话,换个地方吧。”
两人在学校的咖啡厅里坐了下来。
“我没想到宫城给七濑女士去了消息,”夏目搅着手里的吸管,逐渐放松了下来,“我原本只是想联系一下老师的。”
“我原本也是想着直接让老师出面就好,但是七濑后来提醒我,我们之间确实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讨论。所以考虑之后,我还是觉得和你面谈比较好。”的场静司支起下巴解释道,果不其然看到夏目搅着吸管的手一僵。
“夏目,百目妖的事情已经结束,我现在没有继续利用你的理由。”的场静司坐直身体,有些无奈地看着夏目说道,“我知道现在让你放下对我的防备很难,所以我这次来只是想表示一下我的诚意。
“水木教授的事情,或者其他什么事情,如果你不愿意直接联系的场家,告诉宫城也是可以的,七濑自会处理好。”
的场静司没有强逼夏目回应,只是继续说明现状和他的想法。
“目前的局势可能还需要你的力量,而且我不在京都,你脱离的场家的庇护可能还是比较危险。渡过这段时间,八原中立区以及其他问题,我们都可以从长计议,如何?”
夏目倒是没有想到的场静司想得这么长远,他慢慢消化着的场静司的话,恢复了搅拌手中饮料的动作,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的场先生您……是不生气了吗?”
的场静司一愣,看着夏目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觉得我会生气?”
“因为我打乱了您的计划不是吗?”夏目捧着饮料认真地说道,“虽然最后是因为不月的参与才让事情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无论在三隅山还是最后我其实都没有按照计划来。”
“而且,”夏目沉吟了片刻,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自己的感觉说出口,“我在丰月的神社待了那么久,您从没来找过我,若是您真是这么想的,那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来找我。”
的场静司看着夏目半刻,突然轻笑出声,弄得夏目有些莫名其妙。的场摆了摆手示意不是他的问题:“我之前还在想,怕我忽然示好会吓到你,还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反客为主问起我的事来。”
夏目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耳朵,的场看见倒也没有太过为难他。
“好吧,我确实有些不愉快。”他坦率地承认道,耸了耸肩,“但是不管怎样,你确实帮了的场家,所以作为的场家主,即便我再不愉快,却也不能亏待你。
“所以,要加入的场家吗?”
的场静司挑着眉说出了自己的经典台词,语带揶揄,明显是在逗夏目。
“……请您不要再逗我了!”夏目有些生气地捏紧了杯身,看着面前的黑发男人依旧轻佻的笑容,泄愤似的戳了几下饮料的吸管。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的场静司看一眼时间,起身就要离开,“既然你并不反感,那我改日再来找你吧。”
“欸?好的,”夏目忙应了,但还是有些惊讶,“的场先生是还有其他的事务要处理吗?”
“这倒没有,不过我想你马上会有约了。”的场静司看着一脸茫然的夏目,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老师在我见到你之前去水木教授办公室了,现在应该差不多到这里了。”
“欸?”
“夏目,你也在这儿啊!”夏目有些懵地目送着的场静司走远,便听到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转身一看,老师已经站在他的身后,而他身边站着的,便是水木教授。
老师转身便介绍道:“水木,这是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我的学生,夏目贵志。”又对着夏目道:“夏目,这是水木教授。”
简单的介绍,没有多余赘述的介绍,的场家的背景被摘了干净。
夏目这才意识到的场静司绕这么一大圈是为了什么,看了一眼的场静司离去的方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又打起精神应和着老师的招呼和他们攀谈了起来。
帮人也要这么拐弯抹角,真不愧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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