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向荣的春天里花朵欣欣向荣得开着，辛勤的花匠五条先生在辛勤的工作。刚刚和不速之客达成了新的共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在浇花的时候被突然打断的他心情很好。
花匠哼起了歌。孩提的他偷跑出门，听到神社里的巫女这么唱：
……松林唯听风雨急，不闻弦歌响！
浩渺太空临千古，千古此月光……
被打断的工作终于完成了，悠闲的园丁用余光去瞟远处的人。他那黑发的佛站姿悠游自在，倒是一如既往；只是那紧紧环抱的双臂显露出警惕的姿态。
于是花匠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大概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条件反射。他分明记得过去的五条悟与夏油杰绝不是这么相处的，过去这两人都很独立，绝不会意欲强势地插入对方的生活，甚至跃跃欲试去改变对方的决定。
但花匠现在看那些故事就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模糊不清，若要让他去向夏油杰提出什么异议，他大概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哪怕是交给这具身体残存的本能也做不到——花匠过去不是没有尝试过和这假僧侣讲道理，但最后都是他自己败下阵来；于是他终于明白了，过去的五条悟大概是极不愿反驳夏油杰的决定的。真是可怕的包容心。
所以花匠还是拿这不速之客没办法。特别是他刚刚才和对方聊的开心，笑声整座花园都听得见，就更是冷不下脸去。于是此时想要背开杰的视线便成了不可能的。他匮乏的情感在警告他有些东西不该被这唯一可以随意闯进他花园的最重要之人看见，但他的理智却提不起劲儿去送走他的客人。
花匠又不笑了，喉咙里滚出的歌也停了。现在情绪之于这个男人就像涨潮位下海滩上的足印，水一卷便消失了；他还没尝到几分快乐，忧虑就又来了。
此处空余一具破躯壳。他下意识地不想让夏油杰发觉这个事实，只是出于本能。
但他也没有阻拦，因为他已经没有阻拦的能力。
于是五条悟就生气着，撇了花洒径直回到他的小屋里去。夏油杰跟上去，花匠的心诡异得平静着，一边想我就知道他会跟上来，一边平静地生气。
然后辛勤的花匠在床边脱下围裙，然后是衬衣，显露出腰腹上层层叠叠的绷带，隐约的血腥味渗出来。
僧侣模样的男人仿佛被蛊惑一般，伸手想去解开那些绷带，但花匠是不会允许的。杰今天已经越界太多了。
“你看到那些伤口能得到什么呢？刺伤你自己的负罪感吗？”
夏油杰当然是明白的，现在的五条悟绝不喜欢看到他因为任何理由再去谴责自己了，无论是出于什么立场，无论是面对什么痛苦。
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不需要夏油杰去分担他的痛苦；遑论他本就不为这些伤口感到痛苦，反而是夏油杰看到那些伤口后可能产生的悲伤与后悔会刺痛他。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相对，仿佛时间静止。五条悟觉得自己更生气了，可是他现在没有生气那种功能，而且他们刚刚才打了一架不好再动手，于是他最后只好平心静气、面带微笑地给面前这倔驴找了个台阶：
“杰还不想走的话，帮我调点花肥吧。”
于是夏油杰又定定地看了两眼面前这精致的活尸、漠然的神祇，从善如流地出去了，给他旧日的挚友留下一点私人空间。
五条悟这才能解开那些绷带，露出下面腐烂发黑的伤口，白皙的肌理上，横亘了一条违和的破坏者。用咒力一点点拆下被染黑的缝合线，再小心地用无下限撑着腰背打开伤口，清理坏死的部分，最后换上新的缝线，久病的伤患做得有条不紊，仿佛今天的花匠工作依然如旧，没有发生什么计划之外的变故。
但他心知肚明，在花园每天悠闲洒水的日子马上就要一去不复返了。花匠带着如常的顽皮笑容把感知探向那被他塞进异世界的可怜女士——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天呐，我刚刚就应该再和杰打一架。花匠先生想。
—————
数天以前，12月7日。
羂索在看电视。
羂索在黑漆漆的安全屋里看电视上的新闻。
作为一个拥有让平安京盛景再现于世如此宏大愿景的古老咒术师，羂索拥有着不会轻言放弃和善于发现机会的良好美德。
而它正在看的新闻是盘星神社的招生公告。
好吧，说是招生公告，倒不如说是咒术师版征兵启示——不过鉴于咒术师的职业性质，这两者倒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羂索在意的当然不是咒术师现在居然在能在电视上放招生公告这种无聊小事——毕竟平安京时代术师家族们的门槛都能被众多的求学者踏碎——它在意的是这种广招普通人成为咒术师的改造行为……不恰恰是它的死灭洄游想要达到的吗？它可是偷偷去看过了，那些被夏油杰经手的普通人是怎么变成咒术师的……真是了不起的术式啊、真人。
可惜，本来应该在我羂索手上。额头上带着缝合线的男人表情阴郁几分，转了转手上的佛珠。
夏油杰……羂索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只把咒灵操术看成自己计划的一环；但现在看来，或许这个术师比它过去以为地还要有趣。不过可惜，它还是更喜欢把计划的开关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过……
若是能借着这个夏油杰的行动推行死灭洄游，岂不是完美又省力的计划？
—————
12月23日，下午。
五条家主今天下午的工作是和官方交接夏油老师培养出的第一批普通人咒术师——都是从公职系统里选调的警察或者军人。
虽然半小时前才跟丈夫吵完架，但是五条家主大人是合格的成年人，所以一些“小小的”情绪问题不足以耽误她的工作。
干练的五条悟女士今天也穿的漂亮得体。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五条悟都不缺强大的后勤力量——至少一件合身体面的高级西装不会少，遑论现在她可是咒术界的门面。
新田明抱着一沓资料亦步亦趋地跟在五条女士后面。一个合格的秘书需要学会闭紧嘴巴，这是她在看到从盘星神社回来的五条女士那满脸怒容之后飞快悟出来的道理。
嗯，以及帮自己的老板开门。
新田明推开委员会特别会议室厚重的大门。里面两位重要的关键人物坐在中心……不对，多了一位官员。
计划内的两位一人占据了一张沙发，一位警察厅的警视总监，年过五旬依然精神矍铄；一位防卫省的统合幕僚长，同样是实权人物。新田明觉得自己的小心肝都快要遭不住了，但还是认真地把他们的脸和资料上对上号。但这剩下的一位……
“宫内厅，”站在一边的黑衣服的其中一员默默开口，然后立刻就被无情打断了。
“我知道了。我们还是直接开始说正事吧。”
新田明被五条悟吓得差点没站稳，但过度紧张反而让她显得格外平静，动作挑不出一点错地顺利地木着一张脸站到了五条悟身后。
而她想不到的是，五条女士现在冷着一张脸一边落座一边在心里吐槽：
这群吉祥物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还是个让人不快的老橘子脸。
这位五条女士的工作风格相当雷厉风行，和她相处了近两个月的新田明对此已经很熟悉了。于是很快她怀里的资料就到了其他人手上。另一个世界的五条家主也适时地开口：
“第一批术师公职人员已经培训完成了，虽然和神社里的普通术师是同一处上课同一个标准，但没必要对我们的毕业要求有什么质疑。”五条女士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官员，沉着的姿态格外让人信服，“我们是不会随意放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去死的。虽然之前的咒术界一片混乱的样子没什么说服力，这我知道。但回到岗位上的各位的下属想必已经有了积极的反馈了，眼见为实。”
手里的资料很快也被确认完毕，两位实权领导者对视一眼，职阶更大的那位看向五条悟：“没什么问题，我们也该感谢你们咒术师的付出才是。”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您这话想必还没说完吧。”
熟练的政治动物五条家主自然看得出对方的欲言又止，她心底浮现出一丝不妙的预感，余光扫过一边多出来的那一位。
她的预感应验了，那个吉祥物老橘子特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傲慢地张口：
“五条小姐可真是青年才俊啊，如果不是加茂先生向我们引荐，我都不知道京都还有您这样优秀的女性。”
一边的另外两位沙发上的先生表情一下也变得十分古怪而尴尬。
五条家主的脸色却没有变化，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新田明小心翼翼地去觑她的脸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在京都那些迂腐的老人眼里，五条悟的六眼乃是神迹，过去五条悟一直不以为然，但或许那种看穿一切能力被人畏惧确实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此刻就感觉自己已经看穿了这可怜的老人那不安跳动的心脏——
异世界的五条家主站起来，一把按住了对方的额头，五指用力，在对方太阳穴上留下无情的印痕：
“是呢。看来我也应该和您好好地认识一下。比如，您说的那位加茂先生，是不是额头上有一根缝合线，和我们通缉令上的描述完全一致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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