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的潮汐涨落了十六个春秋,珊瑚礁上新生的珠贝已能吐出莹润的明珠。润玉立在点将台上,他望着校场中操练的海兵,耳畔传来虾兵蟹将们恭敬的“将军”问候声。
“禀将军,东北海域水族呈报,上月海啸后新生的珊瑚林…”副将捧着玉简絮絮回禀,话音却被远处飘来的珊瑚钗环碰撞声打断。
“阿玉!”
敖寸心提着裙摆跃上高台,发间明珠随着动作晃出璀璨的弧光。她熟稔地扯住润玉护腕,将个描金食盒塞进他怀里,“母后新做的白鱼冻,再不去取就要被敖烈吃光了。”
副将识趣退下,润玉垂眸望着灵动的少女,十六年光阴足够让西海每粒砂砾都浸透他的气息,龙宫偏殿的寒玉床换成了嵌星纹的暖玉榻,药池里水寒草香变成了寸心偏爱的海藻暖香。
“今日要试父王赐的新战甲吗?”寸心指尖拂过他肩甲上细小的裂痕,那是三年前与鲲族大战时留下的。
润玉突然握住她悬在空中的手,体温透过薄纱传来,惊得寸心尾指轻颤。这些年他随摩昂平定四海,战场上淬炼出的凌厉气质,总会在触及她的瞬间化作春水。
“寸心,我…北征的将士们...带回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下了点将台,他引着寸心来到自己在兵营的住所,银色披风掀开,寸心看到满床的荧光海螺。寸心蹲下身,绯红裙摆如花瓣铺展在润玉银甲边沿,海藻香混着他身上清冷的星辉气息,在晨光里酿成醉人的甜。
“这是幻音螺,注入灵力能重现极光。”润玉半跪着拾起枚螺壳,指尖星芒流转间,七彩流光霎时笼罩二人,“听说一枚能用三次,你…”
寸心忽然伸手按住他喋喋不休的唇,飞扬的乌发扫过他发烫的耳尖:“傻子,你这回出征辛不辛苦,总惦记搜集这些哄我开心,还有没有别的事?”
海浪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想说从前平叛时,被毒虫划破的伤口在敷上她送来的伤药时才停止溃烂;想说北方雪原上,怀里揣着她赠的锦囊才熬过寒毒发作;更想说每场凯旋时,唯有看到她提着裙摆奔来的身影,才觉得满身血污都值得。
润玉望着她眼底晃动的星河,喉结上下滚动着吞咽下所有隐秘的心事。
“将军!大太子有请!”
虾兵的呼喊驱散沉默,润玉起身时,寸心发间的珊瑚钗勾住了他护腕系带。两人踉跄着跌进满床海螺堆里,润玉慌忙撑住床边,却见寸心颊边泛起桃色,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艳。
营帐里的摩昂捏碎了第三个海胆,玄铁战靴碾着满地狼藉起身。这些年他看着润玉从重伤初愈的异界客,变成能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大将军,看着父王私库里的星纹战甲一件件往那人身上套,看着三妹寝殿的明珠灯换成润玉亲手炼制的星辉盏,早就对润玉同自家妹子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查清了。”看到润玉在桌案旁坐下,摩昂将刻有天纹的玉简掷进他怀里,“当年北天门异动,确实同你的来处无关。”
他盯着润玉骤然放松的肩线,咧了咧嘴角,“瑶姬长公主追捕三首蛟时,那孽畜慌不择路逃窜至北天门,折腾了一番无路可走,倒把咱俩整得草木皆兵。”
十六年来悬在润玉心口的冰锥终于融化,那些担忧自己牵连此界的不安,此刻都化作海洋里上浮的气泡,转瞬消散在西海温暖的水流里。
“摩昂,多谢。”他将玉简放回桌案,腕间人鱼泪闪过微光。
摩昂突然倾身,玄甲撞得案几上杯盏叮咚,“谈谈别的,譬如你的心事——莫多想,父王对你未有不满,否则怎会允你统率海军。”
“但西海龙族有祖训,”摩昂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盯着润玉瞬间绷紧的表情,“雌龙成婚后,不得随意出海。”
珊瑚窗棂透进的月光映着润玉惊讶睁大的双眼,这些年他翻遍四海典籍,却从未见过这条祖训——原来龙族女子孕期需百年孕育龙蛋,期间法力十不存一,西海先祖才定下这等规矩。
“竟是为此…”润玉怔愣几息,突然轻笑出声,“我还上火要在何处继续改进,却原来是龙后娘娘的一片慈母心。”
“如若得偿所愿……我知她的性情,润玉绝不会让爱人困守一地。”
摩昂啧啧两声,“哪怕她怀着龙蛋也要纵着出海?哪怕天塌地陷也要护她周全?哪怕四海嘲笑西海女婿惧内?”
“生死相随,绝不背弃。”润玉眼底碎冰化作春水潺潺,“兄长,润玉是个贪图红尘的俗人,从前也只求能当个逍遥快活的散仙,璇玑宫的孤寂冷清,我早尝够了。”
“若能换她展颜,不过名声而已。”
“只是如今看来,润玉还不能求娶…”
躲过摩昂砸来的海胆,润玉赶忙分辩,“兄长,我自然愿意陪她踏遍四海八荒,可若当真顶着夫妻名分...那些老臣定要搬出祖训指摘西海坏了规矩。”
摩昂起身斜倚门柱,“你倒是替我们西海着想。”
“我太知道'规矩'二字能伤人多深。”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西海予我新生,我岂能用私情动摇王族威信?”
“况且,寸心不过几千岁稚龄,合该多看看云巅雪、火山焰。可若成亲的婚讯传出去,四海来贺的龙车能绕着海沟排三圈——到时候别说看风景,光应酬就能困她百年。”
“有道理,既如此,那你便继续等着吧。”摩昂伸了个懒腰,抬腿便走。
“大哥莫走!此事等不得…润玉是想着,不若我现下去求陛下,若能许寸心先同我订婚——”
摩昂脚步定住,转身嗤笑出声,“——原来急的是名分。”
浪涛声卷着夜明珠的光涌进来,润玉攥紧的指节发白,“有了名分,我才能名正言顺站在她的身侧,才能光明正大替她挡下什么北海南海太子的邀帖。”
“只要她在身侧,千年万年我都等得。西海的潮汐会见证,应龙认准的伴侣,从来不是仅靠一纸婚约。”
月上梢头,摩昂敲开了龙王的大门。
七日后,西海龙宫珊瑚林间浮起千盏星灯。
润玉立在缀满红绸的拱门下,着一身鲛丝织就的云纹长袍,发间束着寸心昨夜偷偷递来的发冠。远处传来珠帘轻响,寸心踩着浪花走到他面前,鲛绡裙摆掠过他腰间玉佩时,惊起一串清脆的铃音。
海潮卷着吉时涌来,润玉在漫天星辉与祝福中握住寸心的手。海底的月光温柔淌过订婚宴的琉璃盏,至此时,半生寒苦的白龙,终于在西海潮声里,等到了属于他的朝阳。
西海龙宫的水晶灯将珊瑚礁映成暖橘色时,凌霄宝殿的玉砖正结着寒霜。玉帝掌心悬浮的窥天镜里,瑶姬搂着孩童的画面刺得他双目生疼,琉璃盏摔碎在蟠龙柱上的脆响惊得众仙暗自胆战。
“大金乌!”帝王冕旒下的声音裹着雷霆,“带着你的兄弟,把瑶姬给朕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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