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有些话还是别问下去了吧。保留点神秘感大家都好。”
放在任何一幕戏剧里，牧尘的出现都像是棒打鸳鸯，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马文才，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凯普莱特伯爵。虽然牧尘自己也承认，但是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甚至暗搓搓觉得挺有意思，哎，现在反派也是高人气选手，占据大戏份比重的嘛。
润玉恍若不闻，立在萧炎身前，尚且面色冷淡的看着他。
这个白衣的少年身影出现之时就瞬间放出灵阵击晕了萧炎萧伊，润玉虽然迅速还击，却没有拦住他目标明确闪身逼近像是捏着小猫一样抓着萧伊后颈将火灵提起来。说实话，身为灵体的萧伊能被击晕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至少以润玉看来，他目前只能联想到一种能力……
那就是“敕令”。
“……我得先带孩子回去了。啊，这位，咳。”牧尘被润玉的目光看的心虚，依稀回忆起多少年前紧张的立在金殿下接受天帝巡视的模样。自然，牧尊不是昔日吴下阿蒙，过去的回忆只能让他付之一哂，不至于那么敬畏交加了——这并不影响他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萧炎会对润玉惊鸿一瞥一见钟情，或许这就是爱情吧——他轻轻咳嗽一声，试图做高深莫测状，毕竟他暂且还没有跟天帝打一架的打算，至强者不能擅动，他下界的根本不是真身，真打起来估计也打不过，怎么想都不划算啊。
但润玉定定看了他片刻，周身危险的气息却一点点消退了下去，他什么都没有说，在萧炎身边俯下身去看男朋友状态如何了。
萧炎适才操控净莲妖火堪称精疲力尽，这种说是锻炼，不能说是不好，但肯定很累很不容易。牧尘都千里迢迢下界一趟了，击晕他当然也没有吝啬，送了一道灵力帮助他恢复。见润玉此举，牧尘歪了歪头，开始斟酌自己要不要现在就溜。但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这迟早都要相见的关系，他也不能把自己真给作死了吧。
“本座不管你们做什么。”润玉垂下眼眸，像是被洗炼过的美玉，每一寸都萦绕着温润的光华，他抬手触碰了一下萧炎的脸颊，还是背对着牧尘，语气却淡泊如同山间晨雾，“只要你们于天地无害……而且，于他无害。”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一个字的威胁，倒不如说这两位——第一位至强者和截至目前最后的至强者根本就没有过明确的沟通，甚至连姓名道号都没有交换，一切却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不仅仅是聪明人对话，而且有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因为说出口了，就可能被察觉。的确，这也是为什么萧伊先前不愿意说域外之事时润玉没有强求的原因。
听到前半句话时，白衣的少年人还是从容神态淡定颔首，后半句便诧异的一挑眉，很是出乎意料。旋即，便换成了璨然一笑：“天帝前辈尽管放心，我们不会害他。”
润玉不轻不重的轻轻哼了声。
“没事的话，我先把这孩子带回去了。”牧尘目光扫过萧炎，微微停顿，转开视线笑道，“他们醒过来也只会觉得是灵力与阴气冲突的暴动震晕了一下。天帝前辈不必忧心。”
润玉确实没有忧心，他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不然也不会轻易卸去对牧尘的敌意。哪怕不认识，可是得到这个世界承认晋封的至强者，是守护这个世界的存在，就像是战友。既然有一个萧炎，有第二个也不奇怪吧。在天帝的角度，他对此只有欣慰。只是在润玉的角度，他才主动去保护萧炎，怕是什么前世仇敌……好在不是。
所以眼下，他只转首看着这个年轻的后辈，就像是询问萧伊那般，轻声问了一句话：“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
牧尘此番是通过自己当初重定封灭之阵的后门进来的，说实话他不敢在幽冥待的太久，怕惊动轮回规则又怕世界出现破绽被邪魔入侵。但被润玉这一问，正准备离开的身形直接再是一顿，他一只手还抓着不省心的萧伊，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额头，突然又笑了：“……天帝前辈还记得自己办过多少次金殿传召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一问还以一问。
的确不是太出乎意料的答案，却让润玉蓦然咬住了唇。
牧尘看着他有些难以绷住的表情，小狐狸般狡黠的眯了眯眼睛，很是开怀模样，又一拍脑袋忙不迭补充道：“对啦，天帝前辈，璇玑宫将开。您若是有意，可以回家看看。”
“本座知晓了。”润玉回得很冷淡。牧尘也不计较，重新笑盈盈行了一礼，抓着萧伊，身形如出现时突兀的消失在幽冥。
润玉在原地立着，闭目想了许久，又是什么都没想出来。阴风阵阵吹动了银白袖袍，如翩飞的蝶羽。这灵力幻化成的衣物光辉绚烂，若是幽冥里真能升起一轮太阳想必也不过如此。不怪有厉鬼眼热，试探性的靠近窥视，远远便能感应到浓重的黑雾。但是有了真身于天帝实力的提升也不是一点点，润玉眼睛都不必睁，随意的一拂手，便将这些视线尽数抹灭。
待得他心头一动，低头去看萧炎，正好见到后者醒来，揉着额头坐起身，好似是结束了一场冗长睡梦，以至于还有些残余的迷茫。但是梦里见到了什么呢？……不记得了。
一只温热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耳边是熟悉清淡的声线：“清醒了？”
萧炎下意识一抬手捂住了那只手掌，抬头对上了润玉的视线，润玉半蹲在他身前，微微偏着头，乌黑的眼眸清澈如水晶，能从中看见自己模糊缩小的倒影，一瞬让他唇角向上扬了起来：“玉儿。”
其实修士诊断是灵力探查经脉比较多，这种摸摸额头更像是普通人看发烧感冒的习惯。萧炎不太清楚润玉这种习惯是怎么养成的，但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思，手下的肌肤是温热的，仿佛能感觉到血管鲜活的跳动。是啊，萧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鲜明的“活着”的感觉了。不是说他自己，毕竟他向来是活的没错，仅仅只是润玉而已。
他用了点力，拉着润玉的手扯下来，见后者没什么排斥的意思，一低头轻轻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
这一下润玉果然闪电般的将手缩了回去，萧炎熟知他的性子，当然也不气，还笑的挺欠，整个就是一有意而为之，反正润玉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最多就是要挨一瞪嘛，不痛不痒。
结果这次润玉只是抿了抿唇，将视线撇开了，像是有些懊恼，都没多看他一眼。
……咦？
“怎么了？”萧炎觉得这样的润玉不太寻常，疑惑的问了声，环视一下周围，皱眉道，“等下，萧伊呢？”
嗯，对于萧伊被带走，润玉其实是思索过要怎么解释的，但是在萧炎醒来之后，对上青年含笑的眼睛，这些解释又被他一一放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说。
“萧伊回去了。”
“……？发生了什么？”
润玉偏开头，墨色长发如折叠的云彩自肩头滑落，一缕勾过银白衣袍，他垂眸轻轻道：“没什么。”
萧炎定定盯着他看了会，目光似有疑虑，润玉这话实在是说的太不明不白了些。但无论是什么情绪，最后都飞快的逝去了。最后他只是点点头，又笑了笑：“嗯，好。”
……似乎总是这样。
无论他说什么，萧炎总是对润玉抱有无可比拟的信任包容。哪怕是一指头就能戳破的谎言他也愿意去点头。润玉当然不觉得萧炎是傻子，萧炎那是太聪明了，聪明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糊涂。
人非草木，焉能无情。
润玉也想过，如果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萧炎是转生，是金殿传召的曾经一员，他可能并不会多觉得什么。不奇怪，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当初天帝一心想要培养出后继的至强者不知废了多少心思，他没有必要去费心记，他有恩惠过的人太多了。
可这也说了前提是“如果”，时至今日，他……如何再用曾经的从容去看待萧炎呢。他克制不住的想，从不知哪一次他都没有印象的金殿传召下算起，到今日他眼前看着他时满眼温柔的青年，那得是……多少年。
水滴能穿石，我心匪石，亦可转也。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便是有过再鲜活滚烫的爱慕也熬成了石下的水晶，一层复又是一层，在地底结成了化石。
安静的凝视持续了片刻，待得将萧炎都看得错愕起来之后，润玉才突然倾身过去。萧炎被吓到，本能的往后一靠差点倒下去，刚靠着修士的反应速度撑住自己，就被温润浅淡的香气扑了满怀，这下萧炎真觉得修士的反应速度不够用了，因为润玉一手握住他的肩膀，压在他身上抬眸问他：“你觉得，你是‘炎帝’吗？”
“炎帝……”萧炎不太明白润玉为什么会这样问，但他也记得刚才萧伊是怎么说的。只是略一思索，便轻声回答了，“我还不知道我算不算，毕竟我没有，唔，前世记忆。但无论是算不算，对我都太遥远了些。”
头顶是无尽的黑暗，是黄泉潺潺流过卷着破碎的灵魂。红莲业火的余烬渐渐熄灭，风却还静默的刮着，能听见远处有凄厉的尖叫与诅咒，那是幽冥永恒的背景音。
他慢慢坐直，揽住润玉的腰，低声道：“反正现在，我只是你的萧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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