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润玉恢复了身体,幽冥事项已毕,便到了告别的时候。
萧炎去把轮回司的两个鬼捡回来,挨个叫醒。其实这不能怪他们,至强者哪怕不是真身降临,也不是他们能够反抗的实力,除却润玉本就特殊以外,便是萧炎自己还不是一照面都没来得及就被击晕吗?但倾城很懂规矩,还是在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跪地请罪,他的徒弟瞧着年纪不大——我是说,假如鬼修也可以用外表来判断大小的话。他的徒弟看起来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留着柔顺的长发,放在人间凡尘该是去上初中的年纪。小姑娘乖乖站在师父旁边,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倾城要请罪,戴着狐狸的面具挡住大半张小脸,并不靠近润玉或是萧炎,只露出一对眼睛眨呀眨。
润玉当然没有怪罪他,随意将这件事揭过去,转而提起了其他:“本座算着,似乎到了璇玑宫开启的时间了,你可有通行令牌?”
倾城乖顺的伏在地面上,听到这话猛一抬头,表情惊愕:“陛下您……您自己没有回归璇玑宫的方式吗?”
润玉:……
璇玑宫乃天帝居所,天帝身陨前将其留作传承之所,任其自动运行,千年一开。正是先前牧尘提起的“璇玑宫将开”,同样是润玉留下历练天才的地方。无论谁来评价,都要说天帝陛下是够大公无私的,为了世界延续费尽心血……所以现在就很很尴尬,因为,他确实没有回家的钥匙。
好在倾城反应也快,转瞬自润玉僵住的表情上看出来不对,没继续追求答案,只抬袖拂过唇前轻轻咳嗽一声,迅速道:“有的有的,我记得十七代轮回司执掌者曾承陛下遗泽,也将令牌带到了幽冥……我让小蝴蝶去取,徒弟!”
萧炎看着倾城快速跟那位轮回司的独苗交代情况,比划让她取什么东西,目光游移,被小姑娘脸上的面具吸引目光,忍不住好奇道:“我可以问问她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吗?”
“她长的太软,没什么威慑力,所以我让她戴个面具挡一挡。”倾城随口答,“如果不化形说不定有。”
“那保持不化形的样子不就行了?”
“不行!”倾城厉声道,气势之果决暴烈把萧炎都震住一瞬,然后就见这位威震幽冥的轮回册现任执掌者猛然抬起红眸,用力道,“不化形不好看!我的徒弟不可以不好看!那我宁愿不要徒弟!”
萧炎:“……”
哦也对,你之前就是为了这个才会偷凤凰血让你徒弟化形的……那你还真是从头到尾都坚定颜控人设不倒呢?
他没忍住看了眼润玉,想起那“天帝”之名,开始思考后者生的这么好看,又是怎么镇住大千世界的。
——被润玉冷冰冰瞥了一眼,可能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所以刚才的态度果然只是昙花一现啊。萧炎摸了摸鼻子,发自内心的怀念和感慨起来。
“我们可以将你的徒弟带去凡尘。”润玉思索了一下,看着倾城交代完事情,忽然道,这句话是对倾城说的,语气清淡,内容却是温和的,“那么,倾城,你可需要?”
话说的轻描淡写,如一阵无声的风刮过幽冥广阔原野,却让这位轮回司第七十三代的执掌者顿时愣住,眼眸一闪。
是,谁都看得出来,倾城瞧着漫不经心行事随意,实际却对徒弟很保护,上心至极,除却察觉危险亲身赶赴封灭之阵时,其他时候都将徒弟带在身边护持。倒也可以理解,轮回司一脉单传,所以从最初选择自己的继承者开始,就容不得任何闪失。所以材料也是,令牌也是,他都嘱咐徒弟去拿,是跑腿,何尝不是为了让她在天帝与陛君面前露脸呢?这份用心不显眼,却实实在在的入了润玉的眼睛。
“……轮回册记载果然没错,陛下是温柔的性子啊。”
倾城犹豫了一下,忽然风牛马不着边的来了这么一句。旋即他轻轻笑了声,不带任何妖异魅惑之意,却是缓缓摇了头:“但还是……不了。多谢陛下好意。有陛君在陛下身边守护,也轮不到轮回司插足。我若是魂飞魄散,司蝶就是轮回司的执掌者。我们的使命是守护幽冥,守护轮回,世代都是。便是我真去与司蝶说了,呵,她也绝不会做脱逃之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倾城的分明有些无奈,但又是为徒弟骄傲的,红衣纷飞,一如黄泉彼岸盛开的无数曼珠沙华花。
在第九代时,轮回司曾因幽冥动荡而遭遇重创,自此不得不一脉单传,但无论如何,传承的忠骨从未断绝。
这算脱逃吗?润玉眼睫微颤。的确,他可以理解,即使在天外战况最严峻的时候,也没有少了贪图一时苟安便从前线逃走的强者,但同样,也有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却奋不顾身奋战至死的年少天才。
不说别人,就比如……就比如萧炎分明身怀天地授予至强者的印记,此时又为何会这般站在他身边呢。天帝当年高高在上,他承世界之尊崇,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当为世界所付出。
于是直到现在他突然感觉到了痛楚,后知后觉蔓延开,钻心剜骨。
于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就算再如何大义凛然,他连自己都能付出,可也到底是人有亲疏,到底是会有私心,也是会……不舍得至爱去舍生取义的。
这些念头他一个字也没有表达出来,在面上,润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颔首:“……好。那本座尊重你们的意愿。”
世界尽头。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林动哭笑不得的看看牧尘,又低头看萧伊,后者被牧尊灵阵所摄,还未清醒,周身浅粉色的火苗起起落落,每一朵都足以扭曲世界,但在他面前,不过是弹指焚灭的火星,“你信不信净莲醒过来跟你拼了啊?”
“不怕,他打不过我。”牧尘没精打采。
林动摇了摇头:“我不太懂你怎么想的,牧尘,你真当天帝前辈是傻子啊。”
“没。我想着天帝前辈或许能猜透七成吧……可是便是这七成,也是不说破为好。”牧尘睁开眼,“毕竟天帝前辈,再加一个萧炎……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面对不是至亲却胜似至亲的兄弟,他也没怎么掩饰,只是微微停顿,便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浅笑道:“洛璃是不知道,我可以哄过她,难道你也不知道吗?我们的世界,真的还能再孕育出新的至强者吗?”
林动侧眸看着世界外那仿佛无边无际的火焰封印,罕见的没有回答。
“我还是比较相信他们俩的能力的啦,所以就慢慢恢复吧,咱不泄露消息说不定还能请君入瓮一波。”牧尘转过视线,啪叽趴倒在了石桌上,指尖轻点,无数繁复华丽的灵阵生灭如水波,他凝视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嘀咕道,“不过话又说起来……诶,天帝前辈这么护持萧炎,这也算是修成正果吧,昂,林动,你说呢?”
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所以在这有限的生命中,奔向更美好的人才是我们当下应该去做的。
世界尽头的对话并不为人所知,回到人间时,萧炎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巧不巧,去时明月在空,回来也正是月色当头。
他们回归的时候,脚下仍然是去时所画的法阵,痕迹尚未黯淡,只远处高楼灯火已熄,深夜寂静如常,连灵力流转都是昔日模样,一切似乎从未变过,只是踩的月光也压了淡淡灰土,证明时间确实在流逝,从未停止。
苍茫夜色里,只头顶一轮如玉圆盘,星辰散乱如棋子泼洒遍布,已经暗了几分。天色将亮未亮,幽冥待得这段时间,并不知道现世过了多久,似乎是从夏季过渡到了秋日,空气里已经微微泛起了凉意,呼吸缱绻绵长。
“今晚月色真美。”
润玉抬手推开阳台门时,萧炎突然道。
话说完之后想起来润玉可能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没关系,真的让萧炎解释他自己也会脸热。嗯,他说服了自己,只是普通的感慨一下夜晚而已,若是真的不知缘由的人,想必是没法从中听出什么来的。
但润玉的手却顿住了。事实上天帝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复杂难测,看不穿其中意味。他穿的并不是去时的现代风衣,而是灵力凝化的袍服。于是月光落在他银白的衣袂上也片片坠碎,在地面上凌乱的覆盖成霜。恍惚正如他们这一生初见的那时,白衣仙人身形虚幻却清绝,比月色更美三分。
再而后,才听见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其实声音并不响,但在黎明将至的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清晰,太清晰了,振聋发聩……震耳欲聋。
“现在或许触手可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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