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
璇玑宫似乎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只是刚刚进来没几步,就捡回来不少记忆的残片。单薄的,支离破碎的,如风里零散的纸片,哗啦啦漫天飞扬。就像小时候在地球上时,一觉醒来明明确定自己梦到了某个故事,却只能回忆其中一小部分,又像是在玩一场第三人称视角的游戏,他明知道那是他自己,却静不下心。
萧炎没有告诉润玉,他记忆里最为鲜明的画面,是熊熊的火。
焚天大火,好似要将天都烧破了,视线扭曲模糊,埋没于烈焰之中。
他天生亲近于火,最初接触灵气修炼时,却有天下火灵想夺魂的荒谬事情,需要润玉时时刻刻关注着,直到三千焱炎火入体守护才算得了安生。可那并不是说他束缚不了火焰,想想吧,即便是当初在以火焰闻名的凤凰面前,他仍然有对火的绝对掌控力。
仿佛感触到他心思不定,青莲地心火,三千焱炎火,六道轮回炎,红莲业火,他所炼化掌握的异火自主的显出,各色斑斓在他指尖转过一遭,如虹彩绚丽,倒映在乌黑的瞳孔里,仿佛能点亮了一盏归家的灯火,在黑夜里孤弱摇曳。
异火有灵,仿佛是不愿,又仿佛是不甘,恋恋不舍缠绕于指尖上,絮絮燃烧着。
银河说,当年炎帝以命献祭,续补天帝封印,保得大千世界绵延万载。
——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其死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与形也。
待得润玉雪白的衣角消失在殿外,萧炎唇角的笑意也淡了。璇玑宫的光线位置并不随时间改变,一直都是夕阳般的颜色,如落日沉没之地。他对这里的每一个物件都熟悉入骨,像是身体的本能,可记忆又是残碎陌生的,即便不愿表现出来,可是现在萧炎本人确实在为这种矛盾而迷茫。
魇兽呜呜叫唤,想去找润玉,又嫌弃被他按着不舒服,抬起蹄子用力踩他的衣角。
萧炎叹着气,抬手对准魇兽的脑袋弹了一下子,用力不小,魇兽吃痛,报复性的一口咬住他的手,虽然食梦的灵兽牙齿不锋利(甚至可以说就是长来看的)但被咬个正着还是有点疼,他嘶的抽了口气,低头对上小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然想起萧伊。口口声声唤他父亲的异火之灵有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单纯而明亮,和魇兽颇有几分相似。
净莲妖火……
也不知道萧伊去哪了?
萧炎漫无目的乱想着,放任自己思绪乱飘,凝视着魇兽感慨:“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这么无忧无虑就好了。”
魇兽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它哪里轻松了!区区人类根本不懂,它可是一直保护着主人!人类老是喜欢冒险,害的它也要东奔西跑身赴险地。主人还能好好的不是多亏它的保护?!
现在,它,伟大的魇兽,还要照顾你这个不懂事的家伙!因为主人的要求不能甩脱你!做魇兽还要照顾着你们这么大的孩子,也很心累的啊!
别问萧炎为什么能从魇兽的眼神里看出那么多意思,反正他看懂了,于是就默然了。
倒霉孩子。
最后萧炎心疼的揉了揉魇兽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上面的毛吹了口气,吹得白毛轻轻抖动。
“道友好闲心。”
是银河的声音,这个蓝衣的青年人不知何时被传承弹出了,此时好奇的走过来,面色还有些苍白,先前刚结束感悟时,还在原地呆立了一会,也是萧炎走神的太厉害才没注意到他。
虽是无数年前的遗泽,但天帝的实力仍然毋庸置疑。天帝传承是润玉留下的力量,有天地敕令之力,会以最仔细的姿态向传承者展露法则,将深奥的一切都撕碎了,从基础一步步提升,将一切感悟全部诠释出来,随着往后,越加多的法则秘纹涌现,周围一条条法则秘玟丝线缠绕,不是任何文字却能让人理解,仿佛有超级强者直接将奥妙朝脑海中灌入一寸寸讲解似的,也许就能让困在最后一步不知多久的修士茅塞顿开。当然,一次传承并不是比修炼漫长岁月都要好,而是因为有过之前的辛苦参悟,有些悟透,有些不懂……在接受传承时,才会瞬间豁然开朗,将一些苦思而不懂的奥妙直接悟透。没有之前的一次次反思一次次失败一次次疑惑,那么,即使接受传承,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虽然璇玑令难求,璇玑宫外也有重重考验,但比起得到牧尊和武祖那两位的教导,显然还是天帝传承更有盼头点。
不过对于银河和北冥这般受牧尘与林动看重的天才,来接受天帝传承其实也只是为了多几种感悟理解而已,他们的路,同样是直指天地间至高的尊位而去。
至于萧炎?
到了这地步,萧炎的道行靠的已经不是修炼了,润玉先前陪他练习大体唤醒他的战斗本能,助他融合了自己的传承,但想要更进一步,唯一的解就是前世记忆。
曾经得到天地承认的身份在他修行之初是推动他的强大助力,时至今日,却成为了束缚着他的最为沉重的枷锁。
但他也不会在一个后辈面前表现出来,哪怕不算前世的话,这些后辈年纪想必比他大,但萧炎仍然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抚着魇兽站起身,半是好奇半是闲聊,顺手在魇兽脑袋上又拍了两下:“偷懒惯了,比不过道友。看起来道友收获不小。”他的眼睛扫了扫,发觉北冥还没出来,“怎么不见北冥道友?”
“因为北冥的道,跟天帝陛下更接近吧。”银河不觉得有什么,目光在魇兽身上停留了许久,语气含笑,“他毕竟修剑道。”
虽然疑心魇兽到底是什么灵兽,但疑虑归疑虑,银河并没有追问的想法,谁还没有秘密呢。他定了定,将眼神移到萧炎身上,兴致盎然道:“能在璇玑宫遇到道友也是缘分,你我切磋一遭?”
说白了,居然有人能先于他们闯过璇玑宫外数道考验,心怀不服,见到了与自己一般的天才,见猎心喜。
萧炎愣了一下,天才的脾性大抵相似,他立刻明白过来,也激起了好胜心,跃跃欲试:“好啊。”
璇玑宫的主人归位,怕是不会再有下一次的传承了,能在这里遇到也算是缘分。
魇兽嘶鸣了一声,被萧炎推到了一边去让它等着。萧炎不能完全认可自己的前世,却又接受了炎帝的身份,这让他很多时候都处于一种矛盾的情况下,比如此时,他认得是今生,却又是怀着看看后辈修士如何的念头,但从这个角度来看,实在很有几分以大欺小的嫌疑。
不管那么多。
两个人一拍即合,璇玑宫虽然禁争斗,但并不禁切磋,甚至庭院就有圈出演武地带的灵阵在,供刚刚结束传承的修士练手。萧炎出门时,还远远望了一眼主殿的方向——璇玑宫挺大的,也不知道润玉在做什么。他告诉魇兽乖乖的等在旁边,他去与人切磋,魇兽点头点的是很乖,脑袋上碧蓝丝涤般的角跟着一晃一晃,只那双眼睛乌溜溜乱转,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靠谱。毕竟是润玉叮嘱他要看好魇兽的,于是萧炎沉思两秒,抬手唤出了青莲地心火。
异火有灵不假,但灵智也并不高,不比小猫小狗强多少,做不了多么复杂的举动,所以萧炎的命令也很简单,他抬手一比划,告知青莲地心火,不要让魇兽越出这个范围。
魇兽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这个人类居然狠毒至此:“呜呜呜呜?”
然而异火没有感情,才不管灵兽怎么想。一瞬青色的火焰升腾,如流星般拖着长长的焰尾,轻盈的围着魇兽转了两圈,这是已经理解了主人的命令。银河微讶,长眉挑起:“异火?”
萧炎敢拿出来,固然是因为确定了银河北冥的心性,但也是因为自信自傲没人能从他手里硬抢,他点了点头,对此毫不否认:“是,青莲地心火。”
银河:“你一个用异火的来璇玑宫……那你拿的莫不是炎帝传承的剧本?”
萧炎:……
他能怎么样呢,他只能微笑。
纵然萧炎飞快的转移开话题,这一场切磋也没有打起来。
他们都是敏锐的人,在脚步踏入灵阵之前,银河突然有所感应,脚步顿住面色一变,而萧炎比他更快,心神一震,仿佛自灵魂最深处传出的厌恶,排斥,痛苦,无数年堆积的血仇与恨意,负面的情绪如烈火烧灼猛然刺入心口,这感觉太过尖锐,以至于他下意识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仰头看向上方。
就连原本正在跟青莲地心火绕来绕去的魇兽都一下子在原地僵立住了,一身白毛都快炸了,它对这股气息很熟悉……很熟悉。
是的,璇玑宫的上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层黑色的薄膜,这层薄膜已经覆盖了这整片空间,犹如薄薄的屏障看似无害,却将这片空间彻彻底底的封锁住了,透出邪恶到了极点的气息,还在不断的吞噬着璇玑宫中的灵力。
虚空撕裂,无比邪恶的黏稠黑雾喷薄而出,犹如恶魔的呼吸。
“这是……”银河惊了一下,在辨认出那是什么的同时,手中立即出现了信物捏碎。这并不是逞强的时候,他很清楚。但信物捏碎的同时,他也意识到问题大了。因为他能感觉到,在捏碎的那一刹那,原本应当跨越空间传递的信息诡异的消散了,似乎是……信物无法穿透空间——他同北冥是少有的可以直接向至强者求救的人,持有的信物本来就特殊,这手段,似乎就是刻意针对他们而来的!
“怎么可能……”他咬牙道,哪里还顾得上同萧炎切磋,情知事不可为立刻就唤出了自己的法宝,刀光如血影一瞬耀眼被他握入掌心。就算死,他也只会因战斗而死,绝不可能有畏惧有低头,却不妨碍他面上仍有难以置信的情绪未曾消解,“璇玑宫怎么可能被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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