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手中事,暮色四合时,景元精神尚可,不急回去,想着等下去夜市逛逛,本欲在案前稍作歇息,可一闭上眼,就飘飘然地身临梦境。
梦里是洞天仙府,有鸟鸣宛转,流水潺潺。四周云雾缭绕,不见全景。
他一瞬感到陌生,略有疑惑,在望见山泉旁那株根系盘虬的古木后,才恍然发觉此处原来是那个毁于饮月之乱的故地。
难得,自己还能重回这里。
循着绵延的石阶,绕过数座持明造像,缓缓步入凉爽的竹林当中。林荫罩着的清潭岸边,他在空空如也的亭间坐下,执壶为自己斟了冷酒,接着给面前四个空杯都满上。
一饮而尽,像吞下经年风雪,没有炽烈,尽是寒凉。
即使在幻境中,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极为缓慢。再待下去也是困于落寞无趣,梦做到这里,就该醒了。
可是突然间,身侧传来细小响动,似是亭角滑下的水滴落入了潭中。
但是这点拙劣伪装,怎瞒得过将军法眼。
景元望着无风而皱的水面,双目微敛,笑意便攀上了唇角。
“别藏了,出来吧。”
那边迟疑了片刻,浮萍下露出两个钝圆的角尖。
原来如此,这是他的梦。
那孩子仍保留些许先天灵智,有幻化洞天之能,可是被褫夺龙尊位格,目前只能在梦中造出幻境,并且无法维持多久。
他诞生之后,因前世伤重难愈,久久不能破壳,借着景元的少许神力才得以苏醒。那一刹那,也许是求生的**过于强烈,他成功与自己看到的第一个人建立了连结,代价便是耗尽所剩无几的灵力,再度陷入沉睡,直到今天仍未醒来。但这一举动让他的身体能够尽快恢复与成长。他并不汲取景元的精神之力,而是在其庇护之下,观察体会灵息的往复流转,便能疏通周身经络,修神养心。
不过,当他需求更大些时,可能就要多点互动,来满足一个幼童玩性了。
今日之前,景元尚不知其中缘由。每每感到困倦,耳边总有渺远的泠泠水声,勾他入梦。可他事务繁忙,实在太累,一连数月都睡得十分深沉。
“骚扰了我这么久都不成,快无聊死了吧?”他笑得温柔亲切。
水面上又露出两只瞪圆了的青色眼睛,浮萍被龙角顶起来,耷拉在脑袋上滴着水。
景元看着好笑,向他伸出手:“过来。”
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似有些发怯,身子却不由自主上浮,推着波澜听话地向岸边游来。
盖在头上的绿萍被拂去,一只温暖的手擦干了男孩脸上的水渍,接着环住腰身,将他轻轻捞了起来。
景元一时兴起,心想反正也只是幻梦而已,遂把浑身湿漉漉的男孩搂来怀里,细细打量。
洞天轻微震颤,四周声光渐渐模糊,怀里的份量倒是异常清晰。
多日未见,男孩已经长大不少,看起来与三岁仙舟幼童相当,小家伙喜欢吧脑袋抵在他胸膛东张西望,不时仰起头观察他。景元故意多做了几个表情,发现男孩的神色不会改变,但是如果看他笑,垂在腿间的大尾巴就会乱摇。如果他皱眉,尾巴会老实下来,微微卷起。
怎么说呢,似乎有点……好玩。
对着这样一张幼小可爱的圆脸,景元不可能把他与前世联系起来。之前的抵触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初次接近,没有想象中那么多顾虑,他可以暂时忘却身份,全身心去享受两人相依的温暖。
虽然……不是在现实中,也大概永远不会发生于现实。
只在梦里,才可拥有,对他来说已是幸运。
景元又逗了他几句,男孩能分辨出情绪,却似乎还听不懂话语。
他用手指着自己:“景元,我的名字。”
竟隐有期待能被记住。
对方只呆呆看着他,没有反应。
眼前的男孩,名为丹恒,这个名字将仅存于秘史,连在幽囚狱中,也永远会被丹枫,或饮月所覆盖。
他会拥有怎样一个被抹除姓名的未来……
梦境即将终结,迎来短暂相处后的分别。
景元沉思许久,做了个决定。
整片空间最后回荡着将军柔和的声音。
“只要得空,我常来看你,记得要乖……丹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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