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似乎只有扶涯没有听懂开心果是什么意思,珐琅甚至克莱亚都是脸色一变,后者腾地一下站起来,很是激动地追问道:“何时?何地?我是否可以亲眼见证?”
珐琅很是头疼这个一旦涉及到自己关心的领域就顾不上基本社交礼仪的同伴,强硬地把瘦弱的学者按回了沙发。
与克莱亚的狂热不同,珐琅很难保持礼貌的微笑,斟酌着问道:“抱歉,开心果会长,如果确实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请问公司是否知道这一点呢?”
开心果笑得更开心了,“不知道哦。”
珐琅呼吸一滞,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告诉公司,对方一定会确认消息来源,那么他们与开心果私自会面这件事就瞒不住;可如果不告诉……兹事体大,公司要是秋后算账他们一样跑不掉。
看着珐琅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纠结神色,开心果还是没继续逗她,清了下嗓子说道:“咳咳,放宽心,学者,我无意将学会拉入厄缪斯与星际和平公司的恩怨中来,事实上,‘结局’也并非你所想象的那么糟糕,恰恰相反,一切也许是最好的安排。”
尽管她都这么说了,珐琅还是心神不宁,心不在焉地与开心果随便拉扯了两句,就带着明显还想待下去的克莱亚匆匆离开。
扶涯看着珐琅慌忙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竟然只用一句话就能让珐琅和克莱亚有完全不同的反应。
摘下了面具的阿月表情未变,还是那副笑语嫣然的模样,却是神秘兮兮地摇了摇手指,好心情地说:“这也是秘密哦,你想知道吗?知道的话会很烦恼的。”
再次一句话直击要害,但这次的扶涯罕见地犹豫了一两秒,盯着阿月的眼睛坦言道:“如果这也是你的烦恼,我可以分担一点的。”
这家伙……阿月一愣。
“我吓你的。”她依旧笑着,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却是自然而然地移开视线,避开了扶涯的目光,“没那么夸张,只是一个玩笑。”
阿月从沙发上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透过窗户打量着外面花海上陆陆续续进场的人群。
“或许你还没想起来,但是厄缪斯人与公司之间确实存在着所谓的血海深仇。哪有人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呢?我们只是足够积极乐观而已。数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令人身心俱疲,卡门星需要发展,公司投鼠忌器,于是双方居然还有坐到谈判桌前和平交流的机会。”
忽地,她转过身,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所以,这个时候小小地报复一下也没什么吧?大家都同意呢。”还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记得不久前她才说过大家都很期待这次的庆典,如果两句话中的“大家”指代同一群人的话……你们厄缪斯人可真够团结的。
扶涯嘴角一抽,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公司的飞船你们派人袭击的?”没过脑子的一句话被扶涯秃噜出口,从阿月诧异的反应来看就知道她说错话了。
“怎么会?”阿月不由得反思起自己在好友心中的形象,“那也太简单粗暴了吧,根本不符合我们假面愚者的欢愉美学啊!”
你不说还真想不起来你是假面愚者啊。扶涯在心里吐槽。况且假面愚者里有的是人唯恐天下不乱,欢愉美学这种东西人人都有不同的定义吧。
“说起这个,我还是很好奇跟这里相关的星神力量。”仿佛被提醒了一般,扶涯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你是【欢愉】的命途行者,但复乐园又有着【存护】的庇佑,所谓的‘结局’又很像是【终末】的手笔……这都是什么情况?”
“这要说起来没完没了,我就长话短说吧。面具是继承自前辈的,一开始在卡门星上建游乐园的就是一名假面愚者;【存护】的话,那会儿复乐园刚刚起步百废待兴,可能是大家想保护这里的心情太强烈,于是得到了琥珀王的瞥视;至于‘结局’……这个我也很难说,你就当是……命运的馈赠吧。”
阿月不欲就这个话题多聊,扶涯没说话,盯着她仔细看了又看,最后只是耸了耸肩,像是打心眼里接受了这个解释,“好吧。”
她们打发了博识学会,阿月又不肯说她到底要开什么玩笑——准确来说是整什么大活,扶涯心里毛毛的,却是硬生生咽下了一肚子疑惑,平常的她大可以直接刨根问底,但……情况复杂,饶是扶涯也有点束手束脚,她好像有点找不到与朋友相处时的那种感觉了。
“……等到三月小姐和星小姐忙完回来,我就送你们去观众席。”阿月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毕竟待会儿举行的是商业性质更强的宴会,我猜你们应该并不喜欢这种严肃的场合。”
能在这个时间点被邀请来到喜乐门的当然都是有贸易往来的合作方,想也知道这群人聚在一起聊的话题绝对不会太接地气,面上和谐实际暗流涌动再正常不过,确实是无拘无束惯了的开拓者无法忍受的场合。
扶涯倒也没有委曲求全到非要去宴会上凑热闹,只是顺着问道:“宴会结束后是什么活动?”
“是庆典啊。”阿月理所当然地回答,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星球级别的盛大演出,一定要看到最后哦。”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的扶涯比起期待更多的是不安,以至于将心里话脱口而出:“我们会再见吗?”
阿月怔然一瞬,继而灿烂地笑道:“一定会的。”
就像当初告别时,她同样忍不住追问,而扶涯同样笃定地回答:一定会的。
她是如此坚信这一点,虽然真实情况是比预计等待的时间要久了点,但扶涯仍旧回到了这里,来到了她的面前——还是那样无忧无虑、敢想敢做。
命运已经宽容到不能更宽容了。
阿月的承诺对扶涯来说聊胜于无,她难得认真思考了一番在这颗星球上的经历,将前因后果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重新梳理,最后发现一切的落点似乎还是集中到了至今未见真身的【结局】上。
只有【结局】带来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就算是扶涯也没有把握在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控场。
如果她早一点知道【结局】的存在就好了,那么就有充足的时间掘地三尺——不,或许也不用这么着急……
动了动手指,扶涯拿笔的心蠢蠢欲动。
没关系。她忽然找回了一丝底气,稍稍驱散了心底的焦躁。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能兜底。
扶涯这么想着,勉强舒展了眉眼,又恢复成那个没心没肺的模样,蹦蹦跳跳地回了会长办公室,等待着跟同伴会合。
“对了,属于你的雕像我还没看过呢。”
扶涯忽然问道。她在参观厄缪斯花园时就曾问过阿月,对方神秘兮兮的不肯回答,现在旅程接近尾声,也到了该揭露谜底的时候了。
阿月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刻意避开,领着扶涯来到办公室侧后方的窗户前,指着窗外空地上的一座带着面具的雕像介绍道:“就是那座。”
扶涯有些失望,“戴着面具什么也看不出来啊——这就是你的经典角色吗?演的什么?”
“一个半吊子魔术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阿月不禁笑出了声,“差一点点就要出舞台事故了呢。不过正是因为救场及时,才能成就经典吧。”
扶涯挠挠头,正打算多问些细节,同伴的陆续回归打断了她们的闲聊。
“所以,观众席在哪里?”惦记着庆典的三月七上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她浏览过自己相机里的照片,怎么看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观众席。
能够同时容纳复乐园这么多游客,还要保证每个人都能欣赏到演出,这种规模的场馆根本不可能存在吧!
阿月笑着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好奇的游客们抬头看。
“天花板……天上?”星立即展开联想,“披云纸?”
难道所有空域中的云彩都是披云纸吗?那样的话确实可以作为观众席安置这么多游客。
出乎意料的,阿月否定了星的答案,并且没有继续卖关子,以一个更委婉的方式揭露谜底:“还记得在砰咚小镇的瞭望塔上,我们聊到的彩蛋项目吗?”
此言一出,三人都回想起了那晚的对话,并不约而同地喊出了话题中心的名字——
“晨昏线?!”
那居然就是最后的观众席吗?!还有,观众席也能算游乐项目吗?
但紧接着,扶涯就想到了更为现实的问题:“可是太空里没有摩天轮吧?”
这样一来岂不是要派飞船一个个接送?
“不用那么麻烦。”阿月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打个响指的工夫手指间就夹着一张熟悉的门票,随着她的摆弄发出窸窣声响,“只要拥有入场券就好啦。”
虽然这种东西出现在复乐园画风不太对,但事实就是入场券上被刻录了一次性传送阵,可以主动触发,或者在设定好的时间里被动触发,总之就是让人能够瞬间去到特定的地方。
“哇塞!”三月七和星惊叹连连,“这是魔法吧!”
阿月微笑颔首,“一个名叫‘乌格斯纳里’的古老学院里的小把戏,这也是我朋友交我的。”
她口中的“朋友”指的当然是扶涯,不过在场没人能意识到这件事。
“这玩意有写进入园须知里吧?”正儿八经上过班的就是不一样,竟然是扶涯最先考虑到了这一点,“不然岂不是会惹上麻烦?”
就算很多入园须知根本没人会仔细阅读,但没提前说明又是另一回事了,卡塞尔星域即将踏进银河贸易链,这种细节还是要注意到,以免被有心之人攻讦。
“放心好了,不会在这上面出问题的。”阿月随口安抚,看上去并不在意,“我记得你们的下一站是匹诺康尼?”
“嗯。你也收到了邀请函吗?”扶涯点点头,想着作为相邻星域领导者的阿月应该有也资格参加谐乐大典才对。
“那个倒是收到了。”耸了耸肩,阿月表达了自己的无奈,“虽然我是没机会赴约啦,但身为向导也能提前说点什么,比如神奇的梦泡,一定要体验一下哦。——哦,时间不早了,你们是想现在就上去,还是在附近随便逛逛?那样的话我可能无法奉陪到底了。”
列车组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还是决定先去豪华观众席上看看,不然待会儿庆典开始她们可能就没心思探索晨昏线了。
“嗯。”并没有干涉她们的选择,阿月点了点头,“希望这场庆典能让你们满意,要好好看完全程哦。”
扶涯当然是利落地答应。
主动触发传送阵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撕掉入场券上被标出来的一角。她们拿到门票后就没仔细看过,骤然要进行破坏还有点不舍,扶涯嚷嚷着要给完整的入场券拍照留念。
“你要想看我给你发电子版的就好啦。”
阿月无奈一笑,有些怀念地看着她们吵吵嚷嚷,走到风物诗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问道:“你不一起去吗?”
风物诗扭过头疑惑地看向阿月,“你在说什么啊,六生花,我是你的同伴,与你并肩而战到最后一刻才是我应该做的。”
“哈……”一声轻笑从嗓子里溢出,阿月看着风物诗清澈的眼睛难免有些动摇,喃喃自语道,“虽然不知道把你送过来的家伙在打什么主意,但……都这个时候了,自私点也没关系吧。”
“对了。”听不懂阿月自言自语的意思,风物诗扯了扯阿月的袖子,“如果庆典快要开始的话,怎么还没看到披云纸和琼枝笔?明明约好了要一起参加庆典……她们迟到了吗?”
这要怎么说呢?知道所有真相的阿月难免露出了一丝苦笑。
难道要告诉她,琼枝笔已经赴约,但是她不记得往事,现在身边也有了新的朋友;
难道要告诉她,披云纸早年身体机能受损太严重,油尽灯枯,于云间长眠;
难道要告诉她,风物诗牺牲于卷土重来的公司酝酿的阴谋之下,葬身海底;
……
将残酷的真相在脑海里转了一圈,阿月缓缓说道:“就算是朋友,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嘛。也许她们已经到了,只是想在别处走完所有流程?”
风物诗眼底晕染出一丝落寞,但还是信了阿月的解释,“能来就好,不然也太遗憾了。”
事实是遗憾多的说不完。
阿月耸了耸肩,没有搭话。那边总算是折腾完了的三人组凑过来跟她们暂别,风物诗看了看阿月又看了看扶涯,给了她们三个一人一个热情的拥抱。
“诶?”抱完才反应过来的三月七傻愣愣的,“干嘛突然这么热情?”
“告别要有拥抱嘛。”风物诗理直气壮地回答。
“倒也算不上‘告别’吧……”扶涯嘀嘀咕咕,但同样认真地回抱了风物诗。
然后她们便按照阿月的指示撕掉了入场券的边角,丝缕金光从入场券上溢出,彷佛有自我意识一般流淌着包围住了她们周身。
金光逐渐浓郁起来,扶涯最后只能看到阿月笑着冲她们挥了挥手,眼睛就被亮度过高的光芒刺激得不得不闭上。
无论是阿月还是自己,都没有说“再见”。
扶涯后知后觉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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