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昏暗而冰冷的走廊,连通着各处房间和四通八达的小路,将各处再细小不察的角落尽数宽容地包容进它的心怀,泪水、悲痛、笑语留在这里的半空,倾轧过来过此处的一切罪恶和残忍,仿若是春天播下去的坚忍不拔的种子,落地即生下永不枯萎的根,长久地、光明磊落地改变着每一个人的心境。
或好,或坏。
曲明言回到市局,俨然晚上十点多,以为除了准备晚上审讯的,大部分人应该都歇下了,但是未承想,他踏进大厅,市局里居然灯火通明。
他寻着声音走到训练室,入目:许千然、顾新世和江仲远带着肉眼可见的伤躺在训练室地上,止不住的眼泪从他们的眼角滴落在地板上;曲天枝和陈清闲一左一右守着一个看不到衣角的人,两人脸上泪流满面。
他的步子不自觉一顿,两脚在踏上门槛之际互相绊了一跤,一下跪在了结实的地上,然他直接生硬吞下疼痛,迅速爬起来,踉踉跄跄走进去,一把掰过用椅背背对着门口的人,看清了哭得最狠的何欢。
“怎么了?”他立刻焦急地问,眼眸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何欢湿润的脸庞,试图找到何欢哭泣的原因。
“哥。”曲天枝嘶哑着已经哭哑的嗓音,极其轻微地叫了声,“欢儿……欢儿,他说了。”
曲明言的手臂刹那划过何欢的脸,狠狠荡了下去,他一刹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跪下来,跪在何欢的跟前,让视线与眼中之人齐平。
明明气血翻滚,理智尽断,可曲明言看着何欢,说不出半个字。他撑着椅子站起身,走向许千然三人,一人踹了一脚,大叫着:
“起来,接着打!起来!”
许千然几个一听,霎时一股脑都从地上爬了起来,连一点准备也没有,摇晃着身体,毫无顾忌的拳头再一次使出全身心的怨恨与心疼,相向而交。
他们三个起先在训练室打过一架后,碰巧华杨山带着抓起来的记者回来,当时华杨山赶来厉声阻止了许千然、顾新世和江仲远他们没有留任何余地的厮杀。
可是接下来,在他们三个坐在训练室缓和情绪之际,何欢环视着默默陪伴了他多年的几张脸庞,一边将那些丢人的窘态牢牢记录在脑海内,一边摸着已然没什么感觉的心脏,觉得如果现在还不算时候的话,照那句遗忘的话,以后他可能就再也说不了了。
于是,他说出了许千然他们迫切想要的答案:
那个女人顺利逃离了恶人街,何向阳穷尽全力都找不到带给他幸福的源头,一时间委屈地好像全世界都不要了他了一般,几日下来,每每失望而归,看被抛下在简陋屋中的孩子是越看越不顺眼,就想起从前听熟人讲起过的一个地方,恼火一上头,带着何欢去了那个有钱人的天堂
——玫瑰街。
何欢的模样长得不错,算瞧上去乖巧听话的一类,而且被何向阳卖掉时年纪小,最是容易灌输玫瑰街的认知,洗脑成完美无缺的商品,这种类型在玫瑰街会是永不衰败的香饽饽,玫瑰街就花费了足足二百万买下了这个看似乖觉的孩子。
虽然喜欢婴儿的客人不在少数,但好歹是进货价二百万的孩子,可说“前途无量”,念着何欢尚年幼,一开始玫瑰街并没有让何欢上架,而是找了个育婴专业的人员在暗地里培养何欢。
按理如此发展下去,等何欢年纪到了,有极大概率会一举成为玫瑰街的热销第一,然而玫瑰街的管理层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专业人员是新签不久的,还存了一丝良心,看小小单纯的何欢拿她当母亲一样信赖,心软偷偷违背了合同,悄无声息地把何欢教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好孩子。
以致于后来在何欢五岁那年,该上架给上位者“□□”的时候,他不愿成为一个**打造出来的商品,在所有人的震惊中不再伪装,和抚养他的专业人员拼尽了全力反抗逃跑。
只是罪恶的玫瑰街拥有着最庞大的恶意,活生生浪费了那一腔孤独的英勇,周围没有一个会见义勇为的普通市民,单是一群也想动手尝尝味道的饿狼,他在那里,如同是掉入了狼窝的一只可怜幼兔。
很快,他和专业人员就被轻松制服,他被管理者粗暴地拉回了他的房间,被粗壮的铁链困住了不安分的双手双脚,被恶心的客人嘲笑讥讽着……
一整晚,整整一晚上,被因为他反抗而愤怒的上位者用了各种方法折辱稚嫩的身体……
那个上位者——第一个把他当做商品使用的魔鬼,便是许千然他们动用千方百计,也不想让他接触到信息的“刘”。
而全心全意培养了他的专业人员在那一晚,让赵多全猖狂折磨一顿后,扔下了寒冬冰冷的护城河分支,是死是活无人知道,听人说连扑腾都没有,基本是死了。
没了成人的帮助,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开了物化的先河,正式登名记姓在玫瑰街商品名单上,不少客人听闻了他头一晚的事迹,纷纷想要凑热闹看看是个有怎样烈性的商品,抢着指明何欢,甚至不少由此在青天白日约架的都有。
于玫瑰街而言,过程一波三折,方向也偏离了预定,但何欢还是凭着正常人该有的反抗压迫的脾性,如玫瑰街所愿登顶了销量第一。
在玫瑰街,有两种商品常常是榜一的常客,一种是她口中异常听话乖巧,一心为客人服务的完美成品,另一种,就是像何欢这种不管贩卖多少次依然坚持着傲骨的倔强孩子,一些客人尤其喜好看坚强不屈的人不得不屈服的模样,比如“刘”。
通常高傲尊贵的“刘”仅仅“□□”时享受那种屈服,可何欢的不屈服,让他食髓知味,直接打破了一次性的习惯,多次大肆凌辱。
此后两年,秒复秒、分复分、时复时,一天天随着日升日落过去;此后时日,周复周、月复月、季复季,一年年由着花开花落不再。
何欢所受监视和禁锢的房间里的床单,从红的换成白的,又从白的变成红的,夜夜人来人往起笙歌,日日人走人去活潇洒,却他的生活中,唯独剩下了红白相间的两种单一可恨的色彩,宛若象征着喜事与白事间暗淡无色的绝望人间。
可是哪怕如此,他的内心也从未放弃过要离开玫瑰街的决定,可以说这一点像他的亲生母亲,也可以说,这一点是那个专业人员用心培养的优良品德,是两个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女性给他创造的得天独厚的机会。
终于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某日买下了他的客人玩到半夜,突然临时有急事,走得急,前来领路的管理者又是活得醉生梦死的赵多全,赵多全困顿不堪,一个疏忽,衣柜处的铁链没有锁紧,何欢借着不可多得的机会,等着赵多全把客人送上船继续倒头大睡的空隙,蹑手蹑脚爬出了秘密通道,什么也没多考虑,就一头沉入分支。
届时也是个寒风刺骨的冬日,那河水阴气逼人得很,一接触肌肤,整个人就好似冻僵了,然而他不在乎,他一心想着去远方,去没有玫瑰街的地方,不管他是否能活着游到生还,也不管他会不会在半路淹死,他只知道,流通的护城河分支,是他唯一的逃生通道。
之后的记忆停留在了让河水从四面八方围堵的含糊地方,当他再次醒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僵硬的木板床上,周围是斑驳的溃烂墙皮,没有柔软洁白的被褥,没有干干净净的环境,更没有明码标价的商品单,却格外得叫人舒适安心。
他的运气很好,由于体力不支昏迷在分支之后,顺着水流到了其他的分支里,恰好被打算在凌晨摇着船出水捕鱼的人家撞见,就被带回了人家家中,经善良好心的那户人家调养了一个多月,才驱散身体里的寒气。
养好了身体,何欢一直记得专业人员告诉他的他家在干州市恶人街的消息,他毕竟是个孩子,他想回去寻找父母,便拜别了那户人家,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一路问来问去,半走半乘,受尽千辛万苦回到了他不堪的出生地。
再之后的故事,就是许千然在恶人街打听到的那些,何欢的母亲亲手杀了何向阳,拖着尸体去自首,而何欢发现了他的往事,走出了恶人街,努力去往光明的路上走。
曲明言发疯似的同许千然打到一半,顿然停手转身扑到何欢的面前,两只染了血迹的手扒着何欢的膝盖,语气擒着逼迫,急匆匆问道:“三年前那个入室抢劫犯,是你的母亲,还是抚养过你的人?”
三年前由顾新世抓到的入室抢劫犯,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和大街上擦肩而过的很多女人一样,都是普通人,然则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女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让何欢甘心砸掉已有的一切。
何欢眼底仿佛是天生的阴郁全数散去,留下两个空洞的眼瞳接受着来自他人目光中的炙热,却怎么都暖不起来了。
“她们,都是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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