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然一怔,瞳孔瞬间放大。
沿着顾新世的目光,他透过一片白衣望进去,只见人与人的间缝间夹着一张血淋淋的脸,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在稚嫩的面孔上,右眼眼眶被黑红的血块和鲜红的血色充满,那里没有眼球。
护士不断地为蒋威止血,可蒋威的血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中的水,无法遏制。
“快,送去做CT,检查血细胞积压,然后给他转科室,快!”朱医生大喊了一声,就和护士推着蒋威的病床冲出了门。
无数脚步凌乱纷踏,在病床与许千然和顾新世擦肩而过的刹那,蒋威那满是淤青、血肿的身体也进入两人的视线。
许千然的心一瞬吊了起来,他深深一呼吸,“走,我们去查查怎么回事。”
许千然和顾新世分开,两人一连问了许多人,在诸多零碎重合的信息中,他们汇合,拼凑出了小部分重点:
蒋威是昨天晚上8点左右被人发现倒在街边的一个胡同里,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
“我给朱医生发过消息了,告知他我们先行离开,并麻烦他后续多关注蒋威的情况。”顾新世说。
许千然抬手捏了捏眉心,“我记得你说蒋威10点才回家,估计差不多8、9点放学,然后在路上消耗一点时间,为什么蒋威会在8点、应该说是8点前,一身伤出现在巷子里?”
顾新世翻开的笔记本,找到刚刚询问时记下的内容,“发现地在市区成名路157号和158号之间的死胡同内,该路段距离蒋威所在的市中不到300米。”
许千然偏头浏览,伸出手指了指上面的一串号码,“这是发现人的电话对吧,通知他立马前往成名路,我们会在那边等他。”
庭院每周六下午会有四五个阿姨前来打扫,何欢提早关掉了投影屏,转着座椅在整个大庭院里面到处闲逛。
实时的监控在地下室的电脑上都备份着,之后,他在投影上分个屏就能回顾,比在市局时高端了不少。
有电梯,他从一楼窜到五楼,又从五楼窜到一楼,再前院观光一圈,后院观光几圈。
顾新世的别墅里,符合他们喜好的设施无数,溜达着溜达着,何欢不自觉产生了一种这栋别墅是为了他们六个人而造的想法,只可惜他现在比较特殊,碰上心仪的也只能看看、碰碰,没二十分钟就全部看完了。
他回到一楼,百无聊赖中,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他的心头。
他给顾新世发了条消息报备后,就到二楼叫上了特警们,一行人朝着孤儿院漫步而去。
玫瑰市市孤儿院距离庭院只有五分钟的车程,何欢大胆想法的目的地即是孤儿院。
孤儿院可以说是人们知道玫瑰案的开端和起点,且“孩子”在各种线索里重合度过高,以何欢的直觉,他觉得她选择孤儿院周年庆来曝光,定是在隐晦地暗示什么。
特警们一半在前面小跑,一半在后面小跑,何欢处于一行人中间,自个儿遥控着座椅以平稳的速度前行。
一路上旁无其他的建筑,顾新世名下的庭院到孤儿院的路段间空旷敞亮,笔直的柏油路两边是打理标致的樟树与绿油沉甸的草坪,不热不冷的微风带过树梢,满树绿叶随着草尖左右摇晃。
很快,再多走几步,就接近孤儿院了。
何欢立马招呼特警们聚集,说了自己的策略后,加上何欢一共八人兵分两路,三人推着何欢假装散步从孤儿院大门路过,其余四人绕到孤儿院后方侦查。
到达孤儿院大门口时,推着何欢的特警小吕佯装不小心掉了把硬币,七、八枚一元硬币一下子散落在地,三名特警随即慢悠悠地去捡硬币。
而何欢在这时,把孤儿院尽收眼底。
今日多云,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烈目的阳光,天气凉爽、空气清新,最是适合孩子在外玩闹,然孤儿院楼房前的空荡场地上空无一人,一片灰蒙。
此外,孤儿院的楼房高耸,与人们常见的孤儿院大相径庭,仅仅中间的教学楼就有八层高,完完全全拦下了来自苍玄的灰蓝青光。
视野能见的层层楼中,每一间教室以及房间尽数紧闭门窗,室内的帘子死死遮掩,走廊处更不见人流走动。
就连保安室里都没有保安坐镇,细细分辨,隐约能从封闭的保安室里望见窗顶结织的蛛网,乃至桌面积攒的尘灰。
这不对。
何欢心头异样,孤儿院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此处是个废弃的地址,是荒郊野外胆试的优先选择地,是一栋挂着名号的鬼楼。
他立马给出信号,单几秒,三名特警就捡起几分钟都没捡起的硬币,站立笔直,整装待发。
另外两名特警名叫杨天和罗启瑜,两人一接收到何欢的暗号,杨天走向保安室,罗启瑜在大门的铁栏前留心情况。
杨天在保安室门口打探了几眼,回头对着何欢的方向打了个“可行”的手势,继之,他扭了扭保安室门把,见无法打开,侧身用肩膀撞开了门。
一股肉眼可见的厚重灰尘涌出保安室。
第一发现人所在工作单位请假手续复杂,许千然和顾新世已经到达成名路路口,发现人才方走出公司,在赶来的路上。
趁着这段空隙,许千然和顾新世在成名路上走了走。
成名路离市中学不远,附近都是划分的学区房,是学生放学的必经路段,此时未到放学点和下班点,沿路的小吃摊与各色文具、书籍的店面门可罗雀。
待两人走完一圈,回到157号到158号之间的胡同前,发现人张数也大汗淋漓地跑到了胡同口。
顾新世递出一瓶水,又塞给许千然一瓶水。
许千然一边喝水,同时扫视着旁边的死胡同。
成名路的157号和158号分别一家龙虾店和一家牛肉面店,中间的胡同通常用来堆放两家每日的厨余垃圾,胡同深处两边各有一扇门店的后门。
两人把张数请进一旁的牛肉店坐下,随后也不含糊,直接复述了一遍电话里提到过的他和顾新世的身份,以及找张数来的原因。
张数缓过气来后,说他昨天难得在晚九之前下班,家又就在成名路上,看时间才七点多,就想着沿路在外面下一顿馆子。
158号牛肉面店的食材新鲜且正宗,他是老客,昨晚就直接选择了牛肉面店。但他到店门口后,清楚地听到旁边的胡同里传来了异常微弱的声音,细小得像是嗷嗷待哺的猫崽发出来的。
起初张数单纯以为是有母猫在胡同里下了崽,没多留心,随口提醒了相熟的老板几句,让老板关好后门,胡同里有野猫,别不注意溜进来糟蹋了食材。
谁知老板一听,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这是不可能的,老板说昨天下午就有人来成名路逮过流浪动物了。
张数疑惑不解,于是在离开牛肉店之后,转头就走进了胡同。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进去,让他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几乎没气的学生。
等张数确认笔录无疑签字后,许千然问到:“张先生,你有没有在呼叫救护车后报案?”
然张数突然身体一顿,眼神变得飘忽。
“没、没有。”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许千然察觉异样,“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普通的询问,这件事有没有让玫瑰市的警察局记录在案对我们很重要。”
可张数依旧沉默不言。
“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顾新世平淡的声线流淌进张数的耳朵。
下午牛肉店除了他们三人没有其他来客,牛肉店的老板自张数进店起就一直关注着他们所在一桌的一举一动,见张数的神情像是被为难了,另外两个又是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老板一下义气凛然地走到桌子边,大声地说到:“你们干什么?”
牛肉店老板是农村来城市发展的,巧得是也姓张,因为家里排行老二,就取名简单好记的张二。
张数小幅度地贴近张二,低声提醒:“哥,这两位是警察同志。”
“啊!警察同志啊。”张二当即讪讪一笑,憨厚的脸上挤出褶子,“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我叫张二,是这家小店的老板,两位警察同志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请客!”
张二对许千然和顾新世很是热情,甚至热情得有些过头。
碰巧许千然和顾新世问完张数后也要找张二核实,他们婉拒了张二,让张二坐下,说了遍昨晚的事情。
张二一屁股坐下,把有关的、无关的,凡是前后沾了点关系的,全事无巨细地向顾新世倾囊说出。
许千然品着没什么出入的证词,见张数对报警问题避而不谈,而张二面对警察热情似火,把问过张数的问题同样问了张二一次。
意料之中的是,张二也沉默了。
许千然本打算耐心诱导张二和张数,忽然顾新世从桌下递来手机,许千然一瞥屏幕上的消息,心思顿时就全扑到了发消息的人身上。
“两位最好想清楚,”他故意加重语气,“知情不报虽然一般不算犯罪,但是,如若你们隐瞒的事情中的人犯罪了,尤其是执法者犯罪,而你们知情却不报,属包庇。”
顾新世自若地睨了许千然一眼,心知身旁的鬼机灵在套话。
张数和张二愿不愿意讲是他们配合的态度问题,倒还没严重到许千然说的程度,许千然有意夸大其词,明显是在钓鱼。
张数与张二显然被许千然轻飘飘的几句话惊吓到了,双双扭头看向在场自己最熟悉的人,然而当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以示求助的时候,很快转回头,抿紧嘴巴,双手手指无规律地搅动,彰显着他们内心的挣扎。
最终,张二鼓起了胆子:“那个警察同志啊,不是我们那什么知情不报,我们也不想的,主要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就是失望了,你们,应该懂的吧。以前还有好多人抱着好心态打那个12345,可是没用啊,不仅没用,还会被报复,那都这样了,谁还敢啊。”
许千然听后,换上温和的面色,“你们不用担心,我和旁边的警官都是来自中央的,是我们的国家派下来解决人民问题的,就算有些人不想我们顺利,一个市的问题也阻碍不了我们的步伐,我希望你们可以告诉我们更多的事情,最好是具体一点,让我们可以帮助到你们。”
不知是不是被许千然的正气蛊惑,张二和张数不知不觉吐露了许多。
顾新世整理好材料收起来,许千然向张二和张数郑重承诺他们所说的内容不会传出去,并且定会在不久的将来给人民群众一个完美的交代。
坐回车上,顾新世转了转酸麻的手腕,见许千然捏着眉心,寡色的薄唇微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许千然吐出一口热气,望向虚无前方的目光微微闪动,只回答了四个浅显直白的字:
“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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