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我是一只镇墓兽,我的职责便是镇守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狱前,千年了,我又见到了他
Part.1
如你所见,我是一只镇墓兽,当初被伊邪那岐那老家伙从犄角旮旯里捡回来的时候,我还只是只幼兽。
但站在那个瘦小的孩子面前,年幼的我却显得很高大。
“伊邪那岐大人,这是什么?”那小孩一头金毛,脸上还缠着绷带,问道。
“你叫我什么?”那老男人答非所问。
男孩沉默片刻,恭敬的道,“父亲大人。”
我当时蹲在一边撇了撇嘴角,对那老男人的无耻行径嗤之以鼻,那金毛小子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他上前来伸出手,想要摸我的头。
我堂堂镇墓兽怎么可能让那么一个小毛孩子摸!于是我傲然的挺直了胸膛,将头别到一边去,做出冷傲的样子。
然后我便吃了大亏,这小金毛手上竟然会放电!我不查之下被电的浑身毛发乍起,喵的一声变成了一团猫。
小金毛将我圈在怀里,顺着我炸起的毛,我本来想要剧烈挣扎一番,但没曾设想这小金毛撸猫的手法异常熟练,我一边享受,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一边又觉得不对劲。
嘶!我可是镇墓兽诶!怎么能被当猫一样撸!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驯服它,须佐之男。”
伊邪那岐那老男人妄图也伸一爪子,正好撞在我枪口上,我当即亮出爪子挠他,气势汹汹的——喵了一声。
那位武神挑着眉,眼里不含情绪的笑了下,“挺有傲气啊!”
我在他的注视下脊背发凉,可还不明所以自己做了什么,便被一只带着伤痕的手笼住了头。
“我会照顾好他,教他学习礼节。”须佐之男说道,“父亲大人。”
本镇墓兽仰着头看向小金毛,他那金色的发丝下,琥珀般透亮的眼睛看着我。
小金毛冲我笑了下,很温柔,碎光就那样从他眼里溢出来,像是阳光照射的金色蜂蜜一样甜。
“喵!”我叫了声,舒服的趴进他怀里。
勉强够格当本镇墓兽的主人吧!
小金毛,也就是叫须佐之男的那家伙,是我,镇墓兽,伊吹的主人。
名字是他给我取得,接受这个名字的条件是十条美味的小鱼干——小金毛别的不说,厨艺到勉强配得上做我的主人,伺候的起我。
伊邪那岐老头——虽然我知道他看起来并不老,但是鉴于他那恶劣的脾性我觉得他就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头。
老头给小金毛带来了很多玩伴,食人花,食人树,食人鸟,加上我,我们是沧海之源四食君子。
我可不是食人兽!我是镇墓兽!吃小鱼干和肉糜汤的那种!我才不会说是因为小金毛看起来太干巴了,我怕硌牙——食人花上次就被硌到了,蔫嗒嗒了一个月还没好。
总的来说,这里的生活是不错的,我有吃有喝,被撸的很舒服,偶尔看着小金毛拿着比他还高的雷枪威风凌凌的挥舞,那时我便会从他身上看到一点伊邪那岐老头的影子。
但我觉得他比老头好的多。
小金毛又会做饭,又会撸猫,又会揪八咫乌的尾羽和狛犬的毛给我做窝。
我嘴上不说,姿态傲娇,但我打心眼里承认这个主人,他真的很好,温柔,坚定,强大,重点小鱼干做的合我胃口。
如果不是伊邪那岐老头突然战死的讣告,我想他会一直是那个沉敛温和的少年神明。
我也有想过去安慰他,于是我变成一只可爱的三花猫向他亮出肚皮,要知道那时候我已经是身高八尺威风凛凛的神兽了,如此屈尊降贵,小金毛!你应该感念我!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温柔的浅笑,可眼里的神色却不如当初初见时像金子般闪亮了。
“我其实都明白的,父亲他……”
须佐之男喃喃自语地说,我却没认真听,只翻了个身拍了他一爪子——按摩还能走神分心!该打!
他似乎笑了下,闷闷的一声,然后温柔的摸着我的背毛。
“这样也好。我宁愿相信他还在沧海之源,就在那山崖下,我可以和他请教枪法,他还是我追逐的目标。”
我喵了一声,舒服的呼噜嗓子。
“伊吹,谢谢你。”
我得意洋洋的舔着他的指节,尾巴摇的欢快,心里美滋滋的。
那是!不看看我是谁!镇墓兽伊吹诶!
Part.2
沧海之源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发现那不速之客的兽是我,我现在就是一整个大后悔,恨不得穿越回去将过去的自己踩死。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自从伊邪那岐老头离开后,须佐之男一边照顾着我们,一边更加刻苦的训练自己,我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神兽,目睹他成为了整个沧海之源乃至于整个高天原最强者的全过程,倍感欣慰。
当他决定接替伊邪那岐成为新的武神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孩子大了的感觉,我得意的用爪子扒拉乱他的头发,目送他走出沧海之源。
我是相信他的,他可以成为像老头那样厉害的,受万人敬仰的神明。
所以当他带着满身血污和冰冷的眼神回来时,我吓了一跳。
我忘了,神明若有太多杀戮,是要承担杀孽的,杀孽越重,承担的罪恶也越重。
他抱着我,脸颊在我的毛上蹭了蹭,我有点嫌弃,但是看他那副走不出来的难受样子又有些不忍。
罢了!就当我以前缠着他蹭,现在被蹭回来!本镇墓兽可是相当大度的!
同时,我也意识到杀孽对小金毛这样柔柔弱弱,心灵善良娇气的神是多大的负担,于是我一边安慰他,把肚皮给他撸,一边思考怎么让他开心一点。
我知道小金毛的爱好不多,做饭练枪养神兽……
看着一岛的奇珍异兽,我犹豫的想……也许这岛上该来一点新面孔了。
须佐之男回来养伤,我有时得空会去外面溜达,有一次我和他去赶海,在海边碰见了一条很奇特的小白蛇。
那条蛇银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能折射出蓝紫色的幻光,一双眼睛像是紫红色的水晶一样剔透,我看着它从海里悠哉的冒出头,一个飞跃将之按在爪下,不顾它的嘶鸣扭动,咬着七寸将他叼给了须佐之男。
诸神庇佑,我不如让那条蛇烂在海里!
当时的我不知道抽了什么筋,想着须之男养的神兽里似乎还没有爬行类的,又见那小白蛇样貌不错,就献宝一样的将之送给了小金毛。
要知道!除了伊邪那岐,我是第一个给小金毛送神兽的兽,第一个!
小金毛接过蛇的时候是有些犹豫和疑惑的,我能看出来他眉头一皱,似乎看着那蛇想起了什么,但他没有拒绝我的好意。
谁能想到,再往后的那段岁月里,我受尽了苦楚!
那条捡来的小白蛇就是个深藏不漏的黑心白莲花!他起初对我们所有人都抱着敌意,近身三米内就会立着身体威胁的鸣叫,须佐之男用了很多办法也没能安抚它。
我看得出那条蛇很让须佐之男头疼,于是我放下了心,得意洋洋的绕着小金毛转了一圈。
蛇看着我,粉紫色的眼睛里似乎闪着什么寒光,我示威的呼噜着,却见蛇一甩脑袋,狡黠的吐起信子。
为什么我这么坚定的认为那家伙是个黑心白莲花?因为那天我听见它用神兽之间的语言和我说:“希望你不久之后不会后悔带我回来。”
我后悔了,非常后悔!
本来须佐之男因为长大了,就很少抱着我摸摸蹭蹭,甚至很少对我开怀大笑。但我其实并没有太在意他态度的变换,长大了嘛!不好意思是应该的,我可以亮出肚皮给他摸嘛!
但是那小白蛇来了以后,须佐之男先是为了驯服安慰他下了不少苦心,后来小·黑心白莲花·蛇为了报复我,主动勾引了我的小金毛!
我眼睁睁看着厨房里摆满的樱饼代替了我的小鱼干,小金毛肩头的位置缠上了一条小白蛇,我那用狛犬的毛和八咫乌尾羽做的窝也被搬给了蛇!
我气愤的扒着我的窝,“须佐之男!你究竟有完没完!你敢拿走我的窝!我就去吃了那条黑心白莲花的蛇!”
“别动不动给人起外号,我让狛犬教你的礼仪都白费了吗?”须佐之男无奈,还是将我的窝拿走了,小白蛇盘在他头顶,抬着尖尖的脑袋吐着信子,粉紫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嘲弄。
“它是蛇,畏寒,不暖和点过不了冬。你有毛发,比他好的多。”
我绝望的看着蛇将须佐之男身边第一神兽的位子抢走,难受的差点在地上打滚。
那条蛇甚至靠着不知名的手段夜夜睡在须佐之男的屋子里,有时我路过他门口时,会听见小金毛语气温和的和蛇说话,有时甚至会发出一两声轻笑。
“没想到你这种神兽受伤变成这样子后也会冬眠。”
我听见蛇嘶嘶叫着,小金毛便笑起来,“我错了,明天给你的樱饼里会多加一些糖的。”
完蛋了,那条蛇已经完全取代了我的位置,甚至胜过我,成了须佐之男身边最受宠的神兽了,我从来没有在须佐之男那里得到过加餐……
他说我再吃就胖的走不动了,怎么可能!我可是神兽镇墓兽诶!
我怀着悲凉的心离开了。
小金毛,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我盘在樱花树下,下巴枕着尾巴,数着落下的花瓣神伤。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饶过你了,小猫咪~”
我回过头,看见小白蛇从一边游走过来,爬上我的脊背,在我温暖柔软的毛里做了窝,盘了起来。
我还生气着呢!他到是不见外!于是我就想要将他甩出去,却看见须佐之男从另一边跑过来。
他见小白蛇睡在我身上,松了口气。
“原来你跑出来找伊吹了,吓我一跳,以为你不见了。”
须佐之男蹲下来,指尖点了点蛇的头,又摸了摸我的脑袋,“既然你喜欢伊吹,那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他靠在我身边,将蛇揽在掌心中。
蛇看着我,胜利般的吐信子。
我咬牙切齿,忍住了——看在这家伙让须佐之男从杀戮的低沉中走出来的份上,我原谅它了。
“谢谢你伊吹。”
我愣住了,转头看向昏昏欲睡的年轻武神,他微阖双眼的样子让我想起多年前坐在窗边眺望山崖的小孩。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我轻轻呼噜着,心里得意的开花,甜滋滋的,像吃了糖蜜。
也许小金毛就是块可口的蜜糖,那么难搞的小白蛇都对他另眼相看,乖乖的盘在小金毛手腕上。
他是沧海之源所有生灵的蜜糖。
Part.3
“不打算给那小白蛇取个名字吗?”我趴在他房间的地板上,懒洋洋的说道,“你不是很喜欢那条小白蛇?”
须佐之男整理衣服的手顿了下,笑了笑,“我自从继承父亲的武神之位后,就每日都游走在与魔军交战的生死边缘。”
“伊吹,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彻底发疯,死在战场上。”
我听了这话,气愤的站起来,跑上去扑倒了小金毛,气势汹汹的吼了一嗓子。
“你瞧你说的什么丧气话?你是伊邪那岐老头的弟子,是高天原最强大的武神,是统帅三军的神将!你是雷霆风暴之神须佐之男!你永远不会失败,也不会死!”
须佐之男眨着眼睛,抱住了我的脖子,他明明安慰着我焦躁的情绪,可我却觉得更不安了。
小金毛岔开了这个话题,“我不知道要给他取什么名字,虽然,我很希望他能留下来,但是我知道,他其实不属于沧海之源,也不属于我。小白蛇……有一天会离开的。”
“他敢!”我愤愤的用鼻子出气,仰起头来跳出须佐之男的屋子,“他可是我捡回来的!要是他敢自己跑掉我就把他吃了!”
须佐之男没拦住我,我跑得很快,绕着沧海之源跑了两圈后,我在樱花林里发现了小金毛和小白蛇。
可恶!小金毛明明是来找我的!结果却先找到了那条黑心白莲花蛇!
我生气的很,就想要跳出去发火,可就在我想要行动时,我突然瞪大了眼睛。
黑心白莲花蛇变成了一个银白色头发的男人。
我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让我输了个彻底的,是我不能化为人形吗?
我出神的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却看见小金毛忽然用雷枪指着那个银发的男人。
“八岐大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意这么做……你骗了我这么久,我以为你改变想法了,才会……”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太平和的生活已经让你忘记了战场的残酷吗?”小白蛇说着,声音低哑带笑,似乎还带着点无奈。
“须佐之男,伊邪那岐早就不在了,那你在坚持的又是什么?继承他的遗志?这段时间的相处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究竟为了什么?”
小金毛抿着唇,没有回答,却目光冷厉的掐住了小白蛇的脖子,“那你呢?你为什么接近我?为什么伪装身份待在我身边这么久?”
“我本来只是想看看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武神伊邪那岐是不是真的死了,但却没想到发现了他的另一座宝藏。你很让我惊喜,须佐之男……或者说,高天原的神将大人。”
“我真的是无比期待再次在战场上与你相遇。”
他们两个人对峙着,那种气氛我无法形容,因为我只是一只镇墓兽,我搞不清人类或是神明那些弯弯绕绕的情绪,我只知道他们这时候应该是在吵架。
我更加疑惑了……我以为他很喜欢小白蛇,难道他只喜欢小白蛇是蛇的样子吗?那我以后若是可以化作人身了岂不是也会惹他讨厌?总而言之那一幕在我心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使得未来的我化形时从未选择变成人。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樱花林里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茫然的回到家里,却看见小金毛一身血的坐在山崖上发呆。
我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看他,鼻子动了动——他没有受伤,那些血是别人的,紫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让我讨厌的堕化气息。
我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叫他,“你……”
“其实你带他回来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须佐之男突然说道。
我察觉到自己可能做了错事,但是又不想主动承认错误,僵直而乖巧的蹲在原地。
“我在讨伐魔军的战场上远远的看见过他,一身堕化之力,冷漠而残忍的站在所有人后面,像是置身于事外的观察者……我以为他的默然是罪,却没想到他的欺骗与野心是更大的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其实都不太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小金毛长大了,他时常会与我说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但我装摸做样的听着——我知道正是因为我听不懂,他才会这样说给我。
“小白蛇不会再回来了,我也该离开沧海之源了,他说的对,我躲在这里并不能改变一切,只有不断的战斗才能守护我想守护的东西。”
“你要我和你一起上战场吗?”我问他,甚至没有追究他身上哪来的血,也没有追问小白蛇为什么不回来了。
“不用,你呆在沧海之源,这里……还需要你帮我照顾。”
我又一次目送他离开沧海之源,奔赴战场,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变了一些,目光更加沉凝,意志更加坚定,身上和伊邪那岐老头相似的地方也淡了很多,我知道我的小金毛越长越大,越来越成熟,很多人和事都在改变着他,他正在成为一个伟大的神。
我是欣慰的,我也应该为他欣慰。
可是想起那天他失魂落魄一身血的样子,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诸神保佑……让小金毛从战场上平安回来。
向来不敬神明的我第一次这样祈祷,可之后便觉得自己更加可笑,小金毛就是神,又何需其他神明来拯救?
他该是战无不胜,拯救他人的,伟大的神。
Part.4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那般失态。
沧海之源难得下起暴雨,连绵的雨幕将天和地连在一起,日月无光,黑暗笼罩了一切,他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前,突然划过的闪电在他背后将黑暗劈开,轰隆一声巨响,我震惊的僵在原地。
他像是从无尽血海的地狱里爬回来的鬼魅,血水在脚下类积成洼。
“我杀了很多妖魔鬼怪。”他说,“我封印了六恶神,我……亲手将他抓进了神狱里。”
我恍惚间明白他说的是谁,于是我走上前,用头顶了顶他的胸口……他身上太多的伤,尽管都在缓慢恢复着,可也让我看着异常心疼。
神受伤不会死去,却也能够感受到伤口的疼痛,对须佐之男来说,比伤口更痛的是他的心,我太了解他,我知道他小时候遭遇了什么,我知道他曾在山崖上等待老头很久,我也知道他多喜欢那条小白蛇。
但小白蛇离开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小白蛇其实是在战场上被须佐之男打回原形的蛇神八岐大蛇。
本是怜悯的照顾,最终却沦陷了进去。
须佐之男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太重情,他不像这高天原的神,倒像是人间游走四方的浪客,贪恋烟火的冷暖,贪恋话本里的璀璨,他因少时际遇对人间有着深深的情谊,是整个高天原最特殊的神。
他是这世间的神明,也是每一个人的神,他也是这世间的朋友,视世人为他的友人。
对人类来说,重情也许不是坏事,可对神来说,情,是个多余的东西。
“我向天照女神请任处刑神一职,我将会亲手审判他。”小金毛像以前一样,抱住我的脖子,将脸埋在我的毛里。
“他……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亲自对天照女神发动攻击,但是这次是他做错了,我不能任由他错下去……即便是亲手杀了他,他也不该再错下去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抬头蹭去他脸上的泪痕,“那就去做吧,只要你无愧自己的心。”
小金毛的眼睛依然是那般闪亮的金色,是我熟悉的喜爱的金色,我记得小白蛇还在的时候,趴在我背上,仰着脑袋远远看着小金毛帮食人花除草浇水时,曾和我说过。
“你主人的眼睛倒是我难得一见的透彻,有着看遍了这世间疾苦后,却依然心向光明的觉悟,真是有趣。”
我当时很骄傲,为小金毛骄傲,某种意义上他是我看顾长大的,别人对他好的评价无形中也在肯定我的价值。
“那是当然!不看看他是谁的主人,本镇墓兽的眼光一向不错!”
“他是沧海之源的无价之宝!”我说道。
小白蛇没说话,他把头放在我的头顶,吐着信子,眼睛却不离小金毛。
“有趣……他确实,如一道火光,恒久,灼热,耀眼。”
我那时的开心,和现在的复杂是一样的,来的莫名其妙,还有那自从小白蛇离开后若即若离的剑拔弩张让我心慌。
可我不知道这些情绪为何这样强烈,我只知道我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一切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处刑神不该和蛇神有过和平相处的时光,那段脱离轨迹中的故事虚假而可笑,跳脱出来,惊觉梦幻泡影,回到现实,残酷的真相只会因虚假的美好更加折磨人。
我悲哀的想。
处刑神会对罪神毫不留手,那小金毛会对小白蛇下得了手吗?
只有我知道他们曾有过这样的过往,也只有我和他们一起纠结挣扎。
我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谢谢你,伊吹。你总是能让我心情平缓一些。”他抱了抱我,然后重新拿起了雷枪。
处刑神飘扬的金发在深沉的黑夜里那样显眼,他像是那劈开天际的闪电,带来希望与曙光。
“也许……我这一次能带他回来,回到沧海之源的山崖上。”
我看着我的宝藏,眼睛里映照着他的身影,那是我千年前倒数第二次见他。
Part.5
大战的事情是后来我被派去狭间看守蛇神时,听蛇神和我说的。
我其实在那之前对此事有所耳闻,毕竟半个高天原的陨落可不是小事,隔了老远的沧海之源都受到了波及,地震持续了好几天,我一边安抚神兽们,一边怀着焦急的心眺望。
行刑日之前,我还记得须佐之男说他会带着小白蛇回来的承诺。
可那是他第一次失信与我。
“抱歉。”须佐之男看着我,脸上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我可能不能带他回来了,我要将他封印在狭间。”
“你还是心软了,没有将他赶尽杀绝。”我说着,看着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我感觉小金毛……变了很多很多,他像是经历过了千万年的风波,金色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了下去,如果说原本的他让我感觉像是万里晴空的碧波蓝海,如今的他却像晨昏交替时最平静最深沉的黑暗静海。
我有点不太认识他了,连说话都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
“你不是痛恨他的背叛和罪恶吗?为什么又放过他?”
须佐之男沉默着,与我相顾无言片刻,“因为……我在最后才知道,当初的预言是捏造的。他其实,是因为众神的恐惧而被冤枉。但他认下了这莫须有的罪,也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
须佐之男眸光暗沉,以往的这个时候,他会跑过来抱住我,圈着我的脖子,将脸埋进我的颈毛里。
可如今我们面对面站着,他看着我,嘴角只带着一抹浅笑。
没有以前好看了。
“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太理解他怎么就突然和我这么客套,静静听他继续说。
“我在处刑日之前,去找了荒做出预言,预言指引我去往无数个不同的平行时空寻找答案……我如今找到了那个答案。而不久后就是处刑之日。”
“我看过了很多的世界,见了很多的人,也经历过很多我和他的结局。”
我看着须佐之男,忽然不想他再说下去,因为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苍凉。
“帮我个忙好吗?在我封印他后,帮我去看着他,一千年……我和他约定了一千年,在一千年后我会和他完成最终的宿命之战,但这一千年,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着他吗?”
我注视着他,缓缓走上前,将头蹭在他腰间,而他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我头顶拍了拍。
“一千年。”我重复了一遍,“一千年以后,你要支付我一千年份的小鱼干作为报酬哦!”
他似乎笑了下,我抬起头时,看见那双眼睛里流淌着温柔的光芒。
我恍惚着,我知道无论他经历了多少,他依然是我的主人,沧海之源的小金毛。
“我答应你。”
Part.6
“然后呢?”八岐大蛇饶有兴趣的问我,我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回答了他。
“然后我睡着了,醒来后他已经将你封在了狭间,于是我也来了狭间,见到了你。”
蛇神,八岐大蛇,反叛高天原的邪神,曾经的……小白蛇。
我其实已经不能从眼前这人的身上找到一点原来属于小白蛇的影子了:他胸口和眉心有着被剑贯穿的可怖血洞,以他神之躯的力量也无法修复,那双粉紫色的眼睛倒是有些熟悉的恶劣。
“真可怜。”八岐大蛇笑着,重伤的躯体似乎并不能限制他的思想,他的心情看起来竟非常不错,比我认识他的时候活跃了很多,“小猫咪,看来你是被你的主人抛弃了。”
“不可能!”
我勃然震怒,跳起来用爪子威胁的压住他的肩膀,冲着他怒吼。
“不可能!他不可能抛弃他爱的一切,只有你!”我发了疯一般的冲着他大喊大叫,全然没了淡定的神兽之姿,“只有你这个邪神!你这个恶徒!只有你被抛弃!你被所有人抛弃!他也不要你了!”
我气喘吁吁的绕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一边喘着气,一边气愤的吼叫。
“须佐之男不会被任何人取代,哪怕……哪怕他不在了!他的神辉也依然常驻于人们的心中,而你不一样!你会被所有的人忘记,所有人都唾弃你都厌恶你!你还剩什么?你什么也不剩!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蛇神似乎说不出话,任由我在一边毫无章法的骂了很久,直到我骂累了,气喘吁吁地蹲在一边,我直愣愣的看着这黑暗的狭间,看着蛇神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心里堵得厉害。
“哭什么?小猫咪,没什么好哭的,接受事实不是一件难事——你看,你骂也骂了,发泄也发泄了,舒服多了吧!”
“恶神!”我恶狠狠的又骂了一句,趴在地上将头埋进毛里。
我才……没有哭。
“你说得对。”
我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他。
我这才看清那个恶神——尽管一直语气戏谑,嘴角微扬,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光彩。
像个死人。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个好人。”
我想起了须佐之男曾说,八岐大蛇的罪是高天原诸神因害怕恐惧而用莫须有的罪名栽赃了他。
但蛇神没有拒绝这个罪名。
“为什么要认下会反叛的罪?”我问他。
蛇神嗤笑了一下,“因为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将我视为异端,我无法改变我在他们心中的成见,那不如便做狠做绝,至少复仇的快感是能取悦我的。”
“那你让须佐之男怎么办?他夹在你和高天原诸神之间,会有多难做?”我很气愤,觉得这家伙太恶劣,完全不会考虑别人。
“他?有什么难做的?他对我下手一点不含糊,你看!封进狭间的动作干脆利落。”蛇神嘲弄的说。
可他至少没杀了你……我在心里吐槽着,扭开了头。
“可我觉得更有兴趣了。”
黑暗中,蛇神喃喃自语着,“他像是一道永不熄灭的火光,比天照还要耀眼,我已经迫不及待跨过千年去见他了。”
我听着那话,闭上了眼睛。
疯子。那蛇神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Part.7
八岐大蛇,那个恶神,一个讨厌至极的家伙。
我讨厌他,但是在这黯淡无光的狭间里,不止我觉得寂寞,他也很无聊,拜当初那点情谊所赐,我们偶尔会聊聊天。
蛇神其实不怎么喜欢和人絮叨,可也许狭间太黑太安静,他为了排解烦闷只好和我多说话,我看出他的焦躁与寂寞,却没戳穿他。
只是这家伙着实蛇嘴里吐不出象牙,只有毒牙,话里话外淬了毒一般的贬低我那可怜的主人。
“我和你的主人曾打过一个赌。”他说。
我不屑的扭过头,但是又想多听听小金毛的事——他成为神将后其实很少回沧海之源,我对他在高天原的经历都很感兴趣,蛇神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了一下缓缓讲述。
“我打赌,他会成为邪恶的信徒。”
我哼笑,“不可能!须佐之男是不会屈服于邪恶的。”
“哦?”蛇神似乎对我的话起了很大的兴趣,“为什么?”他问道。
“须佐之男小时候,被魔军掳走,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他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在他面前死去,受害,他无能为力,可在他被你们这些恶人折磨时,是人类的友人将他拉了回来,唤回了他,他是重情义的人,不可能忘记曾经的所有。”
“他就是为了拯救那些不公平,让那些受苦难的人能拥有光明的未来而努力的,他想成为一个被别人所需要的人。”
我不屑的嗤笑,“正如没有人会需要邪恶,须佐之男也不可能耽于罪孽。”
蛇神听了我的话,沉思了很久,“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有疑问。”
“那**呢?”他粉紫色的眼睛笑吟吟的看着我,“没有恶……总会有**吧!无人能逃离**,尤其是像他这样重情的神。”
这问题难住了我,我不知道小金毛有什么**,在我看来,他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他热爱着一切,面对一切都是一样的欢喜……
可能有一点是特殊的,比如我每一次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都是在他和蛇神的对决之后。
我没有将这点告诉八岐大蛇,我承认这带着私心,但须佐之男确实对八岐大蛇不太一样。
他其实很心软,常常会宽恕别人的罪,可对于八岐大蛇,须佐之男太执着也太坚定,他看着八岐的眼睛犹如燃烧的火焰,打斗时下手也比平常狠厉很多。
我不知道那其中是不是带了一点恨不得的意味,可能会是其他我还不懂的东西。
但我觉得蛇神比我还不懂这些,他将我的哑口无言认为成欲是须佐之男的弱点。
八岐大蛇似乎找到了乐趣,针对这一点和我激烈地讨论起来,他列举了很多他和须佐之男相处的例子,来和我论证小金毛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完美,也可能因欲念而堕化。
“他其实很喜欢战斗的感觉。”蛇神回忆着说,“他每次踏着妖魔的尸体一步步接近我的时候,我都会看见他眼里的疯狂与执着共存……有时候,他看着手中的鲜血会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然后便会再次握紧雷枪冲锋陷阵。”
“你看!他其实是有杀欲的!”蛇神说。
我道,“不是,他的枪与剑只指向罪恶。他不会对无辜人刀剑相向。说到底只是他想要杀你的**强烈罢了。”
蛇神不在意那些差别,“差不多,你又没有见他杀过人……当初审判我那日,他还杀了一个无辜的神官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浸染了他神格交换身体的事情。”我恶狠狠道,“你这邪恶无耻之徒!”
八岐叹着气,“小猫咪,你没有以前可爱了,三句说不过就骂我,我可真是委屈。”
我倒是没看出他哪里委屈,只看见他勾着恶劣的笑意打趣我。
虽然他的笑从未去过眼底,只虚虚浮在唇角。
“哼!你当初一言不发离开沧海之源,哪有时间来了解我!”
之前每每说起当初在沧海之源的一切,蛇神总会三言两语带过,仿佛当初一切都不值一提……
我对他这轻慢不在意的态度甚为火大。
可这一次,蛇神却沉默了很久。
我奇怪地看着他,心里却警惕着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不能留在沧海之源。”
我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般平和的语气,不带蛊惑和调侃,也不勾着尾音戏谑的和我说起曾经。
“你知道我的来历吗?小猫咪。”他反问我。
我撇撇嘴,“不就是生灵万物的罪恶源泉?世界一切**与灾厄的化身?”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是蛇神,是灾厄**之神,我来自虚无,是虚无之海中诞生的第一位引导者。”
“我不在这轮回里。是他带我入世。”
蛇神眼里的神色很陌生,分明是无情无欲的寒凉,我却从中看出几分寂寞。
这让我觉得自己出息了,竟有一天可以学会看别人的神色。
我看着他,趴在一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再和我说话,而是独自坐在那道狭间缝隙下,看着漏进来的月光中飞舞而下的樱花。
“春天又来了。”他说,“这一千年,未免有些太长了。”
我难得赞同他的观点。
这一千年,确实太长了。
Part.8
须佐之男当初交给我的任务不止看守蛇神,还有向人类传授阴阳之术,于是我经常派出自己的化身——一只三花小猫游窜人间。
千年已过去大半,人间的变化日新月异,起先我只是惊叹那些新出现的奇妙的事物,后来,我渐渐迷上了那繁荣的人间。
我想我也许明白了小金毛为什么执意要阻止蛇神毁掉世界,这世界确实值得人喜爱。
尽管在繁荣下藏着污垢,但那转瞬的美丽也依旧引人驻足。
虽然很抱歉,但我,确实不想留在狭间蹉跎时光了。
蛇神看出了我的想法,彼时他身上的伤口看上去已经愈合了,只是不知道内在的伤有没有好全。
因为我时常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小金毛的气息。
“你那狠心的主人,用他的骨与我的血铸就的神器封印了我。”蛇神叹息着,看着我说,“还派来你这小家伙来给我惹心烦。”
我看着他坐在狭间缝隙下,月光打在他银白色的发丝上,却黯淡无光。
不止人间变了,蛇神也变了。
起初他还曾兴致勃勃的半是调侃半是试探的问我很多事情,有关须佐之男,沧海之源,有时候还会谈起伊邪那岐那老家伙。
我总是与他反唇相讥,针尖对麦芒,他会觉得好笑而不言语,可偶尔也会长篇大论的反驳我。
他不愧是恶神,性情难以捉摸,诡辩的能力让人哑口无言,我真的很烦他,但每每冬天来临,他变回原型沉眠时,我又会想起当初在沧海之源的日子。
我知道他们两个都忘不掉那段时光,蛇神总在嘴硬,须佐之男总避之不谈。
可他们都忘了,经历过那段时光的还有我。
这些年,八岐大蛇变了很多,他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安静,只是坐在狭间缝隙下沐着月光看樱花。
他很少再提及须佐之男的名字,偶尔说时也只道“故人”二字。似乎因此他就能将那人的身影从脑海里淡化几分。
可我们都知道那是自欺欺人,你越想忘记谁,就会记得越清楚。
“想走了?”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就离开吧!”蛇神回过头来,清浅地冲我一笑,“麻烦你陪我在这地方呆了这么久。”
“走吧。”他这样和我说着。
我有些犹豫,看着他虽笑着,却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
“须佐之男让我看守你千年,他告诉我他千年后会来与你决一死战。”
“哦?”蛇神缓慢的说道,那双眼睛看着我,带着点嘲弄,“你还真是……他说什么,你便会信。”
“他从来没骗我!”我说道,“你别再和我灌输你那套歪门邪道的东西了!”
蛇神没反驳我,他缓缓从石碓上走下来,来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
“那一起出去看看吧!小猫咪。”
我不知道蛇神什么时候已经恢复到这种程度——他摆脱了狭间的封印,可以借助分身去往人间。
这的确是我的失职……我最近在外面游荡的时间太多了。
但只要天羽羽斩还在他的身体里一天,他就永远得不到解脱。
我化作一只猫,被他抱在怀里,去人间游荡。
多讽刺,以前他是蛇的时候睡在我背上,如今我变成猫被他抱着,我百无聊赖的想,一口吐了嘴里的小鱼干。
我连张牙舞爪的力气都没了,这近一千年不仅蛇神在变,我也在变。
“难吃!”我蔫在原地,小金毛做的就好吃多了。
“你就是娇气。”蛇神拢了袖子,捻了樱饼咬了一口,半晌后他放下手里的糕点沉默的喝掉了茶杯里的水。
我们对视着,又不约而同垂了眼。
Part.9
其实我和他都心知肚明一件事,那件事让我们在这近一千年来变成了现在这样。
高天原武神的神庙破败不堪,近千年来神明对他的名讳避之不提,至于人类,记载他的史料可能都被书虫吃的残破不堪。
我曾问过自己,千年后,他会来吗?蛇神当时讽刺的笑起来。
“你说当时他答应你带我一起回沧海之源,结果却践诺了,有一就有二,撒谎这事情做过一次就熟练了,你怎知千年之约不是他的又一个谎言?”
我那时气的跟他打了一架,蛇神重伤之躯根本不敌我,召唤的蛇魔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软趴趴的。
“那你呢?你还等这千年做什么?何不这就掀了狭间封印出去兴风作浪?”我咬牙切齿的嘶喊,“我知道你有这能力,你一向是有这能力的,你可是恶神之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源氏还有那个人类阴阳师的勾当。”
八岐大蛇冷笑着,别开脑袋说,“我等的不是他,我只是在等千年之后的一场大戏,这故事总要有个句号,而不是无休止的纠缠。”
那时的他在嘴硬,我却懒得理会他,每天都在猜想那小金毛是不是骗了我,想尽办法化身跑去人间各处,甚至抽空回了一趟沧海之源。
物是人非,我差一点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此时此刻,我们坐在樱花树下,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看远处灯火通明,去闻身边浅淡的花香。
这次是他先问了我,“伊吹,如果千年后你那主人失约了,我会像讨厌他一样讨厌你。”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蛇神真是有病……
他看了看我面前不合口味的小鱼干,笑了笑,“以后也都不给你买小鱼干吃。”
我:“……”这简直恶劣至极!他果然还是像以前那样极度讨人厌!
自那天后,我们就此作别,我游荡在人间,认识了不少的人,见识了不少的事,体型上……咳咳我确实吃的圆润了一些,但我认为这无伤大雅,至少手感一定是不错的!
我在人间过得滋润,有一群小弟使唤,时不时想起小金毛,就会和认识的人聊两句他小时候的糗事,比如第一次给食人花除草却被当做食物吞了下去,刚开始在沧海之源的时候不会做饭,伊邪那岐也不管他,饿的去找果子吃,却吃到了哈哈果,笑了一整天。
我每每回想当初的事总会发起呆来,听众觉得无趣了,便会走开,渐渐留我一个愣在原地。
不得不承认的……我很想他,尤其这般无所事事的荒度日子,便更会想他,但我不敢想,他是不是骗了我,哪怕他骗了我,我也要告诉自己,他会回来,就在千年之后。
我觉得蛇神也在这般骗着自己。
不然我们怎么说服这千年的苦等?
和蛇神再见时,是我偶然路过狭间,那里有一株樱花树,开得很好,当初我们一起在狭间里时,最常玩的就是赌今天落下的樱花是重瓣还是单瓣,
我猜了单瓣,一直输。后来我才知道一株樱树只会有一种花瓣。
蛇神自是知道那树是重瓣还是单瓣,他和我打赌不过是为了拿我取乐。
“你还回来这里做什么?”我说话的语气很不好,因为我听说了他从狭间出去后做的那些事情。
“缅怀一位故人罢了。”他站在樱花树下,笑了笑。
我看着他,却又几乎认不出他,那亮眼的银色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柔顺的黑发,就连那双粉紫色的眼睛都不再是印象中那般闪亮狡黠。
心里震颤着,我想起了我和须佐之男见的最后一面。
他现在的样子,和他太像了。
几乎是有些失态的,我冲他喊叫,“缅怀?你有什么资格缅怀他?若不是你执意反叛,他现在还在沧海之源快快乐乐的浇花练武,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不知所踪!你缅怀他……你去哪里缅怀他?你又怎么缅怀他!”
我说着,抬起爪子去抹脸上的泪,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但是等待真的太辛苦了,我……等了真的太久,了无音讯的等。
“这里是他封印我的地方。”蛇神似是完全没有被我影响到,他将手放在自己胸口,“我身体里还有他留下的天羽羽斩,快一千年了,这把剑一点动静都没有,牢牢地封印着我的神格。”
我听见八岐大蛇笑了一下,可眨干净泪水抬头看他时,却不见他脸上一丝笑意。
那时,我看着他毫无波动的眼睛,和那明显的假笑,沉默良久。
我不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幼兽了,我也懂了观察一个人的神情脸色,蛇神难懂一点,但也不是一点迹象都捉不到。
他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事,也没什么能再挑动他的心绪。毁灭世界完成他的复仇似乎已成为了他心里唯一的执念。
曾经的蛇神已随着那些凋落的樱花一起落入了泥里,化作狭间里捉摸不到的微风,将那些顽固不化的石头风化做尘沙,不留一字一句聊表缱绻,无情的彻底。
“伊吹,你不是只镇墓兽吗?”
我身体一僵,不知道这家伙又想搞什么鬼。
“这千年来,我像是待在一间棺材里,举目望去,都是黑暗,可我出来了以后,不过是从棺材里面到了外面。差别没有多大。”
蛇神冲我勾着唇角,“我是该谢谢你的。守着这座名为狭间的墓这么久,守着我这个本该死去的人这么久。”
他碾碎了掌心的樱花,转头离去,“只是再见时,我们该拔剑相向了。小猫咪,我不会留手的。”
我看着他远去,气势汹汹的吼着,“我也不会放过你!”然后在树下坐了一整晚。
我,绝对,没有!也不可能!为蛇神感到难过!只是想到也许等到须佐之男回来后,蛇神可能就要死了,有些悲凉。
他也算是我认识了很久的神,我不可能会没有一丝感觉。
也许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份上,本镇墓兽可以去帮他看管一天埋骨之地。
就一天,不能再多了。
就一天,我也原谅他曾经让我苦守千年,听他絮絮叨叨的碎嘴。
只要千年之期时,我能等到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与他完成约定,世界恢复和平,一切回到正轨,我只想要这么多。
我相信蛇神也希望能完成这个故事的结尾,化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我只想要,他能守约前来。
Part.10
我不知道我究竟守得是谁的墓,可当我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守了那墓一千年。
蛇神搞事的那天,我就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幻境里的一切是他曾经给我讲过一遍的故事——谁让那时我是他唯一的听众。
但现在,摆脱天羽羽斩束缚的他有能力将当初的一切借那块小镜子展现给所有人时,我竟然有些快意。
不是因为我曾经受的苦不再是我一个人受——那样变态的想法,而是那幻境里的另一个人又出现在我眼前。
处刑神,高天原武神,雷鸣风暴之子——须佐之男
他终于又一次被所有人所知晓,不再是那些破败神庙里歪瓜裂枣的残破石像,也不再是史书里欲盖弥彰添油加醋的辛酸辞藻,而是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的人。
我知道他只是八岐大蛇记忆的投影,但我觉得这份记忆应该是在八岐大蛇脑海里曾来来回回重复了无数遍,才能让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分毫不差的像他。
和我记忆里的须佐之男差别不大。
其实蛇神把事情搞这么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引小金毛现身吧……
我一边唾弃他的行径,却又狭隘的猜测,万一呢,万一这个办法有用,须佐之男他会被蛇神这番大张旗鼓引出来?
我出神的思考着,忽然被漫天的雷鸣闪电吓了一跳。
抬起头看向天空时,我注意到蛇神也忽然打起精神一般站直了身体,明明隔了很远,我却仿佛能听见他激动颤抖的心。
……哦,不好意思,是我的心跳的这样快。
巨大的金色闪电横贯天地,那个熟悉的身影像是跨越了千万年的轮回才来到了这里,他金色的发被闪电带动着飞扬起来,战袍随着晚风烈烈响动。
依旧如我记忆里那样,丝毫没有褪色,丝毫没有改变。
我的宝藏,他回来了,守约而归。
他站在世人面前,手中雷枪贯通天地,朝着八岐大蛇横劈下去。
蛇神像是一瞬间活过来了般,在看见他的刹那就扬起了笑容,就连小金毛抢走了他手里的人类女孩都没有让他生气。
我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打了一会,小金毛便带着那个女孩离开了。
我自然是连忙跟了上去。
还没靠近,我就闻到神庙里熟悉的烤鱼味道。
“喵!你欠了本喵一千年的小鱼干!”我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倒他,顺便叼走了属于我的小鱼干。
嗯,还是熟悉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变。
他看着我,似乎愣了一下,才认出来我是谁,然后又思考了一番我的话,笑着和那个人类女孩打趣。
我时不时插两句嘴,气氛很融洽。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再一次被久违的温暖填满,千年的等待还是有结果的,你看,我还是等到他了。
“你让我守蛇神一千年,我虽然没守够,但也……好歹守了几百年!这账你赖不掉的!未来我的小鱼干你要一个不落的补给我!”
须佐之男连声应好,我心里那些奇怪的感觉才稍稍减淡。
人类的女孩睡在一边,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小金毛依旧很会照顾人,他将自己的飘带打湿帮女孩擦了擦脸,然后敬职敬业的为我烤起小鱼干。
一千年了,我头一次吃的这么舒服。
“你说你看了他一千年,那这一千年,他怎么样?”
这闷嘴葫芦竟然罕见的问起蛇神,我惊讶极了,但看在小鱼干的份上,我还是回答了他。
“还能怎么样?起先还兴致勃勃的和我灌输他的思想,说你的坏话,和源氏的人耍耍心眼,后来在人间游走一番后,就变了性子,沉默寡言,比以前阴郁了不少,我怀疑他恨高天原恨得不轻,你这次既然平安回来了,听我的,过去那个约定作废,你那带他回沧海之源的念头还是打消了吧,杀了他,你们都能给彼此一个清净。”
小金毛听了我的话,似乎愣住了,还差点烤焦了我的鱼。
我一爪子呼在他头上,他才歉意而安抚的摸了摸我的脑袋。
“是这样吗……”我看着他眼里的火光一跳一跳,忽然感觉自己喉咙被什么堵住了,眼睛也酸的厉害。
“确实……我确实没法带他回沧海之源了,虽然我也不想杀了他。”他金色的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烁着蜂蜜般剔透的温柔颜色。
“伊吹,谢谢你,谢谢你等我这么久,谢谢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会记得你。”我嘀咕着,扭开了头。
“你交代我的事我都做到了,你也守约回来了,若你还是下不了手杀蛇神,就还是把他绑起来带回沧海之源,贴身看管着就不怕他惹事了。我们以后一起生活,一起做饭,一起赶海……”
“伊吹……”他打断了我,将手里的小鱼干递给我。
“对不起,让你们等了我一千年。”
我沉默的接过小鱼干,咬了一口。
太奇怪了,是苦的。
第二天,我看见缘结神那傻丫头局促的站在一边,一副想要对我动手又不敢的样子看着我。
她忐忑的偷瞄我,忽然问道,“对了!我一直想要请教你一件事,一千年前有人说处刑神和蛇神有染……这是真的吗?”
我跳下神台,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昨晚搭着温暖篝火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地烧得残破的黑灰。
“假的!他们两个一千零一年前就勾搭在了一起,孩子都有两个了!”
我信口胡邹着,走出了破败的神庙。
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我心里却一片漆黑。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
我是一只镇墓兽,我的职责便是镇守陵墓,从前我以为我镇的是一条小白蛇的墓,如今我才醒悟,我其实已经为那小金毛镇了一千年的墓,也许未来我还将继续镇墓,一座埋葬了两个宿敌神明的陵墓。
可笑的是他以为他瞒我瞒得很好。
他长大了,小白蛇也变了,我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长进?
可我能怎么办呐?我只能继续追上去赖在他身边,能待一天是一天。
“小丫头!须佐之男那家伙从哪走了!快告诉我!”我冲着缘结神喊叫道,“找到他以后我让他再给你十枚金勾玉哦!”
缘结神从我那石破天惊的瞎话里回过神,眼睛一亮,抄起我就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我感受着风从耳边吹过,花香从鼻尖溜走,那道带着堕化之力的气息也在向和我同一个方向而去。
厮杀吧,至少,此时此刻的他们,还是真实的,不是那幻境里的泡影。
而我呢,我只想再多看他们几眼,会动的,会说话的,哪怕物是人非,难逃宿命,我也至少还能,再看他们几眼。
至少记住他们的脸,免得以后刻石像连脸都不对。
再说了这还不是有缘结神吗?我相信她的话本子一定能绘声绘色的将这两位神明的事情传颂下去。
这是你欺骗我的代价哦!小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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