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此时尔晴却突然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怎么……这么像傅恒啊?”说罢还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仔细端详起来。
傅恒哭笑不得,任由她摆弄。女子忽然靠近,带着酒意的沉重呼吸打在傅恒面上,女子的鼻尖、嘴唇、眼下皆是通红。傅恒一怔,忽然唇上一凉,女子竟主动亲了自己一口,还似是在回味,“……嘴唇真软,真好亲……傅恒,还想亲……”
“无礼……”傅恒急得满脸通红,蚊声说着。女子全身挂在自己身上,也挣脱不开,只一直扭捏着跟自己亲热。傅恒只得一把将她抱起,到里间床榻,方才老实了。
傅恒本想离去,可是一只手被尔晴攥住,想抽身时又见她不知何时眼角滑下一滴清泪,遂用另一只手去为她拭泪,谁知另一只手也被抓住,无奈只得和衣躺在她身侧,轻声哄她。待大半个时辰过去,尔晴似是睡熟了,傅恒才轻手轻脚,推门出去了。
见了红柚,傅恒轻咳一声,“你记住,以后不许少夫人饮这么多酒。”
红柚满脸疑惑地看着脸涨得通红的傅恒,仍答道,“是。”
至除夕之前,宫里再无大的庆典。尔晴便待在府中,照顾老夫人,习字,管家,若傅恒在便要去练习骑马。除夕这一日,傅恒与尔晴要入宫,尔晴揣着心事,一路上惴惴不安。
“怎么了?”傅恒不禁问道。
尔晴勉强笑了笑,“没事。”
待到了长春宫,尔晴与傅恒拜过容音,便往乾清宫去。尔晴一路担忧着永琮,到乾清宫拜过太后皇帝不久,便寻了个更衣的由头溜了出来,一路往长春宫跑。
跟着尔晴的宫女忙问,“富察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尔晴来不及解释了,就说道,“晚上要放烟花,我怕七阿哥年纪太小吓着,早跟皇后娘娘说好了,先回来替娘娘陪着七阿哥。”
到长春宫门口,忽见一宫女奔出,“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快来人呐!”
尔晴一惊,难道还是来晚了?她立即对跟着自己的宫女道,“立刻去乾清宫!说长春宫走水!”然而此刻顾不得许多,她立即便去东配殿,里头已燃烧起来。尔晴冲进永琮的屋子,乳母竟晕倒在旁,幸好永琮还活着,发出微弱的哭声。尔晴一把抱住了永琮,一根燃烧的横梁倒在面前。出不去了。
幸好尔晴早有准备,身上备下几块帕子,在乾清宫时便找宫人打了水来浸湿,此刻给永琮和自己蒙住口鼻,匍匐在地,以自己完整的身躯和斗篷死死裹住永琮。
尔晴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唯一想的便是希望傅恒快来。
当尔晴再次醒来之时,她发现自己正在傅恒怀中,见她醒来,傅恒几乎喜极而泣,“尔晴!”容音也激动得要落泪,众人都围了上来。
容音流泪道,“多谢你,尔晴,多谢你救下了永琮。”
“七阿哥……七阿哥无事就好。”尔晴说完这句话,累得再没了力气,又晕过去了。
她身上多处烧伤,因为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七阿哥,如今根本挪动不得。皇上下旨,命她就在长春宫养病,待痊愈了再回府去。
尔晴再次苏醒后,便立即叫人去请璎珞来,然后紧紧抓住璎珞的手,“有人要害七阿哥!”
“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了?”璎珞眼中精光一闪。
“我闯进去的时候,乳母早已晕倒在旁,口鼻干净,不像是呛晕,像是被人打晕或是下药的。若非我当时在乾清宫绞了几块湿帕子来擦衣裳,我和七阿哥,便要命丧火海。好毒,好狠!”尔晴颤着声音说完,忍不住哽咽。
璎珞反握住尔晴的手,“我会全部告诉皇上,你放心,要谋害娘娘和七阿哥的人,我会一个不落,全部找出来。”
傅恒闯进来,见是璎珞在,不由尴尬。璎珞抽身出去,傅恒方道,“我听说你醒了,正好我今日在宫中,便来瞧瞧你。”
尔晴又将那些疑点说了一遍告知傅恒,傅恒虽不动声色,眸中却杀机已显,“永琮是中宫嫡子,任何人敢谋害他和姐姐,都罪该万死!”
尔晴点头,含泪道,“傅恒,你一定要查出凶手。”
傅恒握住尔晴的手,“我答应你,你身上的伤,绝不会白受,我一定会让对方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可惜,永琮那一日受了惊吓,虽有尔晴护着,但也被呛晕过去。好容易救活,又高烧不退,这个正月还没过去,人就没了。
尔晴十分恐惧,为什么自己还是改变不了一切?明明没有给皇后生子秘方,皇后却仍然生下了七阿哥。明明及时救下了永琮,却还是在数日后夭折。自己就好像一只拼命挣扎的蝼蚁,哪怕费尽心思也只能将命运改变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么容音呢?她是不是也快到大限?那么自己呢?是不是等璎珞成为令妃,自己就真的会死?
顾不得许多,尔晴此时仍在长春宫养伤,闻得此噩耗,立即忍痛去内殿寻容音。容音像是一具支离破碎的躯体,一遍遍唱着永琮喜欢的儿歌。直到皇帝前来抱走孩子的尸体,她才像一头发了疯的母兽,最后皇帝无法让人将她捆起来。
容音的眼泪是无声的诘问,为什么上天如此狠心,要对善良温柔了一辈子的自己如此残忍?璎珞陪着容音不吃不喝,二人就依偎在一处,容音哭,璎珞也陪着哭。
尔晴毕竟伤势未愈,探望过后又被明玉和傅恒架回偏殿躺着,无法作陪,只得明玉到处来回跑,照顾了这边又照顾那边。
七阿哥丧仪后,皇上奉太后东巡,并皇后与两位贵妃随行。
尔晴有些懵,这个剧情,为何自己没看过?但隐约心下觉得不好。
四月,传来皇后落水崩逝的消息。
皇后崩逝后,皇上立刻掉头回京,吩咐工部将皇后所乘青雀舫送入京师。尔晴等在京城焦急万分,偏傅恒随行,一时周围无人可问。待约莫十日后,圣驾回京,尔晴才急忙更换丧服入宫。
璎珞的泪已经流干了,她枯坐在殿中,明玉在一旁默默流泪。尔晴冲上前去,“璎珞,明玉,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你们说呀!”
明玉哭着说道,“那一日皇后娘娘心情不好,到了夜里,突然说有事想问皇上,便让我去请。回来的时候,娘娘就站在船头,夜里风大,璎珞怎么求,娘娘都不肯进去。见皇上来了,娘娘让我们都退下,我们都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娘娘便突然落水了。救上来没多久,娘娘便……明明,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纯贵妃还来陪娘娘说话,说起陪皇上登泰山之事……”
“纯贵妃说什么了?!”尔晴大惊,“娘娘身子不好,你怎么能让纯贵妃去打扰娘娘?!”
明玉磕磕绊绊道,“可是纯贵妃一直与娘娘交好呀……她来请安,我,我怎么能拦着?我在外头听得不真切,大约是纯贵妃说陪皇上去泰山拜佛,请上天再赐嫡子,然后便一直在宽慰娘娘……”
“再赐嫡子!娘娘刚失去七阿哥,她怎么能说这种话!娘娘素来多思,若知道皇上仍在心念嫡子,便会认为皇上不顾惜七阿哥,也不顾惜自己……当初娘娘因为二阿哥跟皇上生分了三年!你都忘了吗?!”
“尔晴。”璎珞突然开口。
尔晴和明玉停下,只听璎珞道,“当初娘娘险些命丧放生台,皇上因震怒杀了当值太监们,线索全断;这次七阿哥夭折,又说是因为意外,查到现在,竟是滴水不漏,涉事的太监早已被皇上赐死。可是尔晴,我信你,七阿哥和娘娘,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这条命,是娘娘救下的,娘娘对我,恩深似海,我若不找出凶手,为娘娘报仇,绝不罢休。”
尔晴点头,“这是自然,等皇后娘娘丧仪结束,我们再开始探查。”
正说着,皇帝驾临,尔晴来来不及和璎珞明玉解释太多,急忙上前请旨,“奴才求皇上开恩!璎珞和明玉乃是娘娘身边最亲近之人,求您让她们二人于圆明园长春仙馆供奉娘娘画像,至国丧结束!明玉的手最巧,她做的江米年糕,素来是娘娘最爱吃的,若能日日供奉灵前,娘娘也会开心的。至于璎珞,她最得娘娘疼爱,若有她日日供奉娘娘最喜欢的茉莉花,娘娘才能安心闭眼!求皇上开恩!”
一番话说完,尔晴已是一头冷汗,能否救下明玉免受纯贵妃折磨,便在此一举了。
“朕,准你所请。”
听到这句话,尔晴总算放下心来,叩头拜谢天恩。
“尔晴,你为何这么做?”待皇帝走后,明玉迫不及待地问道。
尔晴道,“你们是娘娘身边人,此刻先暂且避开紫禁城,待害娘娘的人放松警惕,你们再回去,抓住破绽,务必一击即中。”
尔晴与璎珞对视,心意相通,互相点头。璎珞亦道,“尔晴说得对。娘娘方去,我们不能大张旗鼓扰了娘娘清净,况且这么久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们目前……只能蛰伏。”
仪典后,尔晴出宫回府,进溪山过雨却见傅恒也在。他垂目坐着,见了尔晴,轻声道,“我没有姐姐了。”
尔晴闻言,鼻尖一酸,坐到他身旁,“我也没有娘娘了。”
“姐姐,她是个多么好的人,天性活泼开朗,不受拘束。小时候,我偷偷摔碎了阿玛最喜欢的茶杯,是姐姐替我认下。后来我长大读书习武,姐姐便时常关心。我所有的烦恼,疑虑,悲伤,痛苦,都是姐姐在安慰我,替我分担……可自她成为宝亲王福晋,然后皇后,我却也为身份所累,要她守规矩,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如今想来,姐姐多年心力交瘁,肩上的压力我不仅没能分担,甚至未能体谅!我,对不起姐姐……我若知道姐姐身子撑不住,我便是无论如何也要请旨让姐姐留在紫禁城休养。”傅恒满是悔意,忍不住流泪。
“是。我也记得,我刚入宫时,是如何被娘娘照拂,进入长春宫……娘娘她,对得起天下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自己!娘娘为皇上,为富察氏,为后宫,为大清穷尽了心血,她……她是被这皇后的凤冠活活逼死的啊!娘娘说她是六宫之伞,保护了所有的嫔妃宫女,却唯独不能保护自己……”尔晴说得心痛难忍,掩面哭泣起来。
夫妻二人几乎一夜未曾入眠。
天大亮时,傅恒要去上朝奏事,尔晴也不多话,命人端了热水来,绞了帕子替傅恒擦去泪痕,“去吧。你记着,无论如何,有我陪着你。”
傅恒眉心一动,点了点头。
自皇后崩逝,经过约莫三个月,尔晴才逐渐好起来,能勉强露出些笑颜。有时候,站在廊下,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好像容音的逝去已经被所有人淡忘。
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能照常运作,紫禁城没了皇后,马上就可以有新的。太阳头一天落下去,第二天就会升上来,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好在皇帝保留了长春宫一切陈设,今后也不许新的妃嫔再住进去。长春宫的旧人仍然在里头洒扫供奉,仿佛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皇帝早已准许傅恒夫妻二人,随时入长春宫祭奠,因此尔晴在长春宫守灵七七后,便每旬入宫一次,上香祈福,望容音早登极乐。
家中老夫人自容音崩逝便日日伤心,思念成疾,好容易养好的身体又迅速地垮了下去。尔晴顾着家中侍疾,不觉间日子竟过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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