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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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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鼎之并不知道李莲花复明之事,只是照旧每日里为他清毒,如是过了大半年,李莲花身上的碧茶之毒已经清了大半。

毒虽然快解了,李莲花体内仅有的一成内力也不必全部用来压制碧茶之毒,但如今这样,他没有把握能从天外天带走叶鼎之。

他坐在屋子里,泡了一壶热茶慢慢喝着,直到屋外响起脚步声。李莲花动了动耳朵,心知是叶鼎之来了。

甫一开门,风雪便往屋子里灌,惹得李莲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叫喊道:“哎哟叶大宗主,快关门快关门!”

叶鼎之坐在他对面,兀自倒了杯茶,喝了后便盯着李莲花看,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不自在地将头转向了别处。

今日清毒后,叶鼎之却迟迟不走,李莲花原本没当一回事,但眼看着天黑了,人还在他屋里坐着,他便道:“叶宗主日理万机,这个宗门里想必有要事等着你去处理……”

“你在赶我走吗?”

李莲花干笑了一声:“怎么会呢叶宗主?只是我一个瞎子,晚上是不必点灯的,你若在此,免不了点上几根蜡烛,这个……也是浪费得很呐。”

叶鼎之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抖了抖袖子后伸出手轻轻捏着他的下巴道:“瞎子?”

李莲花拂开他的手,在桌上摸索着给自己又续了杯茶水,低头笑了笑道:“叶大宗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叶鼎之伸出手来,将手背贴在他的脸颊上缓缓抚过,“相夷说笑了,别说你不是瞎子,即便真的成了瞎子,这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是你的对手?”

李莲花茶喝了一半,本就被他的动作弄得一阵恶寒,听了这话更是一口茶喷了出来。他抿了抿嘴,道:“你都知道了?我这当瞎子当习惯了,也就这两日才能看见,但眼前还是模糊得很呢。”

“师父还想骗我?你这都已经好了大半年了,还拿我当傻子。”见李莲花不再一口一个叶宗主,他便也没再直呼他的大名。

听了这话,李莲花莫名感到背后升起一股寒意来,果然,下一刻叶鼎之便将手又放在了他的脸上,伸出拇指碾过他的下唇,道:“没关系,只要你能好起来,乖乖的留在这,别又每次跑出去落个一身伤回来,哪怕你骗我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都没关系。”

叶鼎之躬身凑近了他,鼻息相闻,李莲花垂眸看去,只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

李莲花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他收了神色道:“叶鼎之,我是你师父。”

“师父?”叶鼎之闷闷笑了声,“那又如何?相夷,天外天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下了,冰原上的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发兵开战,要不了多久,我便会发起东征踏平天启城,届时我坐拥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永远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李莲花向后仰去同他拉开距离,看了他半晌后,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笑我自己,事到如今仍然不愿意相信你会做这些事情;也笑你,这都还没开始打呢,就开始做这坐拥天下的美梦了?”

见叶鼎之面色阴郁下来,李莲花又往他心上扎了一刀:“你是忘了,自己曾有多么厌恶单孤刀了吗?如今你这副样子,同他又有何分别?”

叶鼎之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由愣了下,随后又挂上了那副阴恻恻的表情。他忽然很想将李莲花这张永远温和的面皮撕裂,看看那地下究竟是否留存着李相夷一星半点的桀骜不驯,于是他掐着李莲花的纤细修长的脖颈舔了舔他的下唇,趁人僵住的瞬间又将舌尖探进了他的嘴里。

李莲花下意识想往后撤,却被脖子上的那只手制住,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忽然发展到了如此荒谬的一步。就在叶鼎之在他嘴里搅弄的时候,怒意与内力一并积蓄起来,随后他便一掌拍向叶鼎之心口。

而叶鼎之闭着眼睛,睫羽轻颤了下,喉头一股甜意涌上来,李莲花登时便感到嘴里充斥着一股铁锈味,他推了一把,叶鼎之便顺势退开了。

叶鼎之伸出手指摸了下唇角,鲜血温热而艳红,他捂着胸口抬眼看向李莲花,勾唇笑了笑,道:“师父何必动怒,若是伤了身子,徒儿可是会心疼的。”

李莲花拧眉看了他一眼,不复往日的斯文,他轻启被血染红了大半的嘴唇,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滚出去。”

叶鼎之敛了神色,垂眸转身离去,走时还不忘将门掩上,而李莲花低头看着桌上的茶杯,始终没再看他一眼。他每走出去一步,心里便针扎似的疼上一分。

是因为方才那一掌么?或许吧,李莲花虽大不如前,但那一掌却也几乎用上了仅剩的全部内力。其实他已将虚念功练至巅峰,以虚念功的愈合能力,他只需将内力全身运走一遍便能治愈内伤,可他不愿意,内伤或是外伤,都比不上心中铺天盖地的情绪。

那一点血迹还挂在他的嘴角,被冰原刺骨的风一吹,霎时间便冻住了,他在雪地里一步步朝着议事堂走去,丝毫没有用内力御寒的意思,那里头坐着域外三十三天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等着他前去主持大局。

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呢?叶鼎之无法凭着自己的心意去回溯这一切,因为已经回不去了,如今箭在弦上,他早已没了回头路。他只希望,能将李莲花治好,再厌恶甚至恨上他,这样即便他死了,李莲花也不会难过或是自责,去过那逍遥自在的日子,做一介江湖游医,无事的时候便喝喝茶、钓钓鱼、晒晒太阳……

想到这,叶鼎之便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来,但很快又被漫天的风雪吹散了。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天外天变得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在为将要发生的那场大战做一切可以做的准备,叶鼎之也不例外。

但他的准备并非是与东征本身有关,而是更加频繁地为李莲花清毒。他体内有三个人的内力,又是极为特殊的天生武脉,如今他的修为几乎已经到了没有敌手的地步,将李莲花身上的碧茶之毒引至自己身上,再用虚念功化去,于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每日里除了清毒,他还会做的一件事,便是对李莲花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动辄动手动脚,每每把人惹怒了才会离去。

他轻薄李莲花,无视纲常,欺师灭祖。

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利欲熏心,野心勃勃。

他挑起战争,残忍嗜血,草菅人命。

如今,他便是李莲花最看不上眼的那一类人,李莲花是被他囚禁在此处的,一切都与李莲花无关。等毒解了,等他死了,他便能将李莲花干干净净地择出去,仍旧做那个光风霁月的李神医。

一个云彼丘,一个单孤刀,一个叶鼎之,一而再的背叛,李莲花怎么会不难过呢?可没办法,他知道,即便他入魔了,李莲花也不会放弃拉他回头。

他不能将李莲花一同拉进地狱,便只能亲手将划下这条正邪的边界,他要李莲花知道,是他不要也不想回头,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这人嘛,总得先学会放过自己。”

李莲花,希望你说到做到。

53

叶鼎之拎端着饭菜走到李莲花院中,那里头的菜自然是他亲手所做,用内力温着,现下仍然冒着热气。他拾阶而上,刚推开门,便有茶杯自门缝中隔空掷出,直朝着他的面门而来。他伸手接过,茶水半点未曾洒出,他将茶喝了,杯子放回桌上,道:“相夷好兴致,这毒也解得差不多了吧?才有闲心同我玩这些小把戏。”

李莲花躺在藤椅上,脚边是暖烘烘的炭盆,上头吊着铜壶烧水,作泡茶之用。他盖着兔毛毯闭目养神,闻言并不睁眼,只是道:“叶大宗主不忙着筹备大业,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叶鼎之站在桌前布菜,磁制的碗碟落在桌布上,发出闷响,“自然是舍不得你了,这么一个大美人放在屋里,得空时总归是要来看一看的。”

他话说得如此难听,活像他是被他金屋藏娇的玩物似的,但李莲花却并不生气。一开始他是无法接受他这副德行的,但便是再大的气性,类似的话听多了也会觉得无趣,是以李莲花哼笑了一声道:“叶宗主说笑了,你如今在这天外天也算是一手遮天,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我一个年近而立、皮糙肉厚的男人,对着在下这副尊容,这话你也真是说得出口啊。”

“相夷谦虚了,你这张脸,十多年前便招人得很呐,不只脸,听肖师叔说,李相夷曾在袖月楼里以剑写诗,那首《劫世累姻缘歌》你可还记得?”

李莲花没有睁眼,叶鼎之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自顾自接着道:“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可惜,那时我还太小,没能亲见李相夷的风姿。”

“如今叶宗主风华正茂,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我已经老了,至于李相夷,他早已是个死人了。”李莲花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只是午后睡醒寻常闲聊罢了,但叶鼎之知道,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李莲花是惯不喜欢听人提起李相夷的。

叶鼎之转身朝他走了两步,在藤椅边缓缓蹲下,以目光细细描摹他的眉眼,直看得李莲花受不住了皱眉睁眼,他才笑着道:“不会老的,听闻扬州慢有驻颜之效,果真如此,相夷如今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五六罢了。”

李莲花无视他眼中的笑意,掀开毯子想起身,却被叶鼎之按了回去,仰面承受了一个吻。他下意识挣动几下,滑不溜手的毯子便顺着他的衣摆滑落到了地上。

待将人放开后,周遭一时静了下来,李莲花盯着头顶的房梁眨了眨眼,唇上还泛着水光,他道:“发完疯了?”

见叶鼎之不回答,他便用饭去了,期间无视了叶鼎之伸过来想要拉他起身的手。叶鼎之摸索了下手指,并未说什么。

大抵是真的疯劲儿上来了,往日里清毒只需对掌即可,今日叶鼎之却将人抱在怀里不松手,胸贴着背,十指紧扣着将李莲花体内的碧茶之毒吸了出来。

或许是怕李莲花挣扎,叶鼎之抱得极紧,一只手箍紧了李莲花的腰。

解毒的滋味并不好受,全身的毒在经脉中游走,最后汇聚于掌心,进了叶鼎之的身体里。

两个人都出了一层细汗,李莲花一向喜洁,挣了两下见挣脱不开,便啧了声道:“热。”叶鼎之却没说话,也没松手,李莲花似有所感,回过头去看他,却叶鼎之低头被亲了个正着,将要说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过了不知多久,叶鼎之终于将人松开,李莲花回身扶住他,问:“你怎么样?”

叶鼎之将毒尽数吸进了自己的身体内,要想化去毒性仍然需要一段时间,滋味自然是不好受,听了这话他下意识便想说自己没事,可抬眼看见李莲花的神色后又笑道:“怎么,你这是担心我?”

碧茶之毒发作时有所难受没有人比李莲花更清楚,眼下这毒骤然之间尽数进了叶鼎之的身体,必然要承受许多痛苦,但见叶鼎之仍然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他便道:“行了叶鼎之,笑得比哭还难看,给我躺下。”说完便不由分说将人按着躺下,叶鼎之一时愣住,便顺势躺下了。

李莲花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拿来热水毛巾给人擦手擦脸,前前后后忙活一通同后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方才吃过饭又清了毒,身上饭菜味、汗味混杂在一起,他嫌弃得很,便将人撂下自顾自去准备沐浴了。

叶鼎之看着他的兀自忙碌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莲花如今究竟肯放弃他了么?

其实方才解了毒,这会他还有些虚弱,但着实忍受不了那味道,还是坚持洗澡。叶鼎之不许这院子里进旁人,是以水也只能他自己来烧,又是搬柴火又是打水又是生火,是以最后泡进桶里没多久便睡着了。

末了还是叶鼎之见他久不归来寻了过去,这才将人从桶里拉了出来,擦干净后将人裹着毯子送回了卧房,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后便离去了。

其实出水的瞬间他便醒了,但睁不睁眼都有些许尴尬,便索性闭着眼睛让徒弟伺候了。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时,李莲花在心里叹了一声,还是个傻孩子啊。

这段日子以来,叶鼎之都很反常,最初他并不确定叶鼎之是否已经失去了神智,可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鼎之如今已是被天外天给架了上去,上去容易,下来却难,如今开展与否已经不是叶鼎之能决定的了,他们拥护他也不过是因为叶鼎之这一身无人能敌的虚念功。叶鼎之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所以想将李莲花推到另一条路上去。

但李莲花又岂会如他所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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