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哭得止不住,叶鼎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扳过我的脸对我道:“看着我。”
由于眼泪流得太多的缘故,眼眶传来微微刺痛,但闻言我还是将目光定在了他脸上。
“其实我也隐瞒了我的身份。”
我眨了眨眼,静待他的下文。
“我原名叶云,乃是北离前柱国大将军叶羽之子。”他顿了顿,看了眼我的神色,见我脸上并无怒意便继续道:“十年前,我父亲被诬陷通敌谋反,叶家被判满门流放。除我之外,叶家上下皆在流放之路上遭遇追杀而死,我也是叶家旧部的暗中照拂下苟活下来,却也不得不东躲西藏。我之所以会来天外天,就是因为在北蛮遭遇了刺客围攻,侥幸逃脱后误入冰原迷了路,便遇见了你。”
原来如此,魂官一直查不出他的真实身份,是因为他本该是一个死于北离王室剑下的亡魂。
我给自己擦了擦眼泪道:“那我们就算扯平了?”
叶鼎之闻言笑了声,点点头道:“行,算扯平了。”
“那……你不恨北离的皇帝吗?”
叶鼎之微微眯了眼,缓缓道:“血海深仇,不白之冤,怎能不恨。”我还是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色,但很快他便收敛了表情,又问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来天外天这些年,想必也知道无相使一直在谋划复国之事吧。”
叶鼎之点点头:“有所耳闻。”
“我父亲闭关多年,已将虚念功修炼至第八重,只需身怀虚念功的天生武脉相助,便可出关。宗门的事,一直都是无相使在打理,但他狼子野心,我姐姐玥瑶说,他一直想趁父亲不在对我们姐们二人下手。姐姐这些年来频繁地出天外天,名义上是为了寻找复国的契机,实则是为了寻找天生武脉的踪迹。无相今日之举,便是为了警告我们姐妹二人。”
叶鼎之闻言皱眉道:“他就不怕等你父亲出关后的清算吗?”
我委屈地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自国破家亡后,父亲的心中便只剩下成为天下第一、复辟故国这一件事,仔细算起来,我已经有十多年未曾见过他了。对他来说,我这个武功不精的女儿,恐怕远比不上无相对他的用处大。”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抖着声音道:“叶鼎之……叶云,幼年时,我亲眼看着母亲死在敌人的剑下,鲜血溅了我满脸,那些争权夺利和鲜血淋漓的战争只会令我感受到恐惧,我知道我该为母亲报仇,可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想参与一切,我太害怕了,我怕一睁眼,至亲的人又会在我面前死去……”
叶鼎之的眼神里盛满了同病相怜,他低声道:“我明白。”
我抓住他的手道:“我只想……只想离开这里。”
说罢我便开始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连自己屏住了呼吸都没察觉。所幸叶鼎之并未叫我失望,他盯着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手半晌,终于低声道:“我带你走。”说罢又抬头看着我重复道,“玥卿,我带你走。”
我眼中带泪地笑起来,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我伸手将他抱住,他被我的力道扑了个踉跄后单手接住我,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后脑。
一个月后,经过不分昼夜的修炼,我终于成功突破了境界,叶鼎之离逍遥天境也只有一步之遥。我们趁夜离去,两匹快马在冰原上驰骋,披星戴月地迎着风雪赶路。
做戏做全套,为了让我的话更可信,我一早便传信于魂官,叫他安排些人前来追杀,多半是些拒绝与我们合作却又不得不听命于宗门之人。这样一来,便可借着这个由头除掉他们,日后行事也会方便许多。交战的过程中,我还故意受了些皮外伤。
我在信中,还将叶鼎之的真实身份告知了魂官,请他查查叶云的底细,直到十日后到达北离境内时,终于收到了回信。
信中所写与叶鼎之告诉我的大差不差,看来并未骗我,其实他这样的人,自是不屑于骗人的,所以他果真有两个儿时好友,一为镇西侯府世子,一为影宗宗主之女,这名唤易文君的天下第一美人还曾与叶鼎之有过婚约。不过这影宗属实是密不透风了些,据魂官所言,竟打听不出一点儿这美人的消息。
日夜兼程的赶路后,我们借住在边境村中的一户农家家中。原本第二日便准备离去,谁知当夜村子里便遭遇土匪劫掠。
在村民漫天的惊叫声中,叶鼎之将自己的剑扔给了我,随后躬身折了根树枝捏在手里,挡在手无寸铁的村民们面前,朝那匪首道:“我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把东西放下然后离开,我可以不动手。”
土匪们见他拿了根树枝就敢叫板,自然是挥舞着大刀哄笑作一团,嘴里还对着妇孺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叶鼎之闻言便轻笑了声。
饶是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但这一笑却令我也看呆了一瞬,方才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冷,但似乎还不准备动手,眼下笑这一下才是真的动怒,也只有那匪首没眼色罢了。
我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忍不住开始在心里想,叶鼎之,若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也会用这般眼神看我吗?
这些流寇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自然不是叶鼎之这自在地境巅峰剑客的对手,一根树枝便足以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但他没有下杀手,只是对那群在地上躺了一片的土匪道:“别再让我看见你们,否则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这户人家有个小孩,名唤狗蛋,见土匪们连滚带爬地跑了,便冲上来抱住他的腿道:“哇你也太厉害了吧!叶小凡,你能不能做我的姐夫啊?这样你就能一直保护我们了。”
叶鼎之似乎还挺喜欢他的,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对他道:“狗蛋啊,别人是靠不住的,难道你不想自己保护家里人吗?”
狗蛋皱着一张脸道:“可是我不会武功啊。”
“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可以教你啊。”
那孩子两眼放光,看着他道:“真的吗?”
叶鼎之点点头:“嗯,当然了。”
其他孩子见状也闹着要跟他学武,可他说,他只教给狗蛋一个人。我自然是能看出那孩子骨骼清奇有些天赋,但还真是……刺眼啊。
他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我拿着他的剑站在圈外,他的注意力被孩子分走,期间只是抽空看了我几眼,但我当然不会表露出来,只是对他回以微笑。
叶鼎之,你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呢?
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掌心传来刺痛,回过神来时,我连忙松开手指,不能被他看出来,至少现在不能。
为了教那孩子武功,叶鼎之提出要多逗留些时日,而我并不着急赶路,自然并无异议。我之所以不着急走,是因为安插在玥瑶身边的眼线还未传来消息,她一直在寻找天生武脉,近日似乎有了些眉目,等到有了明确的线索,我便引叶鼎之与我一同前去。
思绪被一阵孩童的叫喊声打断,那道声音由远及近地呼喊叶鼎之的化名,是狗蛋。
“叶小凡!叶小凡……”
叶鼎之正躺在树下睡觉,脸上盖着张叶子,我坐在树上发呆,闻声心里生出些烦躁来,但叶鼎之喜欢他,我便端出了一张笑脸,对着树下的他道:“怎么了狗蛋?哥哥在睡觉呢。”
狗蛋抬头看着我道:“小卿姐姐,你怎么也不劝劝你哥,他整日这样睡懒觉,不去找个生计,往后是娶不到媳妇的!”
初来这里时,为了掩盖身份,叶鼎之说自己叫作叶小凡,我当时瞥了他一眼,憋着笑说我叫叶小卿,我们二人乃是兄妹,自那之后这孩子便一直唤我小卿姐姐,但对叶鼎之却是直呼其名。
叶鼎之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摸摸他的头道:“你这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跟母亲一样。”
“哎呀不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叶鼎之笑笑,一看那表情我便知他骨子里那点恶劣又要暴露出来了:“你长不高是因为你本来就长不高,跟我摸不摸的你的头没有关系。”
狗蛋闻言气红了脸,不再理他,转身跑远了。
叶鼎之追着他的背影而去,气完了还得哄,他似乎对这种戏码不厌其烦。二人越走越远,方才盘旋在天上的信鸽终于落在了我腕上,我取下纸条,看完忍不住笑了笑。
玥瑶果然没让我失望,天生武脉,她找到了。姐姐,这一次,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三日后,我们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去,我对叶鼎之说,早在天外天便听闻名剑山庄的剑林大会三年一次,在擂台比武中的胜者有机会得到一把名剑,我想去见见世面,叶鼎之当时笑道,他也正有此意。
离开那天,狗蛋看起来很不舍,拉着叶鼎之絮叨个不停,我心里对那孩子并无感情,从怀里掏了块糖果给他。那孩子拿了糖果,仰着头对我说谢谢小卿姐姐,我点点头后便上了马去前面等他们了。
“以后别叫我叶小凡了,就叫我——叶鼎之。”
“为什么?”
“因为我要,剑荡江湖,问鼎天启。”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个意思,他从未对我说起过。叶鼎之,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那些我未曾参与的岁月里,你又和多少人有过交集?
我听见他翻身上马的动静,叶小凡朝他喊道:“那我以后怎么找你啊?”
他驭马行至我身侧,我们并辔而行,马儿飞奔起来,他朝身后喊道:“到时候我名扬天下,你初闯江湖,你说你是叶小凡,我来找你!”
“叶少侠,看不出来,你野心很大啊。”
“玥女侠,难道你不想闯荡江湖,自由自在,行侠仗义,叫天下人都记住你的名字?”
“我可没想那么多,手中有剑,能够保护你,保护好我自己就足够了!”
他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嘴角含笑,朝我喊道:“那便祝玥女侠达成所愿!”
“少罗嗦,比比谁的马快!驾!”说罢我率先扬起马鞭,马蹄踏在地上,溅起阵阵泥点甩在道旁的草叶之上。
“玥女侠,这么大人了还耍赖啊?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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