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本的计划,高杉此时在和春雨联系,并且已经在制造红樱,下一步就是回到地球采集数据。松阳属于那种完全不可控却又偏偏足以搅局的变量,一头撞进他的计划里,然后他发现……
……该做的还是得做。
他又不可能逼问松阳“你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我要怎么弄死它”。
何况他要怼幕府也不止因为松阳,河边那一排鬼兵队的每一滴血,他都得从幕府身上讨回来。
但是,这些事想瞒过松阳也不太可能。就算他能在松阳面前嘴硬,鬼兵队的其他人也做不到,松阳随便转转就能掏出情报来。所以他的办法就是没有办法,事情他得做,瞒又瞒不住,那……摊牌呗。
这么一想倒是反而庆幸松阳失忆了,起码松阳听他说“我要对幕府复仇”时没把他锤飞船地板里。
“就是说,你是武士家的孩子,我把你捡回去当学生,之后我被幕府带走,你为了营救我参加攘夷战争……营救我为什么要参加攘夷战争?”
“幕府对天人投降,所以我们参战时,攘夷和倒幕已经接近合流。我们参加攘夷战争,也就是对幕府发动攻击。”
“然后你们失败了,你的同伴死了,所以你要接着倒幕,你现在就要和天人合流对付将军……你们参加的是什么战争来的?”
“……攘夷战争。”
松阳:“……”
高杉默默低头。只有这个问题他辩解不了,当年他是为了松阳,鬼兵队的其他人可没这个老师,他们的一致理由是打天人以及对天人投降的幕府。当然,他可以说春雨和天导众不是一群人,但是说实在的,引入春雨和被天导众统治,差别可能是春雨比天导众还麻烦。
但他就是想毁掉。
他知道那些人不会希望他和春雨联系,就像他知道松阳不会希望他这样复仇。他是个疯子,疯子面前没有“未来如何”,只有“全给我去死”。先把幕府解决,然后,他也没想把春雨留下。
无论是幕府、天导众还是春雨,他全都杀,一起到地底下忏悔去吧。
“我不太理解你在做什么,”松阳实事求是,“你确定你的计划是把地球交给海盗组织吗?”
“既然是海盗,想瓦解总是很轻松的。”
“那倒也是。所以你、幕府、春雨、天导众,四方同归于尽?……还是说,你觉得做完这些,你还有命活?”
本来是没打算的。
做完就去死,当然,也可能没做完就死了。死了多好,死了就能见到松阳了。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松阳就在这,于是他口不对心:“为什么没有?”
他以为松阳会说他蠢,但这人笑了。
“你是我的学生?”
“……学艺不精。”
“我觉得不错。计划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敢不敢想是另一回事。能想到总比从计划阶段开始就畏畏缩缩要好……而且,我不是还活着吗?”
高杉默了默。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您为什么还活着。
“我总觉得你含糊了很重要的事,”松阳顺手揉揉高杉的头发,对方的冷汗浸湿了他手心,但他假装没发觉,“算了。即使是以欺骗的方式获得助力,那也是你的本事。所以尽可能含糊和欺骗我吧,高杉晋助。只要我还没挑出足以让我对你挥刀的错漏,我就会站在你这边。”
他带着笑,但那正是正剧中虚面对春雨高层时露出的、冰冷而又深不可测的笑意。
高杉没有躲。
他直视对方的眼睛,回答:“我不会害您。”
高杉有高杉的想法,松阳也有松阳的想法。
比如他不信。
如果说高杉是什么都想弄死,那松阳就是什么都不信。他是虚的人格,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区别顶多是他还残有一点对高杉的情感。这点情感目前只够让他不弄死高杉,信任……和虚建立信任关系吗。
还是利用关系简单明确,互不相欠,实在是最高效最充满人情味的选项。
他静静看着高杉,仿佛对方在和他开玩笑。话语是没有力量的,想要让虚相信别人,那必须用实际行动证明。
高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他不知道用什么能向松阳证明——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在向他索取什么。
好像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思考如何保护松阳。那时候他满脑子幻想,好像只等着某一天松阳向他索取;但松阳真的站在他面前,他又发现,他连对方要什么都搞不清。
过了这么久,他好像还是那个稚嫩的、一无所知的孩子,而这一次,松阳拒绝引领他寻找答案。
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似乎更庞大,却也更清晰。
他动了动嘴唇,却无从说起。也许不说更好一些,万一有危险,松阳扔下他就跑,也挺好的。
他其实一点都不希望松阳真的在这里。就像他坐在一间满是老鼠的屋子里,如果松阳是个死人,那他只需要在屋子里放一把火,把他和老鼠一起干掉,也不在乎火焰是否会吞噬松阳的遗像;可松阳活着,于是他投鼠忌器,这把火尴尬地握在手里,点不下去,也不能允许自己陷身火海。
但这样不行,老鼠还在,老鼠随时会咬到松阳的衣角。
交给银时吧,这个想法突然冒出来。银时负责照顾好松阳,他负责烧死所有老鼠,然后,如果松阳根本不记得他,那正好,松阳不会为了他难过。
松阳饶有趣味地观赏着高杉的眼神变化。这人的目光带着一种奇怪的疯狂和小心翼翼,就像……嗯,就像一个人正打算自杀殉情,忽然有人告诉他你老婆其实没死,现在你们之间的问题是你已经把伤害她的人谋杀了,而她不可能接受一个杀人犯。
松阳越想越像,笑眯眯地看着高杉回过神,轻咳一声:“怎么了?”
“没怎么。倒是你,一句‘不会害’就足够了?没别的话?”
“……没有了。”
“真的?”
“老师,”高杉轻声道,“有些话,只是说出口,对听众而言,就已经是负担了。”
“什么事能让听众产生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啊,说来听听?”
“只是说起来令人羞耻的崇敬罢了。”
“我们真的是师生?”
“是的。”高杉第不知多少次回答。
“很难想象。”松阳慢慢道,“我不太明白,我为什么会想成为一个老师。我只有你一个学生吗?没准是把你当爱人养的。”
高杉:“……”
“虽然爱人听起来也很奇怪,但还是比学生靠谱一点。”松阳抬起他的下巴,指尖擦过唇瓣,“学生?你和我能学到什么呢……”
他的声音在相接的唇间消失。对方像是懵了,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探进口中。松阳盯着对方的眼睛,离得这么近,他却没找到震怒、戒备或是哪怕最基础的“被冒犯”,那里除了呆滞,就是迷茫。
他勾了勾对方的舌,从容地后撤,带着笑意抱起手。
“好像还不错。如果是恋人,没必要对我遮遮掩掩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全线死机的高杉:“……”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于是松阳笑得更开,那表情让高杉觉得自己其实是对方捡回家的猴子,碰巧这猴子会卖艺,逗得主人开心。
他的心脏逐渐冷静下来。
对,松阳不是喜欢他。他只是引起对方注意的“某个人”,松阳对他没有任何想法,只是觉得随便逗弄一下还算有趣。
松阳怎么可能爱上他呢。
“您又何必来逗我。您对我的感情,您自己不知道吗?”他把问题扔回去,“您又为什么觉得这种事情好笑?”
“怎么说呢……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来找我推翻幕府。”天道院的首领依旧笑眯眯的,“但如果你问我怎么暗杀将军,我会告诉你,找个吉原的太夫下点毒,就能快速解决问题。对我而言,爱情是一种明码标价的、由妓子向恩客兜售的虚假产品,我不该爱上任何人类。但反过来讲,如果我有爱人,那是不是就有弱点了?是不是就有人能杀了我?只要这么想,就觉得很有趣。”
尚且不知道虚不死不灭的高杉费解地处理这句话,结论是可能这就是无敌的寂寞吧。
“至于我对你,”他继续道,“我忘了啊。”
这么说着,他又凑过去,在高杉唇间碰了碰。高杉没有躲,绿眸暗沉地盯着他。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高杉。”松阳望着面前的人,微笑道,“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决定‘改变’。那种感觉就像是把自己长久以来养成的人格掩藏起来,重新思考自己的一切行为。但是,我往往不清楚自己究竟选择往哪个方向改变。那一阶段遇到的人会成为我之后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新的人格’的重要来源。在昨天我睁开眼时,我的记忆恰巧到某一次决定改变前。”
……所以,面前的男人会成为“这个人格”的一部分。既然已经遗忘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那么,这个人格将会重新形成,而高杉的举动将会至关重要。
“我以前也改变过很多次,尝试不同的对待他人的方法,观察不同人的反应……但是仔细想想,我确实没有爱过人。所以,就算你原本是我的学生也好,我是在认真问你,可以成为恋人吗?”
“那你之前叫什么?”高杉突兀地问。
“虚。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虚。
高杉闭了闭眼,一连串信息立刻浮现出来:对天道院首领的称呼,将军的乌鸦,最重要的护卫和杀手;这一任的虚似乎升入天导众,成为那里的特殊人物;那天在他们面前带走吉田松阳的正是天导众,要银时杀死松阳的也——
“那我也很确定,您叛逃了。”
“好啊,那正好来研究怎么推翻幕府。”松阳适应良好,“你在顾左右而言他。是实在不能接受和我恋爱,还是觉得,如果我的‘人格’重新形成,我就不是你认识的人了?”
“怎么会。”高杉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只是很好奇,您转变之前的状态能继续保存、随时拿出来用吗?”
松阳点了点头。他倒是不太担心人类知道他多重人格,反正他也不会解释为什么。
高杉也确实猜到了。
这时候再猜不到松阳体内的红眼睛怪物是另一个松阳,那他这鬼兵队总督也不用当了。
“好奇完了吗?”
“好,”高杉点头,“我们来谈恋爱吧。”
“那就……你答应了?”
“当然,”半分钟前还在坚持当学生的男人回答,“怎敢不从?”
松阳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
不是,前半截不还是他在调戏高杉、把人弄得一脸懵吗,怎么这人忽然就同意了!
作为虚的人格,他有个毛病,叫做不能轻易让人类掌握主控权。一旦人类干脆地点头同意,他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但是没时间让他多想了。
虽然前面这么长一段都严肃又认真,但是别忘了,这里是银魂。
而且不是主线剧情的银魂。
虽说高杉这个人自带主线剧情被动,只要他登场就是主线,但银时才是主角,银时说要切主线那才是切主线,至于不走主线的时候……嗯,天下智商共八斗,智斗篇独占一石,其他时间的银魂角色加一起倒欠两斗。
松阳看着面前的红白机卡带,陷入沉默。
鬼兵队在宇宙飞行,也不是没有补给的,至于在某些星球轨道上停靠时收到的补给比较奇怪,这个……
“习惯就好。”高杉熟练地把套餐里的卡带扔给河上,后者一边接过卡带,一边透过墨镜观察松阳,“不同种族的食性略有差别罢了。”
什么种族的食性能差别到这个程度啊,话说红白机问世前他们吃什么啊,他们的食性是在这短短几十年里差别的吗。
松阳安静地把卡带交给河上,决定再观察观察。
万一是他想多了呢,万一就是真的不同种族呢,可能对面不是碳基生物对吧……
“……这个,我没搞错的话,是烟草吧。”
“嗯,他们星球产香烟。”
产香烟所以用烟草当饭吗,这个逻辑是不是有哪不对。
松阳感受到了来自宇宙的恶意。
还好,高杉没疯到真的吃这个,他只是让松阳看看,毕竟松阳的表情……嗯,挺好玩的。
松阳这人有个特质,就是虽然他会耍乖,但从来不卖贱,以银魂的普遍犯贱水平,他实在是一群活宝中的一股清流,架子能从头端到尾,硬生生地没有一点丑角戏份。所以只有他锤别人没有别人打他,三个学生的回忆加起来,也没有松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哎呦我去的镜头。
但现在松阳确实是这个感觉。
你不吃你就不要拿出来,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吃这个。
“老师,”面前的高杉笑得让他拳头痒痒,“在想什么?地球人不能吃这个啊。”
“想什么时候到春雨,”松阳没好气地回答,“别叫我老师。”
“我不是很介意称您为‘丈夫’,但是,”高杉依旧笑着,“您会后悔的。为了让您更舒坦,请允许我依旧用‘老师’称呼您。”
松阳算是懂了,这人就是口头承认,坚决不改,一边说好啊我们谈恋爱,一边比谁都像学生,理由还特大义凛然,谁让你失忆了。
不太理解。按他的思维惯性,人为了你好,那肯定是要回报的。如果高杉想要的不是恋人……那应该是什么?只是需要他帮忙收拾将军?可一般这种事应该出钱,不是出情感方面的关心啊。
……算了,左右他从来没懂过人类。虚似乎也不想管他,他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格怎么想的,反正这人一直沉睡在意识深处,于是他随遇而安,等着看人类怎么安排他。
人类不安排他。
人类甚至不太喜欢打扰他。就像松阳刚醒来时察觉的疯狂是错觉般,高杉克制着和他的接触,尽可能彬彬有礼地对待他。于是他的日常变成了窝在房间里看书,反正高杉不让他办事,那他就很闲。
闲得可以梳理一下自己的行动,然后发现他真的没什么事干,脑海深处的虚也不理他,他就只能接着去折腾高杉。这事倒是简单,他凑在高杉身边,笑眯眯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
“好冷淡,说说嘛。”
“我不记得您的恶趣味这么强。”
“可能是因为你之前不好玩。”松阳看着高杉的耳朵尖红起来,“也有一部分理由是,我在等你什么时候受不了我,给我一刀。”
试探底线。
可惜在松阳面前,高杉没有底线。
他抬起头,深深望了松阳一眼。在松阳读懂那种目光前,他又垂下头,轻声道:“我不会伤害您。”
就算您在飞船主控室折腾我也不会。
“所以你就是喜欢我吧?你喜欢我什么,高杉同学?”
轻快的、像是含着蜜糖的声线。
然而越是这样,高杉就越无动于衷。
那不是松阳惯常的声音。他的老师在戒备他、试探他,那声音里的笑意只是刀锋的伪装,松阳越是笑得浮夸,就越是冰冷。
……简直像是变态杀手对着即将被虐杀的受害者笑。
“告诉我嘛,高杉同学。”
“您好好说话的话,我就告诉您。”
“那怎样算是好好说话?”
男人又一次抬起头,绿色的眼睛轻轻一扫他的唇角。
“不想笑就不要笑。……何必连情绪都掩藏起来呢。”
松阳脸上的笑终于淡下去,却没淡彻底,到最后,唇角依旧是翘着的。
高杉也确实很少见到他完全不笑的样子。说起那个红眸的怪物时算一次,对官差拔刀时算一次,其他的……就算是死前,也是在笑。
既然此时此刻,松阳的笑是在戒备,那十几年前,对他们展露的笑意又是真心吗?
他搞不懂。很奇怪,他又一次见到了松阳,结果他开始连着曾经的一切一起怀疑。
“高杉晋助,”松阳轻声叫他,“那你呢?你没有掩藏情绪吗?你想要我。”
高杉指尖一抖。
“你想要。”松阳用陈述句,“你想拆开我,咽下去,让我变成你的一部分。你想要掠夺我、占有我,想要在我身上践行疯狂和暴力——你又在掩藏什么?”
高杉仰起头。
他站在飞船的主控室,大半个屋子都是屏幕,上方是星图,大块屏幕上只能看到成片黑暗里隐约闪烁的星光。
“……抱歉。我连这都没藏好吗?让您忧心了,非常抱歉,松阳老师。”
他闭上眼,垂头,再次睁开眼时,视线里又是操纵台的金属杆。
“既然想要,那为什么不做?”
于是他再次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红色眼睛的男人。
“松阳老师,”他说,“我曾经以为,我会永远失去您。”
“那正好把我绑起来,永远束缚在你身边?”
他极浅地笑了。是苦笑。
“我承认我是个疯子。但是,疯子也有做不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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