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海浪一层一层涌过来，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湛蓝色的天空清澈透亮，一望无际的海面与天空相连，分不出边界。
但大海中心的一座巴掌大的小岛上，完全没有这么平和宁静。
潮湿的鱼鳍不受控制地上下拍打着，沾了一层又一层黄色的沙，沙里还埋着奇形怪状的贝壳，被人一把抠出来。
坂田银时把手里的贝壳朝五条悟丢出去：“你够了啊！”
他现在下半身变成了鱼尾，仿佛完全失去了控制似的，使劲想往前，尾巴却偏偏不听使唤地往下钻。
五条悟捧着肚子，被他这副样子辣到眼睛，不忍直视。
贝壳砸到五条悟胸口又落到沙滩上，他见坂田银时一身泥沙的狼狈样，终于演够了，直起腰，嘴上还啧啧两声：“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接受啊。我现在的感觉不亚于，前天晚上还窝在沙发里抠脚的兄弟，摇身一变成了金枝玉叶踩着高跟鞋的大小姐。你知道这对我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多大的冲击嘛？”
五条悟边说边围着他绕了一圈，跟围观动物园的猴子似的，连连摇头：“谁能想到啊，这么时髦的人设落到你头上了。”
坂田银时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勾起嘴角：“谁说穷人就不能喝一次狗头汤了，这好事就摊到我头上了。怎么，你嫉妒啊。”
“呵，这福气你自己留着吧，我承受不起。”
“嘶——”坂田银时刚想骂回去，觉得下半身都痛得刺挠，不自然地蛄蛹起来，越蛄蛹越痛，“诶，你帮我一下。”
五条悟蹲下来，看他又整什么幺蛾子：“你又怎么了？”
“又？你为什么要说‘又’？你嫌我烦了是吧？”坂田银时娇弱地歪靠在地上，掩面抹泪，语气像是在指责什么负心汉。
五条悟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有事说事。”
“我腿干巴，好像要被风干了。”坂田银时越难受越折腾，鱼尾在沙土里翻滚，又一丝红色从鳞片的缝隙中流出来，“你这回真能吃上我的腊肉了。”
“你这鳞片都没刮，怎么吃啊。”五条悟也看到他鱼尾巴流血了，用手拍了拍他鱼尾上的泥沙，掌心传来鱼类生物特有的冷硬触感，表面滑腻腻的，但不够湿润，“你这不是缺水了吧。”
“好像是。”坂田银时伸出脏手讨好地攥住五条悟的衣袖，“劳烦五条大人再把我弄回水里呗，我自己回不去。”
“……”
合着刚刚半天活白干了，五条悟觉得自己情绪真是稳定得可怕，就这样了都没把这个混账给剁了。
心里给自己颁了个奖，五条悟重新攥住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在海水里过了一遍之后，都开始结块了。
他拖着人往回走：“你不是怕水的吗？”
“我不怕啊，我只是不会游泳。疼疼疼，你轻点。”
鱼尾重新回到大海里，附着在上面的泥沙被海水洗掉，重新变得干净光滑。那种刺痛感消失，坂田银时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察觉到他放松下来，五条悟松开手，又被坂田银时立刻抱住胳膊，扒得紧紧的：“别松手啊，我站不住。”
“你现在是条鱼啊，回到水里不是应该跟回家一样嘛，给我漂起来。”
“我使劲儿了，就是漂不起来我能咋办。”坂田银时眼尖，指着一边的礁石，“我要去那里。”
五条悟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根本都不会生气了，心平气和地转过身子，把人拎了过去。还给他挑了块光滑的石头，让他上半身靠在石头上，下半身泡在海里。
确认他不再有理由闹幺蛾子，五条悟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我真是欠你的。”
坂田银时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身子放松往后靠着，鱼尾巴不听使唤，跟他的心情倒是一致的，泡在水里一晃一晃的，看着挺悠闲。
坂田银时晒着太阳，舒服地眯起眼睛，又开始没事找事：“你能把衣服给我吗？我有点冷。”
五条悟：“去死。”
“当我没说。”
五条悟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抱着膝盖，一边分神观察周围的环境，一面看着坂田银时。
这家伙从腰部往下全都变成了鱼尾，线条流畅，顺滑地往下，在根部浅浅地收了一把，像是被尾部的鱼鳍束缚住了。鳞片跟发色一样，是亮眼的银色，此刻泡在湛蓝色的海里，看着波光粼粼的。再加上坂田银时平时虽然不主动锻炼，但是运动量一直很大，腹肌很标致，与鱼尾相接过渡得非常自然。
一眼看过去，好像在发光。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个样子好像有点意思。
五条悟吹了个流氓哨，掏出手机准备记录一下。手摸进衣服袋子里，才想起来刚刚为了救这家伙，半个身子泡在海水里，手机自然泡坏了。
拎出那个可怜手机，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
很好，看某人更不顺眼了。
抬手把手机丢掉，五条悟从石墩子上下来，蹲在坂田银时身边，看着那一半泡在海水里的鱼尾，看了半天，没忍住伸手摸上去。
鱼类的鳞片凉凉的，在水里滑滑腻腻，但是没什么鱼腥味，反而带了点草莓的甜味。
这家伙平时是泡在草莓牛奶里喝得吧。
手指往下滑，捏着同样湿滑的鱼鳍摩挲着，鱼鳍几乎是透明的，只有尾部带着一点红色，此刻被泡在海水里被染成蓝色，连五条悟的手指都清楚地透过来。
坂田银时被摸得有点酥麻的痒，打开他的手：“别摸了，再摸收费了啊。”
五条悟使劲捏了一下：“还收费呢，你浪费我多少钱心里没数吗？”
有点好玩，五条悟把手从他的鱼尾巴上收回来，用海水洗了洗手，揣手又蹲在旁边看着，眼巴巴的。
“啧。”
五条悟忍了半天，又上手了，这次不是鱼尾巴，而是坂田银时的腰，腹部与鱼尾交接的地方，他还就不信了。
坂田银时都能长尾巴，我凭什么没有。
五条悟伸出罪恶的双手：“你这到底是怎么变的，不会是穿的皮套吧，脱下来给我玩玩。”
“诶诶诶，别给我耍流氓啊，什么皮套，这是肉。”坂田银时被他摸到腰侧痒痒肉，猛地一缩，“别抠，疼疼疼。”
他越阻拦，五条悟越觉得他可能真的穿了皮套骗他，非要扒下来看看。
“别动，我要玩，给我玩玩。”
“你要扒我皮还不让我动，你也太凶残了。”
一人攻击一人躲，两人厮打间，最上面的一层鳞片不小心被逆向剐蹭到，直接被掀掉了两片。
坂田银时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攥住五条悟的头发猛薅。
五条悟见鳞片飞出去，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住，握在手心里。扇形的鳞片上有放射形的纹路，由粗变细，边缘还有几层波纹，很好看。
伸到海里洗了洗根部的血迹，洗干净了才拿到坂田银时眼前炫耀。
五条悟：“你看，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鳞片被刮掉的痛，就像是穿人字拖走路的时候，小脚趾踢到桌角，把脚指甲给踢翻了。
“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坂田银时疼得冒冷汗，“你也太狠毒了，下这么重的手。”
五条悟确实不是故意的，本意只是闹着玩，看他痛成这样，腰侧鳞片被掀开的地方流出鲜红的血迹，沿着鱼尾流进海里，随后消失。
心里有点稍稍的过意不去。
五条悟抿唇，抬手放在伤口的位置，用一股比海水更柔和的力道，治愈了伤口。
收回手后，他有点心虚地开口：“呐，给你治好了，不许抓着不放啊。”
坂田银时本来也没想拿来说事，他只是对这种治愈手段感到稀奇，已经被治过好几次了，好像不管什么伤口都能恢复如初。
“你这技能有点作弊了。”他不想承认有点羡慕的成分在。
五条悟伸出手掌：“是指‘反转术式’吗？”
“反转术式？”坂田银时没听过这些名词，重复着念了一次，“是治愈伤口的技能吗？”
五条悟点头又摇头，解释道：“从结果上看，是能治愈伤口。但是本质上来说，是回溯伤口的状态，把伤口部位逆转到受伤之前的时间。”
“逆转时间？”坂田银时对此感到惊奇，“你这算BUG吧，要是我去买彩票，能先等到中奖号码公布出来，然后你再逆转回去按照号码买吗？”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想不到别的了是吧？”五条悟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当然不行，‘反转术式’也是有不少限制的，不能回溯概念上的‘时间’，只能作用在具体的生命物体上，刮彩票作弊这种事就别想了。”
“切～”财路又少一条，坂田银时有点心痛，跟掉了钱一样。
坂田银时眼珠子一转，开始打别的主意，凑过来：“那你……”
“没有。”他屁股一撅，五条悟就知道他要出什么气。
“你这就很没劲。”
坂田银时撇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实在没戏也就不纠结了，转头往石头上一瘫，开始眯着眼睛晒太阳，好像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一点都没有认知似的。
五条悟问他：“你都不紧张吗？”
“紧张什么？”
在这种未知的情况下，危险是显而易见的，五条悟没想到他会这么反问，愣了一下，说：“你知道的吧，这个骰子的六面，分别代表这个六个空间。我们这个应该算第四个了，看来跟之前的不太一样，虽然目前没什么危险。”
“没危险不好吗？”
这是重点吗？
这家伙的脑回路怎么总是对不上，五条悟无语道：“你知道我们现在被关起来了吧。”
“我知道啊。”坂田银时还是那副不知所谓的样子，伸出小指挖鼻孔，“这不是很快就要出去了嘛。”
“嗯？快出去了？”五条悟问他，“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哦，你看看我这鱼尾巴，我要是知道能落得这副样子嘛。”
五条悟想吓吓他，故意夸张道：“我觉得你应该担心一点哦，那群老家伙之前说要杀你，费劲安排这玩意，把我们一起困在这里。说不定下一个副本，就又会把我们分开，单独杀了你哦。”
坂田银时手放在海里捧水玩，压根不上当，学着他的语气道：“我倒觉得这次不是为了杀我哦。”
五条悟把玩着手里的鳞片，放在太阳底下，观察它折射出来的光，其实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偏过头，看着坂田银时的侧脸：“嗯？那为什么？”
坂田银时仰头跟他对视，不知道想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说：“他们很清楚的吧，只要你站在我这边，不管使什么手段，都杀不了我。所以他们拐弯抹角地使用这种手段，其实是为了你。一方面，他们想通过骰子里的幻象，让你看到‘六眼’原本的下场，告诉你，他们对你挺好的了，希望你知好歹识进退，乖乖回去继续当傀儡。另一方面，也是在敲打你，这次只是困住你，如果你不听话，下次就还能找到方法杀了你。”
说到这里，坂田银时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之前一直没想通，为什么那群人非要急着杀了我。”
五条悟眼神一滞：“现在你想通了？”
“嗯，算是吧。”坂田银时说，“我本来以为他们要杀的人是‘我’，现在看来不是，他们只是需要用你杀一个人来确认你的忠心，只是刚好这个人是我而已。结果显而易见，我还活蹦乱跳的，只是被你连累困在这里了。”
“是不是觉得自己运气特别好？”五条悟闻言也笑了，“不过其实是你连累了我，如果换了别人，我早都直接杀掉交差了。”
“一般吧，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要这种运气的。”坂田银时撇嘴，“而且……其实不管那个人是谁，你都不会再随便杀人了。不然那群人也不会想着要试探你。”
“……”五条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坂田银时：“不知道啊，不是要找出去的门吗？我不方便行动，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我已经找过了，没找到。”
“那就等着呗。”
“也行。”
“我饿了，你烤条鱼给我吃吧。”
“你现在可是人鱼啊，吃同类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
“我不在乎。”
“那我也不去。”
“切。”
坂田银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五条悟闲聊，视线放空，落在平静的海面上。索性没别的要紧事，在这里吹吹海风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突然，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正在朝这边移动，速度很快。
他拍着五条悟的手背，提醒他看：“诶诶诶，你看那是什么？”
五条悟自然早就看到了：“鲨鱼而已。”
“我靠！”坂田银时猛地蹿起来，一米多长的银色鱼尾溅起大片水花，全扑在五条悟脸上，“鲨鱼啊，还不快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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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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