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好。帝释天，从此我与你们便一刀两断。”
看到阿修罗离去的背影，帝释天终于松下心来。恰巧此时风动，吹动他的衣摆，连同衣上垂下的金色璎珞一并晃响。
没有人可以猜出帝释天的想法，也无人知晓他为何要归顺与他与阿修罗无比厌恶的十天众，并将阿修罗赶走，成为过去自己的罪人。阿修罗不懂他，所以他选择离去；千岛白不懂他，但她选择了静默，任由帝释天操纵着自己，为自己心上添上一道来自天命的枷锁，让那自千万年前就以注定的宿命来控制她的脚步，让她听从这命运留在善见城。
可是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千岛白是不易控制的，当她看到阿修罗真的选择独自一人离去时，就已经从帝释天强加给她的宿命中清醒过来。
“阿修罗！”千岛白确实要为之前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不可否认的，就算没有帝释天的操纵，她也想要留在这里，这般日渐浓重的宿命感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仿佛命中注定地要跟随帝释天，成为他口中的天命之人，帝释天的操纵不过是加强了这样的宿命，让这场诀别来得太快，快到还没有好好与阿修罗说上一句话。
渐渐西沉的日光投下暖黄的光晕，将站在空旷地面上的她和帝释天照得如梦似幻，阿修罗回头望去，只看到了洁白宫殿下周身散着金黄光芒的两人，光芒耀眼，甚至模糊了眉眼；当这光晕转向阿修罗时，阳光恰巧被高耸的宫殿挡住，他站在阴影处，犹如自黑暗中诞生的战神。
咫尺的距离，却在无意的日光投影下，变得像是阴阳相隔一般。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候，千岛白遇到了被孩子欺辱的阿修罗，那时他也被众人驱赶在阴影下，在那个没有阳光照射进来的地方，忍受着众人对自己的辱骂和殴打。
那时的她选择了走上去将他救下，这次也不例外。不懂政治与军事的她想要留在善见城，也想让阿修罗留在善见城，他们三个谁都不走，还像以前一样一起生活一起去战场。
“小白？”阿修罗上前一步，一脚踏出阴影，想要看清被光忙遮挡的双眼。
日光稍移，四目相对，阿修罗猩红的瞳色映在她的眼中，热烈焰火一般，惊住了千岛白，刚要走下台阶的她脚步一滞，身体未跟上踏错的脚步，一落空竟要摔下。
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阿修罗就算瞬移到千岛白面前，速度也远没有就站在她身后的帝释天快。帝释天单手搂住千岛白，抱着她在半空中旋转半周，随着动作而飞漾起的裙摆划过空气，翩然如振翅而飞的蝴蝶，携带着淡淡花香。而他将你挡在自己身前，只留一个背影给阿修罗。
“你保护不了她，我想你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使用触手解救小白的吧。”历经百战的他们都知晓，将背后留给对方无疑是最致命的；也许是还余下最后一丝的信任，他们都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破绽。
“哼…”阿修罗却始终没再说一句话，即使他知道千岛白想要留住自己，但是他终归与帝释天不同，所追求的理想也在今日变得不同；他无法留在这个充满肮脏污浊之气之地，也无法再将千岛白带在身边；他此后面对的将是更多的鬼域中人，而她除了要面对这些，还要面对时长失去理智的自己。
他还是离开了，再多的愤恨与将千岛白留在他人身边的不甘到底在想到自身情况后化为云烟。最后再望向那里一眼，洁白的如莲花一样的帝释天，他曾经的挚友，还有被他抱在怀中，只露出半片衣摆的千岛白。
他们都是遗憾的，最后的最后，都没能看彼此一眼。自年少起，到相依为命隐居山林，到遇见帝释天加入翼之团，再到一同进入善见城翻开新的篇章；所有的一切仿佛一场梦，梦醒了还是如未尽前一样；只有一声声叹息缠绕在心头久久不去。
“帝释天，为什么一定要让阿修罗走呢？”这是千岛白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去看他，他确实太美了，一双清脆通透的绿眸美得扰乱心神，眼尾的一抹朱红更是摄魂动魄。千岛白从来不会讨厌任何人，只是不解长得这样漂亮的人，为什么会对曾经的挚友这般不留情面。
很多时候，帝释天的笑是藏着的，还有一些时候，他是装着笑的，不然他的眼底为何没有丝毫波动：“不用担心，他会再次回来的。那时，他会将最后的不公与罪孽斩下，重新让天人一族回到忉利天。”
【三十三】
帝释天没有说错，他将千岛白保护得很好，他将她安排在最隐蔽的房间内，遣散了所有服侍的天人，生活起居一律由他或他曾经的战友负责。
既然回到善见城，帝释天就必须让她避免一切可能发生的隐患，他不让她见善见城长老，怕认出她是预言谶语中的天命之人，将她奉为圣女束之高阁；他不让她外出，怕她见到天人贵族的**，牵扯入他的计划中。
而他所能给千岛白的世界，虽然也是在变相的圈禁，但至少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甚至在从不见草木的宫殿内开辟了室内花园，栽种下人间的花草。
一次见过十天众后归来，帝释天从背后圈住给花丛浇水的千岛白，握着她的手，从水桶中舀起一勺水，小心地浇灌在植物的根部：“小白，跟我出去一趟好吗？”
听说要出去，千岛白当然是开心的：“可是，不是说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吗？”
“是。阿修罗回来了，不会有天人敢出来。”
“阿修罗！”千岛白当即兴奋得跳起来，也不顾还有其他没浇好水的花草，蹦蹦跳跳地就去屋内换好新的衣裙，拉着帝释天就去出门，生怕再让阿修罗离开。
看着如此迫不及待要去见阿修罗的千岛白，帝释天的神色微滞：“小白想他吗？”
“想。”她嘴唇微抿，不需她回答，长久的思念也要溢出脸庞，恨不得现在就要跑到阿修罗身前，投入他的怀中。
“若是许久不曾见到我，小白也会想念吗？”
“会，小白想念所有人。”
但就是这样一位心思细腻的孩子，却注定要长久地活在思念当中，在她的生命力，会有无数人走过，却偏偏都会离她而去，在故事的结尾处将她送往另一篇故事的开端。
“看来又多了一项计划啊。”他的嗓音清冷，声如其人。
“什么？”
千岛白没来得及质疑，就被他拥入怀中。淡淡的莲香安稳宁静，催得她直想入睡，却又不舍得合眼：“…还没有见到阿修罗……”她喃喃着，尽管大脑拼命地想要站起来身体却一动不动，直到背后开出了与帝释天相似的莲花，才闭上双眼昏睡过去。
千岛白病危的消息传到阿修罗耳中，他立即飞奔而来，在身后张牙舞爪的触手一扫就可将拦路的天人挫骨扬灰。
他一刻不敢耽搁，甚至都没有去想此事的可信度就快马加鞭跑来，他实在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即使是陷阱，在看到她还健康后，什么都认了。毕竟，千岛白是他唯一的朋友，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兵临城下时，迎接他的人，只有帝释天。
沾满了鲜血的触手还是在他面前收起，他的话音低沉，藏不住的恨与杀意：“你说过会保护好小白的！”
帝释天的神情始终淡漠着：“你终于还是来到这里了。”
又是同那日诀别时相似的黄昏，整个善见城都笼罩在橘黄中，与之前不同的是，在大殿前多了太多斑驳的血迹。
“果然是你故意的。”阿修罗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紧了又紧，“只有你和小白知晓我的过去，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启唇，藏住了那双极美眼眸里的情绪涌动：“有人，想要见你。”语毕，帝释天退到一旁，他的心在这一刹那揪得很紧，始终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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