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不只是作为当局者迷的千岛白,就连身为旁观者的阿修罗,也搞不清楚帝释天究竟为何要把她扔到深渊里来。那日决断之时,他一口咬定自己无法保护她从而强行将千岛白留在善见城,而现在,等到帝释天将所有的丑陋与罪孽全部绞杀掩饰干净了,又将她扔到埋葬无数罪孽之地吗?
阿修罗恨他,恨自己不了解他,从前说过的对未来远大畅想,对善见城公平正义的渴望,终于在他登上王座之后散为了泡影吗?
既然如此,对于之前奋不顾身也要保护天人的付出,一起在翼之团中的生活,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瞬间又算得了什么!
阿修罗的恨意化为浓浓烈火,抓住一只魔神的头颅,瞬间就捏得粉碎。
但他从来不会让千岛白看到这些,他为她寻找藏身之所,免于魔鬼之间的厮杀,让她不见鲜血,不闻哀嚎。
这或许是已然成为天魔的他,留下的唯一一处温柔。
也许是心理与视觉之下的潜意识,千岛白觉得成为天魔之后的阿修罗,变得比之前还要高上许多。他落露在外的肌肤像是即将燃烧或正在燃烧的火焰,晃眼的红,是让人只看一眼就不由对他俯首称臣;长长的白发近乎垂在地面,发尾的红像是沾染上的鲜血,令人不寒而栗。
千岛白在这里是不自在的,是恐惧的,即使被他保护在身后,但是那呛人的气味还是无孔不入,强势地钻入她的鼻腔,让她日日干呕。
有时候,她蜷缩在阿修罗的怀中,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她望着他,眼中波光流转,身体不住地抖动着,像是再没有依靠的白猫,只能本能地去靠在有自己熟悉气息之人的怀中。她抓住阿修罗的手,十指相扣,他便紧紧握住:“阿修罗,我好害怕。”
他尽力了,他尽力地在保护她,甚至在怀抱着她时,隐去了自己尖长的指甲。他永远正对着她,而把后背留给了外面一众的魔神。
“我定会带着你重返光明之中,将他自诩为无垢之地燃为灰烬。”
她颤抖得更加厉害:“不要伤害帝释天。”
“是他将你扔进深渊之中。”
“是我说想要见到阿修罗。”她发顶的双耳抖动着,细小的绒毛在阴暗寒冷的深渊中都竖立起来,每一根都写着对此等恶劣环境的不适应与不满。
但是,自那对异于所有人的耳朵上,散着淡淡的属于天人的灵神体,虽然是被人附加上的,是依附于别人的灵神体而存在的伪物,却让她避免了太多的麻烦。
千岛白一向对感情都是迟钝的,是无法分得清的,她似乎喜欢所有人,似乎从来不会讨厌任何人。但是阿修罗不同,爱憎分明的他对帝释天的叛变痛恨,对他抛下小白痛恨,对他明明抛下却又布下结界,赠予虚假的灵神体的行为痛恨。
所以他想要冲出这个深渊,亲自来到光明之地,亲手解开帝释天有意隐瞒的秘密。
他低头望着千岛白,胸腔里的一颗心脏怦怦乱跳,不止是他现有的心魂,就连那缺失的一块,他未找到的那块心魂,也在猛烈跳动着。他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第一次做出了巨大的举动。他捧起千岛白的脸,带着不止他一人的心境与情愫,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他的唇是灼热的,在离去后,又带着一丝微凉落在她额心上的那一吻,仿佛依次展开了红与白的莲花。
接着,阿修罗站起来,大步向用来保护千岛白的结界外走去,一个响指点燃了手中的火焰,紧接着整个深渊的墙壁都点满了火焰,跳跃的火焰中,似乎又看到了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帝释天,那样的幻影他一挥手就打了粉碎;他轻笑着,眼底仿佛空无一物,只倒映着是石壁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那是他势在必得的决心与野望。
他站立在高处,俯视着脚下正不断自相残杀的魔鬼、魔神,它们曾经或许是天域的贵族或许是曾经的战友,但现在在深渊中就好似坠入无间地狱,日日夜夜承受杀与被杀的折磨。
“只知贪欲的困兽,不知是非的蝼蚁!抬起你们的头来!真正的对手并不在你们面前,而在你们的头顶!”撕咬杀戮的魔神因他的话全部噤声,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阿修罗望向头顶,恰好此时有一缕天光从密密匝匝堆叠的石块罅隙之中射进来,日光微弱,待达到深渊时,早已没有了光芒,“我阿修罗,曾举兵讨伐十天众,如今将举兵讨伐帝释天!不愿跟随的,尽管在这深渊中继续残杀,愿跟随我的,就尽管臣服于我,高呼我的名讳!”
隔着一层结界,千岛白听不见阿修罗的声音,只是看到在他话音落下时,他脚下寂静的一众魔神忽得振奋起来,它们高呼着大喊着谁的名字,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奔向深渊之顶。
在深渊唯一一个出口之处,有帝释天亲自设下的法阵;凡是接触到的瞬间碾为齑粉,永世不得超生。
在法阵降落时,伴随着的,还有来自阵眼处,由帝释天亲手布下的幻境。
【三十七】
幻境中是阿修罗记忆中的村落,母亲、千岛白、帝释天他们都在。
是坠入幻境时的不自知,他一看见母亲,心中便百感交集,再顾不得其他向母亲跑去。等母亲半弯下腰满面笑容地接住自己,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变为了少年的模样,身高刚至母亲的锁骨处,还没有一旁的千岛白高。
母亲的怀抱突然变得炽热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已结束破灭的虚无感扑面而来,带进幻境的记忆无声地提醒着他发生在那个雨夜的事,难过得即使是他也忍不住哭泣。
“母亲?”他抬头唤着她。
而她不语,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重复着:“我的阿修罗…”
被抱在怀中时,他透过缝隙瞧见了身侧的千岛白和帝释天。今日的千岛白似乎上了一层薄妆,淡淡的红色眼影抹在眼尾处,勾勒出优美的眼眶;一金一红的莲花耳饰垂在脸颊遍,轻轻摇晃。
有过那么一瞬,阿修罗就想这样沉沦下去,沉睡在这个有母亲,有千岛白,没有与帝释天反目的假象之中。但也仅仅只有一瞬,当他再次望向母亲,眸中的混浊血色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看清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正视了自己的过去,从那段不堪回首的夜晚中走了出来。
“可是母亲,一切都结束了。”他松开母亲的手,亲自让她在自己面前消失,唯有她最后的笑容,让他永远记在了心底。
所有的幻境在母亲消失之后全部粉碎瓦解,四周的景象犹如绒布一般被他的火焰毁灭,整个善见城,也在他面前浮现。
善见城寂静无声,整个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所有的地砖与墙壁都在落日的光照下闪着金色的光点。
它太寂静了,仿佛是从未有人到达之地,仿佛真的回到了千百年前的忉利天。
风起帘动,大殿上的白色帷幔轻柔飘浮着,携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上回响。
“你终于来了,阿修罗。”
帝释天依旧一身白衣,素净如雪,清美如莲,而他所走过之处,开满了莲花。
“小白在哪里?”自他进入幻境起,就再没见过千岛白,紧张与慌乱占据他整个心脏。
“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她。”
“将小白丢入深渊中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阿修罗身后的触手在话音未落时就已飞出,直直朝帝释天刺来。而帝释天却不躲,依然手撑着额角,微微闭目;在触手的最尖锐一端即将刺破肌肤时,数条金色的丝线紧紧缠绕住触手,连同阿修罗,也一并缚住。
帝释天的语气依旧淡泊,无波无澜:“我只是满足她的愿望带她去见你。就像你我曾发誓要将战争一手终结,我们确实做到了。”
“战争根本没有结束。虚假的和平下,是你一手建立的地狱,你只是将所有的杀戮、争斗,全都踢进了深渊地狱。”
帝释天缓缓睁眼,避开被金丝缠绕悬停在距自己只半寸距离的触手,他走向阿修罗,步履轻缓,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水中:“那你说应该怎么做呢?你忘了疯魔时的自己吗?你甚至连该杀谁都分不清楚。”
“不明白的是你!”阿修罗骤然挣脱开束缚,触手重新恢复生命般立即向帝释天砸来;他退后,他便步步紧逼,尖锐触手砸在地面,訇然一声便是一个巨坑,扬起的碎石尘埃弥漫在空气中,“你早就知晓小白不属于这里,你已经控制了所有人的命运,还要再控制她吗?”
“阿修罗!”帝释天双臂展开,自手臂与袖口处伸出数百条金丝,根根如针尖锋利,贯穿阿修罗的四肢再插入地砖石柱,牢牢困住,“她是你我的英雄,她这一段的旅程注定要跟在天人之王的身边!”
迫于金丝的压力,阿修罗垂下头,眼底的恨意浓烈得化不开:“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将她扔下深渊?
“帝释天,你根本不配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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