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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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不知是谁下达的指令传达到他耳边时，须佐之男双眉紧皱。几乎下意识地就去看向在一旁与荒玩得正开心的千岛白，正在弹弹珠的千岛白注意到向自己望来的视线，盈盈笑起来，胳膊高高举起与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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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任就为高天原立下赫赫战绩的武神，衷心守护神王天照的神将大人，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出了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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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王议事的宫殿过于庄重肃穆，天照高居于王座上，周围只有两排神官站立，使整个神殿看起来无比空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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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单膝跪在王座之下，问：“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那孩子前去人间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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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的意思。”天照的指尖轻叩座椅，目光注视着须佐之男，无比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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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弥漫，马革裹尸的战场并不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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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威严寂寥的神殿，冰冷无春的高天原也不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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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佐之男抬头愣愣地看向天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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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高天原尚且安全，我也定会护高天原安全。”他正色道，威严额气势令在场的神官全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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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孩子虽说只有一般神明的血统，但到底也是神女，是你们将她保护得太好了。”天照长叹一口气，“未来的命运，我们的宿命并不是轻易就可预知的，总有一日，她会面对失去你们的痛苦。而如今的她，又怎能在那样的残酷命运下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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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在须佐之男心中如千斤坠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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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预言之神又看到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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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王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不知过了多久，天照起身，缕缕丝线编织而成的秀美华服逶迤在地上，随着脚步拖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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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白在得知自己将随须佐之男他们前往人间自是开心的，但也似乎只有她一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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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解地看着坐在自己旁边，愁眉不展的须佐之男和荒，伸手在他们眼前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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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们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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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抓住她向自己伸来的手，认真地对她说战场的残酷：“你从不知晓我们接下来要去往的是什么地方，也不会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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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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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千岛白不过是想要跟随在银和须佐大人身边，想要前去她喜爱的人间；她没见过没经历过，又怎会知晓她的人间已完全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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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佐之男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必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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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白也确实没有想过太多，只是单纯地想要追随他们，跟上他们的脚步，而不是停留在原地，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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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住须佐之男的手：“那你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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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是我的信念。”须佐之男看着摆在桌面上由模型制作而成的战场，他伸出手去抚摸下面残破的城墙，倾倒的旗帜；眼中却是盛世太平的千里风光，“我不会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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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不会害怕。”正巧路过的银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这番话似曾相识，在来高天原前，貌似也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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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想到这孩子，虽然万般孤寂堆积在心口，还是在高天原里生活了下来，直到战事结束，他们回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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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佐之男依然不想千岛白跟随自己，这并不是溺爱也不是对她过于保护；他身为武神，自小被伊邪那岐灌输的思想就不是一个只会过分疼爱孩子的人。但是曾经因为疏忽而让千岛白陷入神兽之口的记忆却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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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只有悔恨和心痛，看着被咬伤的千岛白满脑子都在责备自己为何没有看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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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中，她永远都是如此的脆弱，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摔得粉碎。“可是说过人类并不弱小的须佐，为何就认为我很脆弱呢？”她猜测着须佐之男为何久久不发一言，想着或许是因为要即将前往战场，而多了一个执意跟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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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千岛白的脑袋，算是同意了她可以同自己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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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那血流成河，只余呜咽风声与无情冰霜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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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兵那日，她看到须佐之男。旧日白金色的衣物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金色的服装，双手与腿上的战甲一眼望去就觉得冰冷入骨。他站在高耸的城墙上，凌厉决绝的眉色看着底下的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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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让她心生敬畏，不敢上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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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荒握住千岛白的手，发现正在微微颤抖，他安慰她：“不要怕，你跟随在我身侧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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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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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佐要去往前线，那是很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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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很危险，所以才变得这么…冷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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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顿了顿，望着站在阳光之下，屹立在无数人希望之中的须佐之男：“须佐大人训练神军时，都是这般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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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须佐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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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根本不给我们空闲休息的时间，须佐大人无法给予他们温柔，即使会被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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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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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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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佐之男望着城墙下的众神军，他们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却刺得他的眼睛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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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胜恶神的功劳从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属于千千万万个跟随自己前往征战的战士们的；当他们的鲜血抛洒向大地，身躯倒在沙场上扬起呛人的尘埃时，而他，甚至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告别，立即接下他们尚未刺杀成功的敌人，一枪将其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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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次，他站立在恶神的尸骸上，沐浴着从天而降的血雨。眼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为这场战役而失去生命的神军们的悲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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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的神军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出军的命令。须佐之男回身看了眼身后的千岛白和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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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手中的星盘上悬浮着穹顶的星系，正幽幽散发着银蓝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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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众人听到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众将士听令！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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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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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城外数里的地位驻扎，城内此时已被妖魔占据，破败残缺的城墙上，只余被血浸染的半面旗帜在寒风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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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白在营帐里望着那半面旗，很害怕它在下一瞬就会断裂，落入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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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什么时令？”她问正在绘制地图的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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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抬头望着外面，稀薄的天光自厚厚的云层罅隙间漏下，几乎要照不到这里：“也许是秋，也许是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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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已经变成这样了吗？”记忆里的天空碧空如洗，湖面泛起的清澈涟漪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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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笔在纸页上落下，确保万无一失后，将地图卷起放在一旁：“很快人间就会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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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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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荒回答，营外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就掀开帘子，指骨上的金色手甲在淡薄日光下闪着冷辉，随即：“我们正是为了世人而来，带他们走出此等绝望之境。”来人的声音响起，犹如驱散严寒穿透寒冰带来暖风的春日阳光，又有阵阵雷声响彻大地，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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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敌情已经探查清楚了。”刚要与小军师讨论接下来的计划时，想到还在一旁站着的千岛白，须佐之男停顿了片刻，“我们来时救下了一个人类孩子，就在隔壁营帐内，小白要不要去跟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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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乖巧地点点头，翻找出一罐仿照月读的糖浸梅子做出的糖浸果干，欢喜地捧着满满一罐去找新的朋友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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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身上的几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处理过，却还是疼得她直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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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白耐心地哄着她，将手中的果干喂到她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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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丝丝的滋味在口腔内扩散开，女孩终于不哭了，小心翼翼地问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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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看着千岛白身上华丽的服饰，好奇地伸手去抚摸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白鹤，即使在不很明亮的灯火下，衣上的暗纹仍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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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神仙吗？我想回家，让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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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回家。”千岛白弱弱地说了句，只可惜现在妖魔横行战争激烈，使得他们多少人被迫妻离子散，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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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不能救我们？”女孩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后退去一步，不太高兴地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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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不信任的这样盯着，千岛白有些委屈：“不是救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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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的家没了。”女孩说着就哭了起来，或许在她的想法意识里，神仙根本不会懂，他们真正所求的是什么。?根本不知道成千上万的百姓的生活是多么困苦，现在城池被妖魔占据，甚至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神明却说要救他们，可已被妖魔烧杀那么多日的人们，哪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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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来得太晚了。”女孩泣不成声，最终因体力不支倒在了软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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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讨伐七恶神按理来说高天原的行动应该比他们要快上几步，最后却还是来晚了；不知道是神的预言有误还是恶神提前得知高天原的进程，将他们困在城外，承受无法拯救世人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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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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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白喃喃着。轻声走过去，为睡着了的女孩盖上一层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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