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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传记四十

【伊邪那岐大人,这世上有名为黄泉之国的地方吗?】

【没有,我的孩子。】

【可是,我听说,那是死亡的国度,是亡者的归宿,也是灵魂的安息之所。】

【听上去可真是个好地方,我天真的孩子,你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构想,但是死去的灵魂只会消散于这片天地,和你所见的草木雾霭没有什么区别,何苦要刻意将生与死分割成两个地方?】

【但是……】

……

窸窸窣窣的花瓣伴随着被惊扰的蝴蝶纷纷扬扬地掠过指尖,飘扬的纱帛拂过金黄的花海,他怀抱着臂弯里的花,像一阵无形的轻风,在春日中的大地上不断地跑。

天上的太阳明晃晃地照耀这片安宁的土地,待到穿越辽阔的花海,躲进远离人类村庄的树翳中,他才停了下来。

隐约间,他作为神的、灵敏的听觉听到有人类的声音在花海中说:“田里有动静!”

“是黄鼠狼吧。”

“也许是风。”

“真是怪了,也没有黄鼠狼打洞的痕迹啊。”

“总不可能是偷花贼吧。”

“只要不是偷花贼就行,等到夏天,这些太阳花就可以摘去卖了……”

“是黄鼠狼吧。”

他微微放轻呼吸,有些心虚地蜷起指尖,直到听到那些声音慢慢远去,才像脱离阴翳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舒展开纤细的四肢。

作罢,他又紧张地去检查手中的东西。

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的花枝是金红的色彩,像火一般倚在他的臂弯里摇曳,让他联想到了某道漂亮的火焰。

晴朗的春日,他淌进人类悉心培育种植的花田中,偷偷折了人家的一枝太阳花。

他本是不愿意靠近人类所在的村落的,一直以来,他都独自游离在人类群居的边缘,尽职尽责地守护他父神创造的花园,但如今他这个守园者却偷折了别人的花。

有些愧疚,希望他留下的勾玉能让他们不那么生气。

小小的少年躲在远离花田的树林影子里,轻轻抱了抱自己的膝。

他将怀中的花检查得很仔细,细致到每一片花瓣是否掉落,生怕它因此在自己的手中残落凋零。

他生来就是诞生于雷霆风暴的神祗,他所拥有的力量具备摧毁一切有形之物的毁灭性,能让他担当起守护人类净土的职责,但是却无法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去呵护一朵脆弱又柔软的花。

或许在他眼中,蚂蚁、草木花朵和人类都是同等脆弱的生命。

他这么想着,抱着那枝太阳花站起来,像轻巧的猫,安静地走进了葱郁的树林里。

太阳在天上偏离,被风撕裂的云絮掠过远方的山尖,在远离人类的森林里存在着一座被抛弃的、老旧的屋舍。

当远远地看到那间小木屋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步倏然变得迟疑起来。

莫名忐忑的心情寻不到出处,上次与他人打交道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他向来木讷,孤僻,不知道怎么与他人相处,更何况是敌对的妖鬼——自诞生于世间以来,教会他一切的都是智慧的父神,在漫长的时间里,他一直坚信妖鬼这种生物是必须冷酷歼灭的存在。

但是,某一刻,他听到破旧的屋舍里传来轻微的动静,那里边就存在着一只被他藏匿庇护起来的妖鬼。

指尖微微一动,他在门扉前停下脚步,有些不敢推开门,甚至产生了逃跑的冲动。

比起行动,更先在心中涌现的竟然是微微的诧异。

他惊讶自己竟然有些害怕那只妖鬼。

为什么?

是害怕她会再次伤害他吗?

还是害怕她会为这片土地带来祸患?

但比起他没有由来的忐忑,他用一丝神力所幻化的黄金兽反倒来得没有心思得多,它从木屋的窗口跳出来,状态不是很好,焉趴趴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毕竟他离开多日了,之前残留的神力怕是也在这些天消耗得差不多了。

将小家伙揽进自己的怀里,兽类向来单纯的多,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就算与他是同源的生命体也没有被他所滋生的心思困扰,如今也只是依照本能地寻找自己的主人。

带着电光的指尖拂过柔软的毛,转眼像餍足一般的神兽转眼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去扑春日草丛中振翅的蝴蝶。

他从它那里得到了这些天与她相处的记忆,不禁微微将脸庞埋进了怀里的花朵中。

在他离开去驱逐妖鬼的这些天,她一直蜷缩在阴影里,拢起纤瘦的肩膀,像一只将脑袋埋进羽毛中的鸟,连红裙都黯淡许多,显得那么可怜。

但她身上不祥的瘴气告诉他,她是妖鬼,需要铲除。

父神终日都在驱除妖鬼,他又怎可让妖鬼混入人类生存的净土?

心里有这样的声音在说。

但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偷折别人的花呢?

他垂下眼睛反省自己。

这还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

……但是,这种花,很漂亮。

向阳而生的生命,像太阳,像摇曳的火,他第一次发现它拥有一种让他近乎飞蛾扑火的魅力。

为此,他想拿去送给她……

他想,她会喜欢这束花吗?

之前初见时,对她做了过分的事。

她在哭泣。

要道歉……

……她会原谅他吗?

而且,她受伤了。

可是,他的神力无法治愈她,也无法净化她——她是妖鬼,而他的力量只会摧毁她。

若是她是十恶不赦的妖鬼或许对他来说还更轻松些。

但是,他看到了她抚摸黄金兽时柔软的目光,他看到了她温和的笑,若是滤去初见时她的可怖与凶恶,她其实是那么温顺。

她总是抚摸着黄金兽的眼睛,带着某种近乎纯粹而热烈的温度凝视着它,一遍又一遍地唤它「素」,她的目光那么专注,那么执着,就像在透过它的眼睛看着他一样。

也是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是害怕看到她的眼睛。

即便面容被火焰灼烧得支离破碎,但是,她有一双如烈焰般疯狂又漂亮的眼睛。

他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眼睛。

就像是被烫到一样,让他下意识闪躲、逃避,又心生动摇……

里边有就算是粼粼的泪光也无法浇灭的火焰在燃烧。

那是独属于他的东西。

第一次有人类那么疯狂热烈地说爱他。

即便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又要如何告诉她,这世上并没有黄泉之国?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垂泪?

……

“你喜欢那样的花。”

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时,明日朝站在木屋外,听着里边传来了低低的啜泣。

那是来自过去的、自己的声音。

以旁观者的视角逡巡世界的发展是个新奇的体验,就算是过去已经经历过的记忆,若是以另一个角度去看,也是全新的感受。

明日朝属实没有想到这个是她曾经来过的、她所遇到的须佐之男的世界。

她转头去看八岐大蛇时,他的神情很安静。

山中的晚樱快要谢了。

逐渐繁茂的绿意挤兑掉绚烂的春色,静谧的残花被枝头上结出的青涩的果子取代,又在飘落时被大地上疯长的草木吞噬。

他站在阳光稀落的山间小径上,仰头,伸出掌心去接头顶上凋亡的绯色时,柔软的樱花状若无物地从他的掌心中穿过,然后蜻蜓点水一般飘在了一旁的流水中,晃开一圈细小的涟漪。

命运之河是「过去」的记录者,在这里呈现的景色都只是无法倒回的时间的投影,任何涉足这里的存在都只能沦为时间的旁观者,要么被河水驱逐,要么被裹携淹没。

想要搅动命运之河的泉水,就如同要饮干它一样困难,就算是像他这样本体庞大到能够让世界翻天覆地的神明也一样。

对此,她嚅动嘴角,想说些什么,可是周围的场景光怪陆离,命运之河呈现出的画面犹如海市蜃楼,很快就化作浮光掠影,在历史的长河中快速地淌过。

她看见晴朗明媚的白昼渐渐变成了灰蒙漆黑的雨夜,须佐之男犹如金砂一般的色彩,像划破黑夜的雷光,从破败的木屋跑出去。

他追着曾经的她而去。

下意识追随着他的身影往前走,但是八岐大蛇拉住了她。

“你还想看下去吗?”

回头,对方盈紫色的眼睛似乎在黑夜中细微地闪烁。

她困惑地说:“……不是你说,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末路吗?”

“但我已经知道它的结局了。”他露出一种索然的表情,即便还在微笑,声音却冷漠得有些残忍:“你也知道的,不是吗?真是无趣,竟是这样的结局,我觉得你不会想再看下去的。”

她迟疑地站定,安静地望着须佐之男的身影在雨夜里追着过去的她渐渐远去。

她空白地说:“我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有感觉的才对。”

“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去吧。”他说。

“回哪里去?”

“回虚无之海。”

“……我不喜欢虚无之海。”

“我知道。”他笑道:“可是你难道还要在命运之河中徘徊吗?你现在的状态也快到极限了。”

“……”

他们一起见证这个世界被虚无的潮水淹没,又看着它在名为「伊邪那岐」的神明手中重新涣发生机。

这漫长而又单调的时间,对命运之河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瞬,但是于她来说,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一想到漆黑又可怖无常的虚无之海,她就心生抗拒。

虚无之海对她来说,无法用认知中的常理理解,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失去了一颗心脏。

若是再回去,那里的海水又会将她带去哪里?

对此,她无声的抗议来得过于强烈,连诞生于那里的神明都无法动摇她分毫。

明日朝挣开了他的手,自己越过他,不断地往前走。

即便她知道命运之海即将向她呈现出多么残酷的景象。

但八岐大蛇也不恼,他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几秒钟后,才在身后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说:“算了,我送你回狭间吧,虽然比起虚无之海,我更不喜欢那里。”

“……”

那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妥协,明日朝不清楚。

但是她妥协了。

八岐大蛇这才试探性地伸出手来,旦笑不语。

她重新牵上了他的手。

天空中似乎有巨大的蛇影掠过。

他牵着她走在前面,漫不经心地解答了她一直萦绕于心的疑惑:“虚无之海是现今所有世界存在的基础,在这里,你所认知的规则都不适用,时间很混乱,时空的存在也混沌无则,过去与未来常常相互交织,或许只有命运之河才遵循你认知中的时空法则,就算是我,也无法清楚地窥透虚无之海存在的规则。”

“你当时被虚无之海的潮水卷走,等我在黄泉之国的门前找到你时,你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你大概是被它卷进了曾经存在的时空中去了。”

明日朝顺着他说:“我在那里遇见了你……但你看上去那么年幼……那真的是你吗?”

“你就当是吧。”他头也不回,声音却很坦荡。

她不禁用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平静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去:“……如果我们那么早就已经相遇,那你后来再遇见我的时候,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

“……”

“八岐大蛇。”她没有放过他。

但他还是久久都没有回答她。

她的声音渐渐地变小了下去,然后消失。

与之相对的,行进的速度也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变得缓慢的。

在说出那句话后,意识就仿佛开始挣脱她的掌控想要胡乱地往外飘。

她颤动瞳孔,努力将目光凝聚在八岐大蛇身上,试图用他的色彩牢牢攥紧自己的意识。

但是,视野还是开始虚浮地晃动,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没有落点。

渐渐的,有些走不动了。

她这缕失去了承载之身的残魂……不,如今她应该连灵魂都不算了,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她也难以说清楚——预言之神为她这缕残魂所造的身躯在被挖出心脏毁去后,她就已经失去了能随意支配行动的工具。

语言的功能在渐渐丧失,意识也无法聚拢,若非八岐大蛇牵着她,她怕是无法再前进的。

她觉得万分地无力。

那并非是一种疲惫,相反,她感觉自己变得很轻盈,就像即将消融的冰晶一样,她微微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一切正在土崩瓦解——先是从脚开始的,然后是手,再是双腿……于是,某一刻,她像一道失去了可以垂挂的纱雾一样,趋向透明,轻飘飘地飘向地面,伴随着从他的掌心中消散的五指。

但是,开始晃白的视线还是下意识抬起,本能地追寻着他的色彩,想要得到寻求的答案。

他正好回过头来。

紫罗兰的蛇瞳微动。

春日的樱花落下,从他们的头顶上飘过。

明明已经没有喘气的功能了,但她还是像窒息一样,微微张开嘴,下意识汲取呼吸的力量。

冬天的雪地会留下痕迹。

记忆中的雪不断地飘落。

冬眠的蛇不会出来寒冬的大雪中活动,但是,她记忆中的蛇神会。

从山中寂静的小径走过,岸边长满芦苇的长河结着薄冰,过去的她喜欢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寒凉的晚风拂过银白的发梢,只要抬头时,就会发现对方微微回过头来,在纷飞的雪絮中垂怜般低下温和的竖瞳瞅她。

「……」

走不动了……

微微晃开一个笑。

像是撒娇一般那样说。

回应她的,是对方自上而下伸来的手。

没有丝毫犹豫和无奈,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过去的神明笑着朝她摊开了覆着蛇鳞的掌心。

他总是陪着她。

即便是在严寒的冬天,也愿意违背蛇类的本能,纡尊降贵地、仁慈地满足她的请求。

此时此刻,眼前的邪神竟然好像与之重叠。

她的瞳孔止不住地颤动,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屈膝下来,张开宽大的白袖和臂弯将她轻柔地接进了怀里。

就像接住了一缕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臂弯中的、透明的薄纱一样,赶在她砸向地面之前,他垂下的眼睛已经伴随着端庄而虚渺的影子笼罩下来:“明日朝……”

“明日朝……”

他不断唤着她的名字。

就像当年的樱树下一样。

但到底是哪一棵樱树,又是哪一年,已经分不清楚。

她分不清。

他好像想以此唤回她涣散的意识。

但某一刻,她说:“我不要你的血……”

抬起的指尖微微顿住。

“我不想要你的力量……”

他偏头笑道:“你既然不要我的血,也不要我的力量,那就和我缔结契约吧。”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但是他说:“你不会拒绝我的。”

“为了你的月读大人,你不会拒绝我的。”

“……”

她突然就明白他为什么是邪神了,六恶神当初又为什么愿意以他为首。

他了解每个人心中最深切的渴望与欲求,他看透了每个人的本质,即便他无心无情,也对爱不屑一顾。

就算是如今她这样的造物,他也轻易看透了她的所求。

但是,她说:“我已经没什么能献给你的了,你如今还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把你的眼睛献给我吧。”他说。

“我的眼睛?”

“嗯,我需要一只窥探世界的眼睛。”

他发出一种温柔的、蛊惑的声音:“只是需要一只眼睛。”

仿佛那是很小的代价。

她却先轻声问:“……你是如何从狭间来到虚无之海的?又将如何送我回去?若你能这样在世界之间来去自如,当初又为何还会被须佐之男封印?你又是为什么需要我的眼睛?”

“这还不是你能窥探的秘密。”他笑道:“若是不想就这样消失的话,就把它献给我吧,你若是献予我了,自己就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要……”

但是,最终,她还是这样说。

他一顿,带着些许笑意,听不出情绪,问:“为什么?你当初能为须佐之男献上生命,献上灵魂,难道如今月读却不足以让你献上一只眼睛吗?只是一只眼睛……”

“……不,但是,我想,月读大人不会责备我的。”她说:“月读大人是位温柔的神明,我想,就算我最终没能完成他所看到的天命,就算我最后没能回到他身边,他也不会责备我。”

“……”

他的手最终还是落下了。

状似无意地抚过她开始溃散的脸颊,将她虚虚地抱起来,带着蛇鳞的掌心冰冷,像块冻结的冰,实在称不上柔软。

他抱着她,不断地往前走。

火红的裙袂在他的怀中和臂弯里飘,漆黑的长发轻盈地垂坠在雪白的衣袍外,她隐约听到属于世界的喧嚣在黑暗中响彻,仿佛间,好像有暴怒的雷鸣震耳欲聋,她的声音在其中轻得几乎听不清:“……为什么还要这样?”

“你为什么不直接抛下我?”

“为什么还要带我走?”

“为什么要来找我?”

“……事到如今,你为什么不再像之前那样冷酷地对待我了?”

连接几个问题,在最后变成这样一句呢喃。

他却只是轻飘飘地笑道:“你们人类最擅趋利避害,你倒说出这样的话。”

她摇了摇头,表情很安静。

她说:“想杀我也好,想吃了我也罢,就算对我没有一丝感情也是没有关系,我宁愿相信你是这样冷酷无情的蛇神,也不愿再想象你会成为千年后的他,你们本身是同一位神明这件事,让以前的我很痛苦。”

“你不该感到高兴才对吗?”他困惑而兴味地说:“或许你当初对我降下的诅咒就要实现了。”

“你难道不想看看吗?我挣扎着、狼狈地想要逃脱被过去的自己杀死的命运的模样。”

带着笑意的声音,充满一如既往的蛊惑。

她却还是摇了摇头。

但她露出了一种安心下来的表情:“你没懂我的意思,八岐大蛇。”

她说:“我当时那样诅咒你,并非完全出于憎恨,甚至到底还是出于一种渴求——”

她如此坦诚,如此直白,又如此冷静地说:“你说神明全知全能,难道你听不出来,我当时是在诅咒你将来会爱上我吗?”

“就算是这样的诅咒,那又如何?”

他却是如此仁慈地反问。

并未有被亵渎冒犯的愤怒,也没有对她过去贪婪的诅咒的轻蔑与讥诮,作为高高在上的神明,他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宽容,也那么无动于衷,仿佛不为此恐惧,也不为此动摇,他依旧那么从容,随性得有些残忍。

她却说:“逃离那样的命运吧,八岐大蛇。”

“在你还未爱上我之前。”

他不禁有些哂笑:“你就那么确信我会爱上你吗?”

在品出他话中的讥诮之意前,她便道:“是与不是都没有关系,但是,当我决定遵从月读大人预言到的天命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管怎么都已经逃脱不了了,可是,我知道你做得到……”

“我来到这里,见到了初生的你,我已然明白,八岐大蛇,你是与天照大神完全不一样的神,你诞生在这片漆黑无光的虚无之海,你全知全能,你入世后观察众生,但你生来就无情无心,对爱这种东西只知其意,不知其感,你见过无数由爱生恨、将爱变成罪恶的人,所以你蔑视爱……你向天照大人提出质疑,你质疑她对众生的爱,也蔑视她所创造的爱……”

“所以在你看来很好笑对吧。”她平静地说:“面容腐烂,丑陋,像地狱恶鬼一样张牙舞爪地挣扎咒骂,终日忍受地狱业火的灼烧——地上匍匐的蝼蚁妄图企及天上的神明时,我曾经那因为爱上须佐之男而被焚烧得吱哇乱叫的丑态,在你看来,是那么好笑吧。”

“但是,这样的你,一定可以做到。”她微微抚上他的脸,就像薄雾拂过发梢一样:“挣脱……挣脱那样的命运吧……这不是诅咒,是祝福,真的,我真心地希望——你能逃离我们两个之间这场过分悲惨的命运……”

竖起的瞳孔微动。

他垂下了眼睛。

他无悲无喜的声音在说:“难道你已经不再渴求我的爱了吗?”

命运之河呈现的世界似乎下起了雨。

大地在雨中变得朦胧起来,如同蒙上一层浅薄的纱,有金黄的麦海在漂泊的大雨中如海浪般摇曳,秋季的干涩被天地间弥漫的雾气浸湿,他们隔着簌簌的雨幕对望。

事实上,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

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可是她知道再往前走又会看到怎样绝望的景象。

她说:“我曾经的爱恨已经是过往云烟。”

她又重复了那句话:“……但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相遇,那你后来再遇见我的时候,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

“……”

“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了他,你让我成为了六恶神的容器,你害我杀了这个世界的须佐之男……你让我变得那么痛苦……你让我以此方式背叛天照大神,你为何要那样折磨我……这实在不像你的作风……”

她说:“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呢?”

她发出这样的声音时,他轻得近乎扭曲的言语也如同春日的落花飘来:“那你又是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些后,当时还要带着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因为……”她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里边的心跳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你当时那样看着我……”

她说:“你用那么漂亮干净的眼睛看着我……”

“……”

……在那片漆黑的世界里,刚化出双腿的少年那样跌跌撞撞地追着她而来。

被世界拒绝,被光亮排斥,但他当时从她身上跌落回黑暗中后,是那么空白地望着她。

天真、懵懂,又茫然,仿佛只能在黑暗中看着她随着光芒远去一样,那样寂寥又无措。

“可以的话,我想让你看看太阳……”她说。

“我觉得,生命只要诞生,都有看看太阳的权利……”

就此,漫长的寂静铺展而来。

好久好久以后,她才听到他说:“……你明明知道我和天照誓不两立。”

“可是,你最初并不讨厌太阳。”

她说。

蛇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但是也讨厌严寒冷酷的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也会出来晒太阳。

“因为,那仅仅是太阳。”他轻声说。

“我从未说过自己讨厌太阳,明日朝。”

她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发梢拂过她的脸颊,无端的能想象他低头垂眼而来时近乎温顺的模样。

“太阳的存在是无数世界运行的一部分,它让万物生长,和月亮一起控制着潮汐涨落,它区分黑夜和白昼,驱散严寒,带来温暖……但对我来说,在最初众神尚未降世的时候,连天照都不曾降临之时,那是由你带来的东西……”

没有平时的从容和冰冷,那不是一种暧昧而遥远的似笑非笑,他在这一刻的声音好像坦诚万分,只以致于连语气都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

“不管是温暖明亮的阳光,还是美丽柔软的樱花,最初都是由你的出现带来的,就连所谓的生与死的概念,都是由你的出现和死亡赋予的。”

“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在你的口中,我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出现带我看到了与漆黑无光的虚无之海完全不同的世界,我是和你一起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初的生命,我又怎么会讨厌它们呢?”

伴随着这样的话,高天之上似乎有巨大的蛇眼在咕噜咕噜地转,她仿佛听到了古老的神明自遥远的上苍发出絮语。

他轻飘飘地说:“既当年的你死后,我理所当然地观察着那些由你带来的东西。”

“我看着世界诞生了很多与你相似的人类,他们产生了语言,第一个概念就是「母亲」,他们会互帮互助,也会尔虞我诈——被伤害时会仇怨,被背叛时会憎恨,不合心意时会愤怒,一无所有时会嫉妒,应有尽有时还会贪婪地想要更多……”

“但是,他们也曾一起抗击过洪水,他们也可以仅仅为了延续种族的存续而为陌生人赴死……那些从苦痛与灾难中迸发的火光、那些在黑暗中跃动得更有生命力的心脏……此消彼长,周而复始——或许没有神明干涉的世界,其实也能自发地、很好地运行下去……我观察着他们,窥探着他们,好像以此就能更加深切地了解你。”

“你当年死得实在太早了。”他说。

在这一瞬,他的声音仿佛离她很近,但是又轻得吓人,充满了一种近乎寂然的空白:“我在那座岛上再次遇见你时,你也已经死去……就连现在,你还要让我知道,原来我当初在虚无之海初见你时,你也已经不再是完整的你。”

“我在你的梦中看到你被所谓的「爱」而裹携,竟然还因所谓的「爱」而死……你竟然爱着须佐之男那样的神明……甚至不惜背叛天照……其实,我并非讨厌「爱」这种东西,就像我不讨厌太阳本身一样。”

“但当时,你的出现让我更加确信,天照所创造的「爱」是错误的,也许这就是我在那座岛上再次遇见你的意义……”

“……”

“明日朝?”

“……明日朝?”

怀里没有声音回答他。

世界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他还是不断地往前走。

命运之河呈现的世界已经迈入末路,再次融入了流淌的河水中。

他其实不常用自己的双腿行走。

蛇类天生就是在地上爬行的动物,连脊椎的构造都不像人类一样可以长时间的端立正坐,如此思来,他作为蛇神,却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形和双腿或许实属怪异。

世界的最初,到底是作为神明造物的人类像神明还是神明模仿人类化形,其实已经很模糊。

对此,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

他轻飘飘地说:“你说我不懂爱,但须佐之男既然爱你的话,那当初吃掉你的时候,又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至少,我从没想过吃掉你。”

黑暗中,流水潺潺,命运之河在飞快地远去。

火葬场正式走起【bushi

来更新啦诶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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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传记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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