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佐趴在地上听他说，耳朵时不时抖一下，雪掉在他身上没有融化，抖下来像是又下一场。源赖光将画好的图纸递给他看，大约在狭间正上方，离着平安京的地面有数十米的距离。比起正常的城街，这个所谓的地下城更像是某种虫子的巢穴，窄小好似血管的通道连接一个又一个的腔室。
最大的腔室，就在平氏宅邸之下。
“你有办法变小吗？就像蛇神一样。”源赖光扫视黄金兽，见他摇头，略叹口气，“那进去就难了。”
“他伤还没好。”
“我知道，急，却也急不得。最近冷，该是半个月后才回暖，我……咳咳……准备了御寒的衣服，你拿回去与人分穿。”源博雅如今在源氏宅邸中，至于八百比丘尼，晴明不愿多说，也不曾吐露过她的去向，只说无须担心。
算下来，如今须佐也只需要和蛇神分些衣服穿。叼着关东煮和厚衣往回走，须佐很快就见到狐狸窝里的蛇神和执念，两个不大的孩童陷在一片白毛里，执念还搂着蛇神像是在哄对方睡觉。
须佐站在门口，几片雪落，哑然失笑。
“吃点东西吧。”执念不需要吃东西，他晃晃脚，抱着须佐的腿用柔软的脸颊去蹭上面金黄色的毛毛。
“我要吃萝卜。”
“我帮你夹开。”蛇神这个模样嘴巴小，须佐变回人身，用尖头筷子把萝卜分成七八块，一只手接着以防汤汁落下，双眼含笑往蛇神嘴里喂，蛇神抱着尾巴张嘴吃掉，一边嚼一边问他。
“怎么突然喂我。”
“没见过吃素的蛇，一时好奇。也习惯了，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喂东西吃。”一连喂了好几块，蛇神嘴巴都快塞不下。一旁盯了许久的妖狐一边晃尾巴一边靠近，见蛇神摇头后瞬间张大了嘴巴，用爪子按着须佐的腿发出啊啊的声音。
“这是，要吃的意思？”
管狐又跑进来，他抱起妖狐，见对方一瘪嘴要哭立马又放下，但为时已晚，哭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庭院。蛇神眼疾手快跳下玉藻前的尾巴，把剩下的萝卜往妖狐嘴里一塞，安静了。
“话说，武神大人出去一趟还换衣服？”蛇神勾着须佐的衣领，“当真去源氏了？”
“嗯。”须佐不是很想说自己做了什么，他翻出源赖光给的其他衣服，一边给蛇神比一边说，“衣服送人了。”
送给路边的饿殍。
源氏的衣服并不朴素，却也没有过分奢华，只是暖和，摸着质感极佳。把地下城的事情与蛇神说了，须佐伸手挡住他额头上深可见骨的伤，问他：“你有办法把我变小吗？和你一样就成。”
“能。”
“不能就……能？”
蛇神点点头。
“把你的血抽出来，只剩下十分之一就可以了。”蛇神捧着关东煮小口小口吃，见须佐没反应笑了笑，“你当初取我血制天羽羽斩的时候，雷枪从眼中一路剖至尾尖，我当时的血涌出十之六七，被扔进神狱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恢复正常人身，虽然神狱里没有镜子这种东西，但从地上的血水倒映来看，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我若早去些，是不是还能看见你年少？”须佐没有过多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他抱起一旁睡着的执念，说没有办法就算了。
他现在不是神明，流那么多血只会死得难看。蛇神放下小碗，眸中似是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变小，就在脚下的东西，一尾巴下去砸了就是。”
“你当时也是这么想高天原的？”
“不，高天原更恶心些，我不想用尾巴碰。”
这倒是，毕竟蛇神连自己的身体都没用。须佐蹲在原地，居然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度，过了一会儿摇头说不行。
“万一把荒他们砸死呢？”
“源氏有木偶你知道吧。”
“清楚，上次见过。”
“源氏与晴明不同，他与晴明齐名，却从不使用阴阳术，式神也只有鬼切一个。”蛇神只记得鬼切一个，“源氏以机关术出名，鬼兵部在对抗……我和伊邪那美的时候也曾出现过多次，你应该很清楚，对他来说做出一个由你操控的木偶并不难。”
“那我回去找他？”
“这种时候了还在试探，真不该让你一个人去见他。源氏才是真正的狐狸窝。”绝口不提机关术，只问须佐能不能变小，如果他说能，那之前两人在源赖光面前亲的那一口就白亲了。
“以后不要单独见他。”
“好。”
第二天雪停，蛇神拜托玉藻前看好执念，然后熟练地坐在须佐之男肩头用尾巴尖戳他胸口。
“有些痒。”
“你的心跳又慢了。”
“可能是因为冷，要吃红豆年糕汤吗？我昨天在厨房里发现了红豆和糯米。”
“要，还要加红薯。”
“没有红薯。”
蛇神的尾巴现在已经好看很多，受伤的地方在光下呈现出肉粉色。须佐昨天夜里有问他为什么不变出双腿，对此蛇神的解释是伤在腿内侧，走起来会疼。
须佐没想太多，只是琢磨着怎么给他的尾巴套起来，毕竟最近天冷，他的鳞片又少。源赖光对于须佐的二次到访没有表露出惊讶，蛇神开门见山直接让他做木偶出来。
“须佐之男没有神力，要怎么变小？源赖光，不要打他的主意。”
“源氏所制，名为傀儡。”
“没区别。”
傀儡只需要一滴血就能复制来源之人的意识，蛇神没让须佐刺破自己指尖或是划开手心取血，他掏出身上的小瓶——这还是昨天须佐离开时他去庭院里找的。
去祭坛时并未带着。
倒了一滴小瓶里的血，傀儡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小小一个，看着和须佐之男本尊一样面无表情，蛇神戳了一下，须佐觉得脸上一痒。
“傀儡与本体完全通感，如果傀儡受伤，本体也会……”
“会死吗？”
“那倒不会。”
最终去往地下城的几人是须佐之男的傀儡，蛇神还有执念。执念离了蛇神就哭，仿佛又被抛弃了一样，傀儡和真人看起来没什么分别，但须佐说这个傀儡和自己小时候不是很像，他说自己小时候要阴郁些，头发没这么炸。
但也能一眼认出来是须佐没错，与他如今模样很像，几乎等比例缩小的。蛇神一手拉着自己的执念，一手拉着须佐傀儡，真正的须佐之男怕出事儿，就打算跟着他们。
跟在数十米之上的地面。
这个距离足够蛇神用红线与他对话，源赖光不打算着，他实在是分身乏术。须佐走在素雪漫裹的平安京里，只觉得荒凉。他左手冰凉，右手却温热。
是蛇神在握着傀儡的手，触感与温度一并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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