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身上总是凉的，但木头更凉，两个贴在一起就显得前者温热起来。须佐之男踩着地上化了一半又遭新雪的白块儿，总觉得自己踩在冰面上，轻了站不稳，重了踏冰裂。蛇神却不觉得冷，他的习性就是冬天躲在洞里睡觉，虽然从未实践过，但幼时蜕皮勤，刚蜕下来是冷的，他就喜欢爬进蛋壳里睡一觉。
执念打个呵欠，他是真的困了。傀儡须佐之男抱着他，木头手被做出了一些人体的触感，摸上去是软的。说来也算巧，他们几个是从挖出巫女梅的地方进入地下城的，树根连绵，源氏派了鬼兵部来挖树根，前阵子给晴明修了庭院，这次也只说是之前没修好。动静之大惹了狐狸好几个白眼，玉藻前甚至打坏了一个鬼兵部的胳膊。
源赖光说这东西价值不菲，须佐扔了一兜子金勾玉给他。走在地下城的通道中，蛇神捻起一点土闻了闻，有些黏，气味微酸，尝起来……
“你做什么？”
傀儡须佐之男捏住蛇神的舌头：“你不要什么都吃。”
“不是吃，只是尝一下。”蛇神怀疑这些通道并非人为，因为这个高度几乎只能容纳儿童与侏儒通过，儿童臂力有限，平安京并不小，瞒着所有人挖出一座地下城需要数以万计的侏儒，平氏从哪儿找这么多人？
要知道地下城建成的时候神力还在，蛇神用手指搓开泥土，他还是觉得尝一下最好，直接就能确定这东西是什么，但须佐很抗拒。
“你病还没好。”
“须佐之男，不要真的把我当成孩童。”
土里掺着白色的东西，应该是某种菌丝，触及舌尖时很涩，苦味很淡，泛酸，略有辛腥。
“应该是蜘蛛的丝和……我尝不出来。”傀儡须佐拽出蛇神的舌头用指腹刮蹭，这条蛇舌尖分叉，不太好捏住。蛇神能够通过触碰感知附近有没有人，大概是因为最近天灾**频发，周围的确有“人”，但都是尸体，只有寥寥几个守卫。
这些守卫应该是侏儒，蛇神看不见，只能这么猜测。体型大小与呼吸并不像孩子，不过几个侏儒也不足为虑，大不了他和执念原地变成小蛇爬走就成。
至于傀儡须佐之男，他不是本体，不必忧心。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蛇神想着能避则避。他通过红线和外面的须佐之男本体交谈，一边说着一边用指甲刮下洞壁上的土细嗅。
“你知道络新妇吗？”
“蜘蛛？”
“是，也不是。她之前与我也算相识。”蛇神想起络新妇曾说要给自己生无数个孩子这种话，瞬间觉得周围冷了。妖怪大多不会好好说话，分明是要催生出小蜘蛛作为武器，言语却惹人误会。
这句话蛇神没跟须佐之男说，只是拿刮下来的土解释：“这些土是渗进来的，很细，也没什么石块混在里面。平安京多雨，前些年更是被水淹过，这些水能去哪里？此下就是狭间，狭间被封印，任何外物都……除了偶尔的月光什么也进不去，可这里的土很干燥，像隔着一层东西。我能摸出来蛛丝网，可蛛丝是后来覆盖上去的，应该是因为京都与海国决战时鬼船所带来的海水下渗导致地下城有些塌陷，所以他们用这种蛛丝覆了一层新膜。”
须佐看见一小棵梅花。
“在此之前，我想他们还用了其他方法。你刚到平安京时暑夏未过，想必也听到过蝉鸣。但你知道蝉在没有成为蝉时是什么样子吗？在地下，就在树根下，拖着肥厚笨拙的身体在土中直立着，眼睛几乎是没有用处的。想要往上爬，就要把土移开，用分泌出的液体固定粘合不断掉落的土壤，直到筑成一个足够身体爬出的洞。”
蛇神停下脚步，眼前是一个分岔路口。源赖光给的地图并没有显示这里有分路，须佐之男此刻正捏着梅花蹲在一户人家屋顶上。院子里有条大黑狗，但大黑狗又冷又饿，压根没有力气叫嚷。
“这样与你聊天还不错，不用看见你的脸。”
“傀儡的脸也是我，你回头看看？我倒是想看你。”
“须佐之男。”
“嗯？”
“你喜欢左边还是右边。”
“我喜欢直线。”
“那好，原路返回。”
“那左边。”
“我走右边。”蛇神拉着傀儡须佐，心道少了什么。过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少了耳坠。
说起来须佐也已经很久不戴耳坠，他本就没有耳洞，甚至之前戴耳坠的缘由也好笑。
他觉得所有神都戴，就连蛇神都戴，他不弄一个显得不合群。但又不想扎自己一下，就取了两个一左一右悬着。
神力消失的瞬间那耳坠就掉地上了，如今不知道哪里去，蛇神有心去找，不多时又皱眉。
他给须佐之男找耳坠做什么？
右边是地图上原有的路，月读和荒身上有源赖光撒下的嗅粉，寻常人闻不到味道，除了源氏会喵喵叫的纸鹤。源赖光给蛇神的一只纸鹤用红绳捆了嘴，倒是很安静。
“地下城，蝉与蜘蛛，听起来像一个虫穴。”须佐之男觉得蛇神会喜欢梅花，他将花咬在口中，足尖借力单臂越过围墙，“狭间也有虫子吗？”
“有毒虫。”蛇神回忆道，“不过没我毒。”
“你倒是没怎么对我用过毒，说起来那把用来戳我腕骨数我筋肉的短刀是哪儿来的。”
“怎么突然提这么久远的事。”
“半年都不到呢。”
“想不起来了，许是我的骨？许是哪里捡来的，记不得了。这里没什么虫子，但没有才可疑，尸臭已经传来，却没有半只食腐的虫子，也太假了一些，像月读的幻境一样。”
“不是说虫子吗？怎么又说月读，小心他算到，等见了面特意骂你。”
“骂便骂，耳朵早就习惯了。记得蝴蝶吗？就是在祭坛外面看见的那个家纹，应该就是平氏的扬羽蝶。如果见到平氏的人你就能一眼认出来，因为他们会把家纹穿在身上。和你的神纹一样。”
“我？我何时把神纹穿在身上过。”
蛇神突然懒得搭理他。外面又下雪，须佐把梅花藏进衣中，花枝蹭了脖子，独自站在雪中的前武神终于回忆起什么，他摸摸鼻子，破天荒有了些心虚的意味：“当时你输了。”
“输了，就是我的战利品，要打上我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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