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星，又名岁星，丹枫略懂一点占星之术，知道它象征着福运昌隆。可是眼前的小鸟真的压得住这么大的名字吗？他有些担忧，又道：
“本君还不知，应星究竟是哪种鸟。”
“反正肯定不是雉鸡。”知道此话不妥，应星犹豫片刻，补充说，“应星自小离群，没有见过自己的亲族，所以……”
丹枫了然，轻轻点了一下小鸟的头顶，宽慰它说：“那等白珩回来让她给你瞧瞧，她喜欢游山玩水，四处交际，没准能帮你找到亲人。”
却见雪团子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不，不劳龙君与龙君的友人费心，您在雨中救了应星一命，已是没齿难忘，怎敢再添麻烦？请您让应星在此处暂住几日，等断羽长齐，会自行离去。”
“你这小鸟，先前胆子也没那么小啊。别担心，既然不是鸡，想必白珩不会把你吃掉的。”
应星尚未搞清楚它是鸡和白珩吃掉它之间的联系，就听到檐角的金铃无风自响。
“她来了。”
龙把应星捧在掌心，让白珩能清清楚楚地观察小鸟，而鸟也看着白珩。原来白珩是位狐仙，一对狐耳立在头顶，优雅的淡紫色长发绑成两条大辫子垂在身后，还有条蓬松的毛绒绒的尾巴。
“阿枫，你这是从哪儿拐来的小凤凰？”
“什么，凤族哪来的纯白凤凰？”
应星听到凤凰二字，眼一闭就往下跳，羽毛还没长好，只能扇动着残翅让自己掉落慢一点。丹枫的手举得不高，他应星也是跳过栖梧台的凤凰了，这次怎么也不会很痛的。
预料中的坠地感并未袭来，一阵水流将雏凤托举起来，重新放到丹枫手上，倏尔化作水雾散开，仅留下一小股拴在爪子上。
“我见过许多凤族，从未听说有毛色纯白的。”丹枫的手指扫过飞羽残根，方才应星的反应早已证明狐仙所言非虚，更是让人迷惑。
“哎，说来这也是凤族不外传的秘辛，你也知道他们以五色备举为尊，只不过已经有近万年没人见过五色凤凰了，上一只有记载的五彩凤是凤族前任族长华。如今的凤凰多是金赤两色，偶有夹杂其他羽色的，但是黑白极其罕见，你猜是什么缘故？”
“我……饮月记得华上仙死于徒弟谋杀，而她的徒弟是黑白凤凰。”
“对，自此之后，凤族再无五色凤凰，在神兽中逐渐式微。因而黑白在他们眼中成为了不详的象征。如有这种毛色的雏鸟诞生，会被族人带到栖梧台祭天。三十年前我途径南国，搭救过一只赤白色的小凤凰，她看上去不大聪明，却很是感激，告诉了我凤凰们的尊卑观念。仅仅是毛色带白就遭族人排挤，而应星是纯白色的。”
白珩戳了一下应星的小脑袋，感慨说：“这孩子能活下来一定很不容易。”
丹枫微微点头。
应星垂着翅膀卧在他手心装死，直到丹枫送客也不曾开口。
“应星，应星？”
龙君柔声唤他的名字，应星啄了一下他的食指，表示自己在听。
“我们在殿外栽一株梧桐树，可好？”
“啾？”
没想到这一下把小凤凰惊出了鸟语，丹枫忍着笑意说：“都说凤凰非梧桐不止，如今既知你的真身，总不能连个栖息的地方都没有，倒显得本君苛待雏凤了。”
“您不嫌弃我是灾星？”
“本君是龙，又不是凤凰，何况应星本就是福星的名字。”
手心的温度变烫了点，丹枫把染上粉色的小凤凰放在头顶，提笔写下对梧桐的要求，然后烧掉了传讯符。
“可是，应星又该以什么身份留在您身边呢？”
“我缺一只灵宠——开玩笑的，不要啄角根。应星，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应星终于掉到地上，又折了根羽毛。但是小凤凰顾不上翅膀的锐痛，飞快回答：“应星愿意。”
水流愈疗了新的伤口，只是等它完全长好尚需一些时日，丹枫捏着小翅膀道：“以后可要小心些。”
“是，师尊。”
小凤凰摇着断尾，轻轻跳到师尊的手上。
和梧桐树苗一起送来的是上品生毛膏，龙君亲自用棉球沾了抹到羽根处，在白羽上染出深深浅浅的绿色。
应星乖乖立在珊瑚架上，把翅膀展开，等待药膏干透。
说来这珊瑚还是丹枫从自己的私库搬出来的，龙族喜好收集珍宝，丹枫挑的珊瑚树通体血红，枝杈疏朗，表面细腻。用他的话说，当摆件尚可，做栖木则委屈应星了，等族中匠人选出合适的桐木，会送给雏凤一个正式的鸟爬架。
“这样就很好了，其实我从未在梧桐枝头睡过觉。”小家伙受宠若惊，龙君却说他的弟子自然值得最好的用度，龙族尊长还会养不起一只鸟吗？于是凤凰唯唯应下，每日就蹲在血珊瑚上旁观饮月君批阅文书。
他很乖，和镜流的徒弟不一样。景元是极活泼的性子，嘴巴又甜，搭上白珩的星槎就去四处交游，虽然总是被他师傅说教，也是很得大家喜爱的。
而这只来自南国的小凤凰，丹枫总觉得它能把自己活活饿死。景元干饭是用盆装，应星只会小口吃玉碗里的黍米，吃完了也不吭声，但是补多少就吃多少，连个稻壳儿都不剩。问他吃饱了没，答曰饱了，专用的食碗里永远干干净净。后来丹枫专门给应星加餐，一日三顿也是吃，一日五顿也是吃，小鸟叨起来慢条斯理，给多少吃多少，好像不知道饥饱。
只有趁他睡着了，翻出柔软的肚皮，丹枫用指尖摸过去，才稍微把心放下去一点。
大概是被族人伤得太深，应星的样子完全不像一只幼鸟。白凤沉默而敏感，狐仙说小应星需要时间适应。
正好他们不缺的就是时间。
梧桐树发出新枝时，应星的翅膀长好了，只是尾翎还断着。景元来临渊阁，只瞧见了丹枫，珊瑚摆件上却没有熟悉的白影。
“丹枫哥，你家小鸟呢？”
丹枫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向他传音：「应星在睡觉。」
光天化日之下，大殿一览无余，应星能躲在哪里睡觉？雪狮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只捡到三根脱落的羽毛，在丹枫的指示下收到锦袋里，才发现他丹枫哥已经把朱笔挂起，似笑非笑。
「找他做什么？」
「我捡到了一只燕儿，想看看他们能不能交个朋友……」
景元的传音术尚不熟练，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开口说话的动作，拍了拍自己蓬松的头发，之前很听话的雀儿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钻出来，而是瑟缩在毛发深处。
“奇怪……”
景元忽然听到一声清越凤鸣，雪白凤凰从房梁上飞下来，盘旋半圈后落到丹枫肩头。丹枫把手指插进温暖的鸟羽中，熟练地梳理起来。他抬起下巴，无声地询问景元：
你的鸟呢？
景元尴尬地挠挠额头，从头发里掏出一只瑟瑟发抖的淡金色小燕子，羽毛炸得像颗毛栗子。他解释说：“彦卿平日不这样的。”
白凤歪头打量这只小雀儿，忽然展开翅膀飞过去。丹枫指尖一空，只见应星落在景元手腕上，用光滑的喙部轻轻蹭了蹭金燕子的脑袋。
名叫彦卿的燕子快活地叫了一声，用脑袋蹭应星胸前的绒羽，获得了让凤凰梳毛的殊荣。一白一金两只小鸟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亲昵起来，把景元看得目瞪口呆。
“景元，你可知凤凰是百鸟之王？寻常翼族见之，或畏惧，或亲近。”
“所以他们这算是……成了朋友吧。”
“这倒是个机灵孩子，知道应星是脾气好的。”
龙君给景元沏了杯鳞渊春：“镜流近来可好？”
“师傅依旧专心练剑，又砍碎了一柄凡铁。”景元缩起脖子，似乎是回忆起十分可怕的画面，“也不知她何时能寻得趁手的神兵。”
二人寒暄几句，应星又飞回丹枫的肩头，翅羽轻轻扫过他的鬓角，景元低头一看，彦卿已经窝在手心睡着了，于是又被小心塞回头发里。丹枫观察良久，也想不通那里面能放下多少东西。
“那景元便先告辞了，丹枫哥别告诉师傅我来过这里，嗯，还有彦卿。”他整理了一下红色发带，对凤凰说：“小应星，下次还来找你玩。”
丹枫咳了一声，正色到：“论年岁，应星破壳的时候你还要过二百年才能出生。”
“诶？”
“凤族生长缓慢，镜流说得对，你确实是没大没小。”
景元离开丹山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老幺的地位，没想到应星竟然是个不显山露水的。睡醒的彦卿在发间啁啾，狮子对金燕子说：“你要快点化形啊，我也想当师傅。”
彦卿还小，彦卿听不懂景元是什么意思，但是彦卿知道该安慰一下震惊的雪狮子，于是它开始给景元梳毛。
“说起来，凤凰一般百岁就会化形，应星你……”
“我因为祭天仪式灵力尽散，师尊还需等上一些时日，等尾翎恢复应该就差不多了。”
应星细声回答，尾羽在丹枫看不到的角度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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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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