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包扎
嬴政回到咸阳宫的时候，甘罗正在布置今晚的夕食。见到嬴政回来，甘罗将摆好的烤鱼放在了嬴政的前面，开口道：“太官近日总是送鱼汤，我实在喝的有些厌烦了，故而今晚让他们送了烤鱼。我记得大王也爱吃鱼，不妨一试。”
嬴政见到甘罗为自己布菜，心中欢喜，接过筷子便吃了几口鱼，点头道：“果然鲜美。”
甘罗见嬴政看起来心情不错，便开口道：“说到鱼，我倒是想起孟夫子曾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嬴政接下了甘罗的话语，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箸，开口道，“甘罗，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永远可以畅所欲言。”
“大王既然这样说，那我就直说了。大王，蒙恬的信如今何在？”甘罗见嬴政直接问了自己，也就不在寰转，直接询问了。
“在寡人的书案之上，我已经同意他所求，让蒙骜带兵支援。”听到甘罗的问话，嬴政便知道，甘罗已经知晓所有的事情。尽管他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了甘罗，但是眼下，既然甘罗询问了，那么他便会直言相告。
“那大王想要蒙恬做到何种程度？蒙骜带兵支援并无不妥，但是李牧绝非等闲之辈。这样消耗两国兵力，实在不智。”见嬴政如实以告，甘罗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你这是何意？”嬴政听到甘罗这般说，拿起一旁的漆耳杯，喝了一杯水。自从甘罗受伤以后，这青铜杯便被换成了漆耳杯，木制的杯子更轻盈，更适合甘罗自己拿杯子喝水。
“大王发兵赵国，实属太过冲动。眼下蒙骜支援是应当，赵人惧怕蒙骜将军，大王派蒙骜前去支援实乃妙招。但是应该由此和谈，与赵国相商，平此干戈才是上策。”甘罗连忙说出自己的打算。
“和谈，赵国犯下如何重罪，还妄想与我和谈？”嬴政听到甘罗的打算，语气便有了几分不悦。“反正天下一统，赵国迟早是要被灭的，那就那它开刀，又有何妨？”
“大王岂可如此冲动，俗话说，名正才能言顺，秦国此次攻打赵国，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眼下又被李牧拦住，实在是收手的大好机会。天下固然要一统，但是这个开端，决不能是赵国。赵国势大，李牧将才，它做为开端，反而容易拖住秦国的兵力。”甘罗见嬴政这样态度，连忙继续劝道。
“赵国人差点杀了你，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嬴政没有在意甘罗后面说的话语，就听到了那一句，名不正则言不顺，心中更添了几分烦闷。难道他为甘罗出手，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大王，甘罗是何许人也，不过一草民罢了。先不说我并没有命丧小树林，便是我真的死了，以我的身份，根本不足以对赵国宣战。其他六国，只会认为这是一个借口。若是引起六国联合，对我大秦实在不利。”甘罗想到嬴政为此出兵赵国，朝中大臣竟无一人阻拦，心中不免也有几分疑惑。
甘罗侃侃而谈，并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到自己真的死了的时候，嬴政的脸色变得有多么难看。
直到甘罗听到了“砰”的一声，甘罗猛地抬头，他这才发现，嬴政竟然捏碎了手中的漆耳杯。杯身猛然碎裂，飞出去的碎片落在地面上。嬴政五指收拢，紧紧地握住残余的杯身，血珠混着酒顺着指尖滴落。滴答滴答，让整个房间更显寂静。
甘罗见状，连忙起身行礼，开口道：“草民一时失言，请大王息怒。”甘罗不知道嬴政为何有如此大的怒火，竟然气得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你所谓的万全之策，就是要寡人继续受你等的摆布。”
想到七年之前嬴政脱口而出的话语，莫非是因为自己的劝诫之言又再次让嬴政觉得受到摆布了？
一旁的侍女见此，也纷纷立刻跪下来，伏地齐声道：“请大王息怒。”
见甘罗又弯腰行礼，嬴政连忙上前，想扶起甘罗。嬴政一伸手，却又看到自己右手满是血迹，就收回了右手，开口道：“你身上有伤，快坐下。寡人没有生气，只是一时手重罢了。”
甘罗不明白，为什么嬴政明明十分愤怒，却还要说自己没有生气，但是大王既然不肯承认自己生气，做为臣子，自然也不好去反驳，只好再次坐下。
“你言之有理，寡人即可修书一封给蒙骜，让他带兵支援蒙恬。同时让李斯前去和赵国和谈，你意下如何？”嬴政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只是甘罗当时的受伤让他暂时失去了理智。眼下甘罗日渐恢复健康，他也明白，眼下对赵国用兵并非良策。故而甘罗劝说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所动摇。只是甘罗那种对自己性命无关紧要的态度，让他实在心中惶恐愤怒，这才忍不住捏碎了漆耳杯。
谁知道他只是捏碎酒杯，甘罗便惊得要行礼道歉。嬴政这才明白，甘罗虽然愿意留下，但是对于他的态度，远没有当初那样自在轻松。眼下的甘罗，是把自己当做君王，而非朋友。
所以哪怕甘罗提出的建议于大秦有利，但是只要嬴政发怒了，甘罗便会像一位臣子一样请罪。明白了这一点，嬴政立刻收敛了怒火，强忍着说自己并没有生气。
他要甘罗信任他，就要让甘罗明白，无论如何，甘罗都可以在自己面前畅所欲言，自己绝不会因此而生气。
甘罗坐下之后，又看了一眼跪地的侍女。嬴政也立刻开口道：“你们都起身吧。寡人又不是暴君，岂会时时发怒？”
侍女们听得此言，也纷纷起身，站到了一旁。
“那大王的手……”甘罗见到嬴政满手血迹的右手，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无事，你帮寡人包扎一下即可。”嬴政伸出右手，递给了甘罗，一旁的梅儿见状，立刻将药粉和纱布端了上来，放到了甘罗的手边。
甘罗见此，也只好为嬴政包扎伤口。甘罗先仔细的挑出了夹在手心的木刺，然后再把药粉缓缓洒在了伤口上。嬴政手上的伤口并不算浅，可见他握紧杯子的力气极大。明明是非常生气的样子，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说没有生气呢？诶，自从嬴政做了大王之后，自己是越发看不透嬴政的心思了。不过好在嬴政还比较听劝，自己劝诫一番，他也就改正了，孺子可教也。甘罗想到这里，手上的动作又轻了几分。
嬴政看到甘罗认真包扎的侧脸，离得太近了，近得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甘罗的手带着纱布轻轻绕过他的右手，甘罗呼出的气息落在右手的掌心，奇异地抚平了他刚才所有的怒火，让他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过一会儿，甘罗便将嬴政的右手包扎好了。
“大王这几日不要碰水。若是遇到秦大夫，最好还是让秦大夫再看一眼。”甘罗仔细地交代，嬴政握着自己的右手，点了点头。
“赵国的事情，我会交给李斯和蒙骜来处理。处理结果，我也会一一告知你。你如今伤势未愈，还是多修养为好。”
“我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大王不必担心。赵国之事有蒙骜和李丞相来做，我的确放心，不过眼下还有一事，我要拜托大王。”甘罗见赵国的事情处理好了，这才来说另一件事。
“何事？”
“我希望刺客烟花一案，能让我自己亲自来查。在我查明案情之前，大王先暂缓驱逐令。”
“你身在宫中，如何查案？”嬴政不解地问道。
“这便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情了。甘罗身体已经恢复大半，久居咸阳宫并非好事，因此我想回到甘府。”
甘罗话音刚落，就看到嬴政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PS：1.漆耳杯： 战国最典型的酒杯，木胎涂漆，纹饰华丽（如云纹、鸟兽纹），代表器物如 湖北包山楚墓彩绘漆耳杯。
本周二更保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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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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