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抽丝
嬴政似乎也觉得自己沉下脸色不妥,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开口道:“你说得也对,不过甘府这段时日无人住,明日寡人派人去打理一番,你后日再回去吧。”
甘罗见嬴政同意了,也就不在意今日还是明日,也就点头同意了。嬴政见甘罗神色坦然,倒也不再说什么了。
入夜时分,梅儿跪在偏殿的地板之上,心中瑟瑟不安。从甘罗公子提出要离开之时,她的心中就有不安之情,果然入夜之后,大王就召唤了他。
“甘罗在宫中,可是有何不喜?”嬴政神色未明,声音里却透露着几分怒意。
“甘公子在宫中一切安好,除了今日鱼汤太多他不喜之外,并无什么不妥之处。”梅儿伏地答道。
“哦,那为何他要出宫?”嬴政想到今日甘罗所提,他自然是可以拒绝,但是他也明白若是他拒绝,只怕甘罗心中会有不喜。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同意了甘罗所求。
“奴婢不知,只是……”梅儿不敢抬眼,回答的声音也越发的小了。
“只是如何?”
“只是甘公子偶尔会坐在窗边,说什么宫中实在无趣,太不自由。所以奴婢斗胆认为,应当是宫中规矩严格,故而甘公子不自在。”梅儿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大王对这位甘公子的态度异常,想来若是甘公子自己的缘故,大王不会轻易怪罪。
“也罢,他本就是自由散漫的性格,让他待在咸阳宫的确是难为他了,原先病着倒也罢了,如今病好了大半,他觉得不自在也是。下去吧。”嬴政想起了甘罗昔日在朝中的不自在,心中也明白了,对于甘罗来说,久居咸阳宫的确有所不便。甘府离咸阳宫不远。既然甘罗不愿意待在宫中,那自己便多出宫去看他。
得了嬴政的指令,梅儿立刻诚惶诚恐地退出了偏殿。原本以为甘公子提出离开自己一定会受罚,谁知道竟如此轻易解决了,看来陛下对甘公子的看重非同一般。
六月二十七,宜动土,搬迁。
甘罗最终在赵奇的护卫之下,回到了甘府。因为甘罗的伤口才愈合没多久,故而马车是直接驾到了甘府了里面。甘罗从马车上下来,在赵奇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早已经放好了冰鉴,清凉异常。随着甘罗而来的梅儿,则立刻指挥侍女将东西都归置起来。
因为甘府目前没人,故而嬴政让梅儿带了几个侍女一起来照顾甘罗。等到甘罗的玉儿师姐回来之后,梅儿她们才回咸阳宫。
甘罗本想拒绝,但是嬴政态度强硬,甘罗想到自己终究还是病人,便同意了嬴政的要求。
回到甘府的第二天,蒙毅便来拜访甘罗。蒙毅将烟花刺客案查到的线索都带了过来,和甘罗探讨案情。
甘罗披着月白色的外衣,半靠在了床上,对着蒙毅道:“不能上前远迎,是甘罗失礼。”
蒙毅摆摆手道:“你身上有伤,这点凡俗之礼我怎会在意?说起来,你与我祖父乃是兄弟,我该称你一声长辈。但是我实在……”
甘罗实在太过稚嫩,眼前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的少年模样,这声小爷爷实在叫不出口。
“蒙大人叫我甘罗便是。我们相交论我们的,我与你祖父相交论我和他的。我们的称呼各论各的便是。”甘罗也猜到了蒙毅的难言之隐,立刻笑着为他解难。
“那好,我我便叫你甘罗。其实这烟花刺客案我查了半月有余,这半月之中,除掉驱逐令的事情之外,我又仔细地勘察了这个案子。我认为龙一说的话有隐瞒。只是此事我尚未找到证据,故而还未跟大王提起。既然大王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我自然要跟你提一下。”蒙毅曾经再去审问过龙一,龙一所招的内容并无反复之处,但是龙一的神情太过坦然,坦然到不像一个失败之人,故而蒙毅有一丝怀疑,龙一所说的只是因为赵国的事情迁怒甘罗并非实话。
“蒙大人不妨说一说你心中的疑惑,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兴许我们可以一起找到证据。”甘罗听到蒙毅的话,眼神一动,连忙开口问道。
“第一,烟花刺客除掉当日在小树林惨死的之外,其实还有两三个留在了据点。被我们抓住的那三个,说龙一的命令是突然来的,并非他所说的,你一回到秦国,他们就盯上你了。不过这三个刺客后来受不住刑罚,都自尽了,故而也问不出什么了。第二,你回到秦国这件事情,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你一回到秦国便待在了咸阳宫,后来回到甘府,也没有大肆宣扬,烟花刺客所在的据点离甘府非常的远,而我也查过他们的账本,发现他们在你回秦国的这段日子,杀手一直被派到不同的地方执行任务,直到你被刺的几日前才忽然召回。”蒙毅将自己的疑点一一说出。
“他们是偶尔得知了我回来的消息,才倾巢而出。”甘罗立刻想明白了这一点,开口道。
“对,他们是偶尔看到了你,还有有人给了他们消息,如果是有人,那么谁给了他们这个消息?这个人的目的何在?”蒙毅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段时日除了查出六国的无名籍之人外,我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如果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么甘罗势必会再次遇到危险。但是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他随意把猜想告诉大王,以大王对甘罗的重视,只怕咸阳城要迎来腥风血雨。这也就是为什么蒙毅没有告诉嬴政,而是一直私下查探的缘故。
“我明白了,此事我也会留意的。大王说把这个案子交给我,在我查清事情之前,驱逐令不必再提。因此,蒙大人你先张贴告示,告诉被驱逐之人,只要办好名籍,便可待在咸阳城,安抚人心。”咸阳做为大秦的都城,一直包容六国之人,决不能因这个驱逐令,搞得人心惶惶。
“这事好办。”蒙毅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到眼下为止,这驱逐令已经越演越烈,是该停止了。但是朝臣谁也不敢规劝大王,还好甘罗主动提出了。既然大王同意了,那他自然也要把此事办好。
“你明日把刺客据点查抄到的所有东西都搬到甘府来。刺客如今只有龙一一个活口,他说话不尽不实,就算我去问,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既然如此,就先看看那些东西,兴许能找到一些线索。”甘罗想到自己伤势未愈,就算去看,估计也力不从心,还是把审问龙一这件事情放到了后面。
“据点找到的不过一些账本,还有一些武器与珠宝,我明日让人送过来便是。对了,那位救了你的姜姑娘一直住在我的府上,明日一起给你送来如何?”蒙毅想到那位姜静尔,连忙开口问道。也不知道这个姜静尔要如何处置,还是交给甘罗最方便。
“也可,那就明日一起送来吧。”甘罗想到那日姜静尔突兀出现,也许在姜静尔这边,也能找到一点线索。
和蒙毅谈了一会,甘罗便觉得有些累了。蒙毅便起身告退,走出房门的时候,蒙毅回头看到侍女梅儿已经端了药过来,正在递给甘罗。
“这可是秦大夫清早起来熬的药,公子快喝。”
说起来,大王的确很重视甘罗,不仅让咸阳宫的宫女随着甘罗出宫照料,还让秦子阳亲自住在了甘府为甘罗开方煮药。大王对甘罗,好得似乎有些不像是对臣子了……即便是对昔日的太子妃思琴,好像也不曾有如此尽心。
想到这里,蒙毅甩了甩头,自嘲一笑,心道,自己莫不是疯魔了,怎么能把甘罗与太子妃做比较,也许是大王重视人才,也重视少年情谊。这样重情的大王,对臣子来说,是一件幸事。想到这里,蒙毅便恢复了往日神色,大踏步地走出了甘府。
章华宫。
百官下朝之后,嬴政留下了李斯,李斯有些惶恐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嬴政为何留下了他。
“刚才在大殿之上,我让你出使赵国,促成和谈,此事你可明了?”嬴政看了一眼周围的侍卫,一名侍卫将一个托盘送到了李斯的身旁。
“微臣明白,臣一定让赵国割舍几座城池,才能就此和谈。”李斯一听原来是为和谈的事情,心中不免放松了几分。他也没有想到,甘罗竟然如此快就劝动了大王,大王不仅停下了驱逐令,也停下了攻打赵国。
“不必了。有没有这几座城,都不会妨碍将来赵国会尽属于秦国。打开这份竹简。”嬴政却没有在意这几座城,而是给了李斯一份竹简。
李斯从托盘中拿出了竹简,竹简上是一份名单,只是很奇怪,这份名单不是赵国的高官,也不是赵国的名士,而是一些他没有听过的名字。
“大王,这份名单何解?”李斯连忙询问。
“这是刺客龙一的所有亲族。我本来是想让在赵国的秦国刺客,把这些人头一一送来。不过眼下,有了更好的人选。你把这份名单交给赵王。”嬴政看着那份名单,语气冰冷地说道。没有赵国的那几座城,他也会一统天下。赵国的城池属于秦国,只是迟早的问题。他要的是龙一亲眼看到赵王灭了他的三族,让龙一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
“微臣一定不辱使命。想来赵王是最知道轻重的。”李斯立刻明白了嬴政的意思,心中不免道,几条无关痛痒的人命,比起几座城池,可是容易太多,看来这次出使十分简单了。
PS:1.从里耶秦简来看,秦代其实有类似身份证的名籍。名籍”制度。每户在官府登记详细信息(如姓名、性别、年龄、体貌特征、亲属关系),形成户籍档案(类似“户口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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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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