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剥茧
入夜时分，甘府一片寂静。
梅儿交代完今日的事宜，正准备回房休息。路过甘罗的房间，却看到甘罗靠在窗边，并不曾入睡。
梅儿连忙穿过檐廊，走进房间，询问道：“公子怎么还不曾入睡，可是有什么事情？虽说是夏日炎热，可是入了夜，这夜风微凉，公子伤势未愈，应当注意。”
甘罗见到梅儿，解释道：“无事，只是一时回了甘府，我还有点不习惯，所以还没有入睡。”自从甘罗回到秦国之后，呆在咸阳宫的时日远多过甘府。今日回到甘府，竟有一点不习惯，故而还未入睡。
“既是如此，那我为公子做点夜宵可好？”梅儿想到大王出宫前的交代，要事事以甘罗为先，连忙又说道。
“不用了，我很快就入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去吧。”甘罗说着，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半靠在了床边。
梅儿见状，也只得起身离开。等到梅儿离开之后，甘罗也就顺势躺下休息了。窗外偶有夏虫在鸣叫，甘罗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年和嬴政一起在夜间挖井的往事，心道：倒是不知道大王眼下在做什么？
此时的嬴政，正在华阳宫中。
华阳夫人挥手让一旁的侍从全部退下，殿中只余下她与嬴政二人。
“大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华阳夫人思索再三，还是率先开口了。也不知道嬴政为何忽然到访，来了之后却又一言不发。
“寡人有一事想要请教夫人，此事紧急，故而深夜叨扰。”嬴政望着华阳夫人，开口道。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别人去询问，但是思来想去，也只有华阳夫人是最适合的人了。
“不知是何事困扰大王，大王不妨细说。”华阳夫人听到嬴政此言，倒是有几分诧异。有什么事情是嬴政困扰，需要请教自己的，这真是稀奇。
“寡人心悦一人，可那人如今对我却十分疏离，寡人该如何做才好？”嬴政的话让华阳夫人愣了一会，她也没有想到嬴政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一时有些诧异。原来嬴政深夜来访，只是为了请教这件事情。仔细想来，此事非国事，嬴政自然不能去请教臣子。嬴政与赵姬关系不睦，自然也不会去请教赵姬。如此说来，这咸阳城里，的确是自己最适合了。
华阳夫人轻扣案几，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大王昔年也曾追求过碧云姑娘，当年如何做，如今便如何做，这有何难？”昔年嬴政送了夜明珠给碧云的事情，她亦有听闻。更何况后来选妃，嬴政一心只有碧云，可见心悦这件事情，对嬴政来说，并非初次。
“他不一样。”嬴政摇了摇头。甘罗不在意金钱珠宝，不在意功名利禄，他在意的是天下苍生，在意的是朋友亲人之间的情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用送珠宝去打动呢？更何况，他可以接受碧云与秋无雪离开，是因为甘罗说强扭的瓜不甜，他接受了甘罗所言罢了。但是如果那人是甘罗，便是强扭，他也不可能放对方离开。
“看来甘罗对于大王来说，确是不同。既是如此，我也想问大王，你所求为何？”见到嬴政如此郑重，华阳夫人的神色倒是多了几分郑重。
“夫人的意思，寡人不明白。”华阳夫人猜出甘罗的名字，嬴政倒是不觉得奇怪。自从甘罗回来之事，本就与华阳夫人有关。嬴政今日到访询问，华阳夫人如何猜不出嬴政口中的那人是甘罗。
“若是你只要甘罗在秦国，那便很简单。一统六国并非易事，想来需要数十年光景。甘罗既然同意留下辅佐你，那这数十年便会一直留在秦国。大王只要以礼相待，不再动辄斩杀，甘罗自然不会离开。你与他君臣相依，成就一段不亚于惠文王和张相的佳话。”华阳夫人缓缓道来。
“不成。若是君臣相待，岂非要寡人看着他娶妻生子？寡人要甘罗，便是要他只属于我一人。”嬴政只要一想到甘罗有可能娶妻生子，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冷意。
“那也好办。甘罗纵然武功高强，也不敌秦宫的黑甲卫。若是大王想要甘罗只属于你一人，那便将他扣在咸阳宫中，到时候，大王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又有何难？”华阳夫人说罢，又看了嬴政一眼。
嬴政的神色一动，却又摇了摇头。“不妥，甘罗性情高傲，我若是这样困住他，那他一生都不会快活的。”便是养伤待在咸阳宫，甘罗尚且觉得不自在，何况是将困他在咸阳宫。
“我明白了，大王是想要两情相悦，真心相待。若是这样的话……”华阳夫人将手从案几上收回，轻叹了一口气，“大王不妨和甘罗出宫走走。”
“出宫？”
“宫中如何有真心？便是有真心，也多了几分思量。”华阳夫人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舒展了皱纹，笑了起来。
嬴政听了华阳夫人的话，也想起了自己当初与甘罗微服出游的时日，那段时日，甘罗与自己的确最为亲近，如此说来，微服出游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
“多谢夫人指点。”嬴政起身道谢行礼，准备离开。
嬴政踏步走出大殿，正要离开门口之时，听到了身后华阳夫人的询问。
“若是甘罗有朝一日，心有别属，大王可会成人之美？”
嬴政听得此言，顿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出了华阳宫殿。
嬴政离开之后，兰萱才缓步走入殿中，来到了华阳夫人的身边。
“如何？”
“回夫人，甘罗昨日出了咸阳宫，大王让侍女与秦大夫一同陪甘罗去了甘府。咸阳宫内倒是无异常。至于姜姑娘的身份，楚国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兰萱低头禀报，有些不解地问道，“只是夫人为何要打探姜姑娘的来历？”
这姜静尔不过是随意找来的替身，夫人为何突然要打探她的来历。
“我们这位大王，对甘罗的在意，只怕比我最初预计的还要深。这姜静尔出现在刺杀现场，又救了甘罗，你猜我们这位大王会不会把这个姜姑娘的来历查得清清楚楚？这个姜姑娘出自我们华阳宫，真有什么不对，只怕也要算到华阳宫的头上。”华阳夫人想到姜静尔居然会出现在刺杀现场，心中就有了几分疑惑。
“难怪夫人要去查。那眼下姜静尔身在蒙府，楚国又无消息，我们该如何做？”兰萱连忙问道。
“静观其变。”华阳夫人望着宫门外漆黑一片的的夜色，不再言语。既然甘罗已醒，又出了宫，那么姜静尔的事情，接下了应当是交给甘罗来处理。不然嬴政也不会留下姜静尔的性命了。就是不知道，这救命之恩，甘罗要如何相报？嬴政为甘罗发兵赵国，又为甘罗同意和谈，这样的情意，他会容忍甘罗心有别属吗？若是一心相待，甘罗却始终没有动心，那么只怕……罢了，这后来之事与她何干，不想便是了。
见到华阳夫人如此态度，兰萱心中也安定了不少，陪着华阳夫人回房间安置了。
翌日天明，蒙毅便来了。蒙毅将烟花刺客案中所搜集到的事物都带到了甘府，放置在了甘罗的书房。
“这些便是搜寻来的事物。”蒙毅指着两箱子的事物说道。“一箱子是武器，一箱子是珠宝。”
“账本我已经放在书案上了。”甘罗一抬眼，就看到放到书案上的一堆竹简。
“这箱子里是一些珠宝金银，应当是他们得来的财物。”蒙毅说着，将这个箱子打开了，之间箱子里是一些散落的玉佩玉器，在玉佩玉镯之间，还有一些硕大的明珠。而在明珠之旁，则有一些金块散落其中。甘罗看着箱中的金银财宝，突然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块金子。
甘罗将金子放在手中，仔细地看了许久，然后呵了一口气在金子上，又摩挲了一会，金子的底部忽然显现了一个小小的“甘”字。
蒙毅诧异地看着这块金子，开口问道：“甘罗，这块金子怎么回事？”这些珠宝金银他也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但是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怎么到了甘罗手里，这块金子就有了字？
“这是我的金子。我游历六国的时候，曾遇到人抢了我的钱财，说是自己的，当时为了夺回钱财还费了我一番口舌。从那时候起，我便在我的金子上做了记号。我用特殊的药水写了甘字，遇到热气，这个字就会显现。这样便是遇到人抢了我的钱财，也可避免争执。”甘罗没有想到昔日的一点小巧思，居然会用在此处。
“这块金子是你的？”蒙毅不解地望着甘罗，“可是说不通啊，你给刺客金子做什么？”
总不能是甘罗花钱请人来杀自己吧？
“这块金子是我送给姜姑娘的盘缠。”甘罗叹了口气说道。他看到这块金子，与自己送给姜姑娘的金子样子十分接近，故而他才怀疑一试，谁知道一试便发现真的是自己这块。
“如此说来，这个姜姑娘，也大有文章，那不妨让她去狱里走一趟。”蒙毅听到甘罗这样说，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甘罗摆了摆手道：“蒙大哥，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下午将她送来我甘府便是。至于金子这件事情，我会亲自跟大王说的，你就先不要告诉大王。”若是嬴政知道刺杀的事情中还有姜静尔的插手，只怕立即要处死姜静尔。
“行，大王说交给你全权处理，那就等你自己报告大王吧。我下午就把人送过来。”见甘罗如此，蒙毅倒也很爽快地同意了。
姜静尔过来的时候，甘罗正在吃药。
这一次的箭伤远比上一次更加严重，甘罗的伤口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但是身体却还一直十分虚弱。可能是出宫奔波的缘故，也可能是这两日一直在处理事情，导致休息不足，因此甘罗午后又发起热来。
梅儿将秦大夫煮好的药端过来，递给甘罗。甘罗接过药碗，有些不解地说道：“今日不是已经喝过药了吗？怎么还要喝？”这段时日一直喝药，他都快被药腌入味了。
“这是退热的，与刚才的药不同。”梅儿耐心地解释道。“公子不要任性，还是快喝了吧。”
甘罗听了，只好咬牙把药喝了。药喝得太急了，甘罗又不小心呛了几口，咳嗽一时扯动了伤口，顿时甘罗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也多了不少冷汗。
直到梅儿递过一杯温水，甘罗接过温水喝下去，这才止住了咳嗽。
姜静尔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甘罗因咳嗽而抖动的身体，因喝了温水才缓慢平静下来的气息。甘罗不像她最初见到的那般充满生气明亮，反而沉寂了许多。如今的甘罗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身形也削瘦了不少，手腕都细可见骨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姜姑娘，你来了。”甘罗率先发现站在门口的姜静尔，开口道。“梅儿姑娘，我与姜姑娘有话要说，可否烦请你先离开一会？”
梅儿见到姜静尔，只见这位姑娘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裳，清丽灵秀，让人一望便挪不开眼。这样好看的姑娘来找甘公子，甘公子还要单独与她谈话……梅儿心中一紧，但是也不敢违背甘罗的命令，只好带着侍女起身离开了。
姜静尔缓步走入房间，甘罗披上外衣，起身迎接了姜静尔。
甘罗虽然受了伤，但是依旧站得极稳，极直，似不可摧折的竹子一般，清矍刚瘦，风雪也不能让它弯腰分毫。
他缓步靠近姜静尔的时候，姜静尔竟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畏惧。
PS：1.其实以前的金块，他不是那种整齐的，是石子一样的形状，很容易认出来的。
2，两人一起出游，培养培养感情是好主意，就是培养了谁的感情那很难说的。
??3.今天开始更新不再固定一周两更了，随缘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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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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