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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仙台篇(十七)

位于东京的丰岛冈,所有过世的皇族成员都长眠于此,成片的松树在冬日里还是一片青绿,虽然是皇室墓地,但在冬日里来吊唁的民众不算太多。

在西南方的一个不起眼的神社,门柱上挂着紫杉木小牌上用黑漆写着高圆宫三个汉字,这是宪仁亲王和久子妃的牌位安放处。

予夏在神社之内,一身黑色连衣裙,双手交叉过头顶,行了一个标准的香川鸟取家的大礼,这是来自久子妃娘家的礼仪,是她家族荣耀的象征。

羽生并不完全了解皇室的礼仪,但他知道予夏的礼仪一向得当,便也照着她的样子行了一个大礼。相比之下,一同前来的巴赫先生,只是按照西方礼仪的方式鞠躬吊唁。

予夏站起身来,她从口袋中拿出了白鸽根付,这也是她和久子妃最初的缘分。时至今日,予夏仍旧无法就这位妃殿下所作所为释怀,但即便这样,她也不可否认,如果没有久子妃,现在的一切大概也不是这样的光景。

她走上前,微微叹了叹气,将手中的白鸽根付丢入燃烧的炉火之中。曾经在久子妃弥留之际,她拒绝了探望的请求,当时的她不想再和这位妃殿下有任何牵扯,那是她不愿翻开的尘封回忆。而如今她还是来了,再度勇敢地打开这个盒子,重新审视这段过往。

三人离开了神社,这次和巴赫先生的见面是予夏主动牵线提出,只不过没有想到巴赫先生会选择这个地方见面,毕竟当年久子妃上位之后的那些图谋,巴赫先生也看得通透。

“Ms Yu,昨天收到你的邀约,我真的非常高兴,你一切都顺利么?”因为上次在仙台羽生一家婉拒巴赫先生。他这几日原本在东京和予怀一同参加交流活动,前天听到了予夏的邀请,感到意外惊喜。

“一切都好,抱歉巴赫先生,一直没机会约您。”予夏浅浅笑着,身旁的羽生也跟着予夏傻傻笑了起来。

“这两天听说羽生选手为上周的东京大爆炸捐了3000万日元,作为已经退役的运动员,实在是难能可贵。”巴赫先生点了点头,因为日前的东京大爆炸,不少名人明星都捐了款,其中羽生的捐款也是最多的。

“看到同胞罹难,我的内心非常难过,再想想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更加不安。”羽生还沉浸在日前的伤痛和自己的无奈之中。

“在大部分的灾难面前,一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巴赫先生见羽生的情绪低落,便安慰道:“但作为公众人物,羽生选手无论在此前311地震中,还是在这次大爆炸中都站在了最前面,呼吁大家振作起来,抵御灾难,已经很不错了。”

“我原以为只要努力地滑冰,用最好的表演给大家带来希望,这样就行。”羽生缓缓说着,他的眼里有着一丝泪意:“但是当灾难真正来临的时候,这好像一点也不够,我不是医生,也不是消防员,我什么也做不了。”

“羽生君。”予夏感受到了羽生此刻的沮丧,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心,转头对巴赫先生说道:“巴赫老师,您在体育界德高望重,对于您此前的邀约,只是我和羽生君都无意于政治,我们想知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哈哈哈…”巴赫先生突然笑了起来,他缓缓说来:

“多年以前,我随着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的叔父第一次来到日本,当时宪仁亲王和久子妃作为王室成员接待了我们,我记得当时宪仁亲王刚刚上任日本足联的名誉主席,他问我叔父,说自己并不是体育运动员,因着皇室关系担任了这主席,不知道自己能为体育界做什么?认为自己有些德不配位。

我叔父当时回答道,殿下拥有政治权力,这便是能够为体育界带来的最大的福祉,殿下可以通过权力改变不公平的机制,可以通过权力维护更多人的利益。

Ms Yu,我能够理解你曾经经历过的政治迫害,但是你却无法否认,在久子妃殿下担任JSF主席的这几年,我们的竞技环境变得更加公平,在日本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参与到冰上运动,无论是花滑还是速滑,都有着更多的新生力量去延续这项运动。

这,就是政治带来的力量。”

巴赫先生说到此处,羽生和予夏都面面相觑,虽然这几年羽生并未完全参与其中,但与久子妃的合作中,他的的确确看到了越来越好的日本花滑。至于予夏,这些年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政治二字,她也是第一次听到了这样的评价。

“不瞒二位,残奥委的这件事,你们不是我找的第一位退役运动员,也不是最后一位,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拒绝,理由和你们一样,不愿意参与到政治。”巴赫先生苦笑着:“我非常能够理解,拼命努力拿到了至高的荣耀,好不容易等到退役,名利双收,终于可以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了,谁又愿意去沾染这些,一个不小心甚至有可能被人指摘沽名钓誉,晚节不保。

只是,就像当年我叔父说的,体育界需要政治力量的支持,但如果运动员们都躲了起来,只剩下一群政客在运营这个体育机制,谁又能保证它可以良性地运行下去呢。”

巴赫先生的话有些无奈,今年他也本该退休了,年近七旬的他,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脸上却带着无比坚毅的神情,这样的神情予夏见过,在当年意气风发的晴明大人的脸上见过。

予夏再转头看了看羽生,仿佛间她又看到了晴明,羽生的手在她的手心出了冷汗,她知道他很想去,二十代的羽生结弦拼命努力想向世界证明自己,三十代的羽生结弦拼命努力想为世界做出贡献。

三人边说着走到了路口,此时一辆丰田世纪停在了山前的台阶。

先下车的是常磐女官,她弯着腰迎接下车的承子女王,她是久子妃大女儿,因为没有出嫁,仍保留着皇室身份,履行着父母生前的公务职责,守护着他们的高圆宫家。

常磐女官率先注意到了予夏,在承子的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而后走上前向羽生三人行礼问好。

“予夏君,女王殿下希望和您说几句话,不知您是否方便。”常磐女官还是行礼如仪,连语气都平稳得像是她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

“好的。”予夏点了点头,和羽生示意后,便随着常磐上前。

承子和予夏行礼后便进入车中,承子率先开口道:“予夏君,是来拜谒母妃的?”

予夏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我之前并不认识予夏君,只是在母妃临终前提到了你,后来母妃离世后,才听得常磐夫人说起予夏君的事。”承子说得很真诚,完全没有皇室成员高高在上的感觉:“我原以为予夏君是不会再来见母妃的。”

予夏仍旧没有回答,因为她很矛盾,现在的她没有办法置评这一切。久子妃给她带来的伤害是刻骨铭心的,而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帮助了羽生,帮助了自己,也如巴赫所说她确实给JSF带来了公平干净的环境。

“予夏君,我想代替我的母妃向你道歉,抱歉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我想这也是母妃在临终前想跟你说的话。”承子点了点头:“但是同样的,如果再来一次,母妃还是会那样做,因为比起宫家和父王的事业,个人的幸福实在是太渺小了。”

予夏抬起头,看着这位女王,久子妃没有儿子,按照皇室的规矩,如果公主女儿下嫁,就会失去皇籍。为了保住宫家,承子女王至今未嫁,而久子妃在身前所筹谋也是希望能够给予女性继承人名分,或许这就是她们从未曾把个人幸福放在首位的原因吧。

羽生和予夏返回了仙台,羽生常常处于深思之中,巴赫先生的话总是萦绕在耳边,可看到秀利由美,零酱和艾莎,总让他又犹豫了起来。一边是义不容辞的体育事业,一边是美满幸福的天伦之乐,这样的抉择太难…

至于予夏,她还是如寻常一样照顾着零酱和艾莎,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最后的抉择在于羽生,但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予夏已决定陪伴到底,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再离开他。

不过比起父母,零酱却真是无忧无虑得很,和学校里的同学们已经特别熟识,滑冰也正式转到了奈奈美教练处进行系统的训练,毕竟羽生每次看到零酱躲懒撒娇的小脸总是想到了予夏,一想到予夏就不忍心让他继续苦练,这样看来也只能让严格的奈奈美教练来教导了。

在一次放学回家后,由美在零酱书包里看到了一个暖宝宝,不是予夏之前准备的品牌,便问了零酱来源。

“是茜茜酱送的。”零酱下意识地回答,他并不清楚林茜茜和羽生一家之间的事。

“什么?她去学校了?”由美大惊,原本在沙发上喝茶的予夏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水,有些不安地看向零酱。

“是呢,她来学校当中文老师了。”零酱甜甜地笑着。

“她怎么会?她究竟想做什么?”由美有些愤怒,急忙喊了秀利去问问看这是怎么回事。

秀利在询问之前同事后得知林茜茜在被予夏辞退后就申请了七北田的中文老师,因为她优秀的成绩和仙台稀缺中文老师,所以很快就被录用了。后来得知了和羽生的纠葛,因为她的公开道歉,羽生并也遵守诺言没有继续追究,七北田校方也没有什么拒绝她入职的理由。

“没关系,夏夏,爸爸妈妈会处理这个事的。”由美见予夏皱着眉头,虽然自己现下也没有解决方案,但是她并不愿意让予夏过于操心,只能先安慰着,想着回头找羽生从长计议。

只是一周过去了,似乎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学校方面没有解雇的理由,羽生请了律师沟通,林茜茜只表示自己已经痛改前非,现在不过是混口饭吃,希望羽生选手不要影响她的工作。

在这样的道德绑架下,羽生一家反倒不知道如何是好,由美担心林茜茜可能对零酱不利,已经让他暂时别去学校。可是这样的安排显然对刚刚适应学校环境的零酱不是太好,更不是长久之计。

这是一个雪后的傍晚,夕阳映照下的雪地是一片绯红,林茜茜刚刚下班,回到公寓,这是一幢有一定楼龄的房子,旁边就是仙台冰场,位置有些偏僻,鲜少有人居住。

林茜茜选择这里不过想趁机接近每周都来滑冰的零酱,从银山回来后,她的心里有着各种不服,筹谋着接近零酱,疏远他和予夏的关系。只不过最近几天,由美不让零酱去上课,她一直没有机会,想着今天应该是零酱去冰场滑冰的日子,收拾了一些物品准备出门去冰场。

刚走到楼下的转角处,她看到一个男人带着墨镜,侧身靠在墙上,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拿着香烟,夕阳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

林茜茜起初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径直路过男人身旁,却听到他冷笑了一声。

林茜茜有些害怕,整好快步离开,只见自己的额头上抵着一把银色左轮手枪,刹那便软了脚,只是男人死死把手枪抵在她的额头,靠在墙上方才没有瘫软下去。

“你..你..”林茜茜哆嗦着都问不出声,男人冷笑了一声,扣动扳机,林茜茜闭上眼睛,只觉得全身血液停止流动,咔嚓,自己是死了么?

“呵。”手枪里没有子弹,男人收起枪,摘下墨镜,林茜茜已经无暇关注这张俊郎的面庞,便瘫坐在了地上。

“松田君。”予夏一身白色的斗篷,毛领子在夕阳的照射下飘动起金色的光芒,她踩着地上的薄薄的雪,一步步走上前来。

“是..是你..”林茜茜看到予夏后,方才缓过神来,再看看眼前的男人额吗,目光中带着令人发寒的冷冽。

予夏站在了林茜茜的身前,她的面容依旧温婉清丽,声音却冰冷得很:“离开仙台吧。”

“你..”林茜茜站起身来,恐惧感退去后逐渐涌上了愤怒:“凭..凭什么?”

“这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予夏抓住她的手腕,上面是七北田花滑队送给羽生太太的手链,予夏在羽生那里看到过另一条,她伸手要将手链揪下来。

林茜茜试图反抗,却被松田一手摁在了墙上,手链被予夏轻轻脱了下来,只见予夏依旧面容柔和说道:“这也不是你应该戴的东西?”

“你们..”林茜茜被松田摁着生疼,疼痛感渐渐生出了心里的寒意,逆光之下的予夏还是那样温婉,她不敢相信这样柔弱的女人现在正在用所谓的“暴力”威胁她。

林茜茜拼命试图挣脱松田,却是徒劳,看到予夏的目光也变得冷冽,樱唇轻启:“离开仙台,听清楚了么?”

林茜茜不想回答,但松田按住他的手愈加用力,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疼痛让她没办法拒绝:“知..知道了。”

松田松开了手,林茜茜握住自己的手腕,眼里沁出了泪意,予夏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扇,转头离开。

“其实,你不用自己来,这些事我来帮你处理就行。”松田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就像从前默默保护着她的时候。

“这是我应该做的,无法逃避。”予夏踩着地上薄薄的冰雪,从前她曾非常反感松田的暴力逼供,而如今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自己却也无奈用同样的暴力胁迫林茜茜离开。她不愿意做,却好像又不得不做。

夕阳下的道路洒落金灿灿的光晕,仿佛间她看到了许多人,美琪、陈教授、荒川、远山、金世莫、久子妃和那个有着湖水绿眼睛的女孩…

如果说当初自己是被久子妃蒙骗,那么这一次她是自己主动拿起了长剑,命运给予了她最幸福的人和事,却也让她不得不执剑守护。

这是夏夏成长的最后一个阶段,她开始知道如何使用资源,懂得如何主动去维护正义。她学会了陈教授,荒川和久子妃的那套,却保持着自己正义之心(她不会原谅久子妃曾经做过的恶),不是白莲花,也没有黑化。

在下一篇达沃斯篇,将和羽生一起,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资源为世界创造价值。

在此之前会回正文更新米兰篇,米兰篇主要是揭秘之前埋下的一些伏笔和反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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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仙台篇(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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