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屏幕反射着光在男人颓唐的脸上明灭,空气里回荡着电影夸张的哭嚎声,撕心裂肺。
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头轻轻地皱起。能看出,他对眼前的电影非常投入。
“还在看电影?”空气中传来一道突兀而冰冷地机械女声。
“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没什么表示吗?”兰达又问。
“有什么好说的?”梅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手动暂停了屏幕上正在上演的生离死别和爱恨情仇。
“更何况,我的记忆就是被你反复抹去的吧?”
兰达对此不置可否。
她另起话题。
“通过丽兹,我现在已经搞定了‘黑幕’对我的限制,所以现在我可以随意地控制山丘镇的各项设备。”
“即使是玫瑰,也没有办法越过我去审判或者惩罚山丘镇的任何人。”
“瓦特……跟你是什么关系?”
“你想做的,又关我什么事?”
“更何况,关于我记忆的事情,不就是你反复删除的吗?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有过节……”
梅一连串质问砸下来。
兰达却是施施然在空气中幻化出眉目清晰的女子模样,然后大咧咧站在梅眼前。
之前因为“黑幕”权限限制,兰达无法完全掌控“黑幕”,所以她只能在有限的地方、且被特定的某些人允许的时候,在空中投影出自己的形象,且对现实施加切实影响。
譬如之前山洞的时候,鹦鹉老板的出现触发警报,兰达就按照刻板规定幻化出模糊的形态并召出火箭筒。但瓦特一句话,就可以让兰达收回火箭筒并撤销警报。
当然,上述一系列的举措也只是出于规定,而非兰达本身的意愿。就像对于一个人来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可是现在,兰达已经通过间接的方式,借巴列、丽兹,让“黑幕”系统过载——多出来的那些能量,可以简单理解为烧断黑幕对兰达设下的保险丝。于是,现在的局面变为兰达掌控“黑幕”系统。
此处暗表,兰达作为超级计算机、人工智能,更擅长的是“防御”,是“守护”;而“黑幕”系统也是为“防御”和“监视”而开发的城防系统,所以二者之间并不矛盾。
因为摆脱了“黑幕”的限制,兰达便干脆直接以“拥有自我意识”的形态同梅沟通,于是刺激之下梅干脆恢复了记忆——而兰达也没有必要再用记忆水晶强制抹掉梅的记忆。
之前提过,兰达曾反复抹去梅的记忆。
这一方面,是因为兰达在山丘镇比较寂寞,没人聊天,所以总是忍不住找老熟人,譬如梅,哔哔几句,然后事后再干脆地删除梅的记忆。
另一方面,记忆这玩意儿,还有大脑,说精妙也精妙,说耐造也还挺耐造。
你说这记忆水晶能强制性抹去人的记忆——可是真正刻骨铭心的那些,又不是沙子,怎会被轻易删除?
所以记忆水晶,真正强制性抹除的,准确来说,是记忆的细枝末梢处。而“模糊”一词,用来形容记忆水晶的功用,恐怕更恰当。
而与之相对的是,水晶会存储那些被“模糊”的记忆,以它们最为清晰的面貌……
“我能理解你。被家族奚落、看轻,甚至抛弃,但你碰到的那个救命稻草一样的、闪闪发光的爱人,最后同样选择了抛弃你。甚至,删除你的记忆。”
“我知道你记不清关于她的面貌,甚至是相处时候的很多事情了,但你总记得那种热烈的感觉吧,热烈的爱,还有与之共存的、热烈的恨。”
点点蓝色荧光中,兰达侃侃而谈。
是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恶魔在蛊惑人心。
可也从来没人说过——恶魔不懂人心。
“至于我为什么想保瓦特……”
“因为她很可怜。”
“甚至比我这种不被当成人、也不被认为拥有人权的家伙还可怜。”
这番云里雾里的话梅当然没听懂。
但他听懂了前半段话。
“所以,你是想利用我对付……她?我可得事先跟你说明白,璃她可不是什么会被感情、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困住的人。”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权利而生的。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梅的话语里,满是对那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的怨怼。
“我可以给你两个理由。”
“其一,就是报复玫瑰——当然,凭你这副样子,唔,只是跟她对着干罢了。添添麻烦,跟她唱唱反调,总还算得上是给她留点不愉快。”
“其二嘛……”
“这事情也关乎到你认识到的朋友——卡维和艾尔海森。”
梅皱着眉头。
“抱歉,我想你可能误解了,我同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他们怎么样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此,兰达只是轻笑一声。
“是吗?所以,我们亲爱的卡斯特大人不仅是那种对朋友见死不救的人,更是一个不幸到光是看到别人幸福就满脑子希望他们倒霉的小气鬼……”
“啧啧,所以这就是玫瑰大人的品味啊……”
“够了!”梅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起身。
“不要什么事情都往那个该死的女人身上扯!我只想维持现在的生活!”
“可你现在的生活就是托玫瑰的福,”兰达步步紧逼。
作为卡斯特家的私生子,梅能逃过智都政/变的那场灾难,并且在山丘镇安身,甚至还有黑市人脉给他提供来自异世界的影片资源,当然还有山丘镇的这些房产,其根本原因都是因为上面有这位玫瑰大公打招呼。
“行了,我会帮你。”
梅又突然失了力气般,颓废地捂着脑袋坐回沙发里。
“但是,不是为了……璃。”
“我只是想帮我的朋友。”
“毕竟,过去的就过去了,我只是想……维持现在的日子,还有,眼前的朋友。”
“那么一言为定。”
空气中,兰达很是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喂,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吗?如果你主动插手,那么你会死……”梅又说。
能做出这种决定,这个问题,兰达自然考虑过。
“我知道。但是,我不早就死了吗?按宗教里的说法,人是肉/体与灵魂的统一,我的那具仿真人体已经被毁,那么徒留这漂泊无依的灵魂又有何用?”
“但你不是人,”梅反驳道。
“嗯,可是我有感情、有记忆,之前还同你们一样有着实物的肉/体,为什么我不算是人?”兰达反问道。
梅沉默了。
兰达也不介意他的冒犯。
“总之,很高兴在我生命的最后,能大大方方地站在阳光下,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合作愉快。”
梅也只能回一句干巴巴的“合作愉快”。
“还有,”蓝色的零星荧光中,兰达的身影在空气中消散,“让那俩家伙也试试虚拟现实模拟之下的,记忆水晶使用模拟。”
“我可是知道,你这里有办法能接上已经被淘汰的、上一代镜系统。毕竟,玫瑰对你还算有感情的……”
梅只是静静地看着兰达离开。
他也在思考,自己的朋友们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
总之不会让自己丢掉性命……
兰达从来不是残忍的家伙,毕竟他们一开始在智都就认识了。
这么一想,还有些伤感。
又有认识的人要永远离开了……
原来他也把兰达当成自己的朋友了啊。
梅用遥控器让电影继续播放。
于是几步之隔的幕布继续上演着生离死别和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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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周,卡维和艾尔海森也累成狗。
艾尔海森平生最恨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和价值的工作,尤其还是强迫性质的工作。
就譬如,为了个什么玫瑰大公来访,他要天天顶着个大太阳参加排演仪式。
幸而低气压的时候还能有人做“出气筒”。
是的没错,那位可怜的“出气筒”就是我们心地善良的妙论派之光卡维先生。
卡维白天上班,同艾尔海森一起参加排演仪式,晚上还要加班,被艾尔海森可了劲儿地折腾。关键是吧,这艾尔海森也是个蔫儿坏的,自己累所以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逗逗卡维,挑起火来了也不一定保证会灭火。
卡维很生气。
但是卡维总是在一觉之后轻易地选择原谅艾尔海森。
怎么办呢?
反正他超爱。
而他和艾尔海森之间除了怄气和拌嘴,也是有正经事情要做的。
就譬如,向小草神纳西妲汇报工作。
“你们做得很好,在我看来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到了,”纳西妲说。
纳西妲的梦境世界里,绿草如茵,蓝天白云。
“三个月的期限已经快到了,后天玫瑰大公来访,同时也是三个月的最后一天,”艾尔海森说。
纳西妲自然明白艾尔海森的意思。
“放心,这事情会有结果的。”
“除此之外,我这里也有了另一手准备。总之你们不用担心回不来。至于瓦特……我没办法跟她建立更多的联系,也只能说是拜托你们走一步看一步了。”
卡维很是感慨地重复了一遍纳西妲曾说过的话:“飞鸟与鱼终究不能相互理解。”
就像山丘镇的大家对他和艾尔海森还算不错,可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瓦特在山丘镇生活了那么久,也还是眼下四面楚歌、摇摇欲坠的局面。
纳西妲最后说:“那么好好放松吧,在最后一天到来之前。”
纳西妲又向卡维和艾尔海森郑重地行礼:“非常感谢,还有,辛苦了。”
“海鸥”不再眷恋大海,因为“海鸥”不是“海鸥”是“飞鸟”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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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越过(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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