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你需要住院治疗,卡维先生。”
“为什么?”
“你的各项身体指标远远低于正常水准,特别是您的精神跟心理状态,容我多问一句,艾尔海森先生呢?我希望跟他聊几句可以吗?”
“为什么要跟他聊?跟我说不一样吗?我难道没有知情权?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问我艾尔海森去哪了?”
“我绝无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我认为艾尔海森先生能够将你照顾得更好,他是有什么事最近没在家吗?这几年来你的体检报告第一次这么糟糕,除了他不在你身边,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他外出了。”
“你吃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外出了这么久?”
“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吧......额.......但你还是尽快来医院看看好吗?别再私下过度服药了,这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
“我知道了,谢谢。”
卡维结束了通话,将通讯器放在桌上,将被子一扯,又缩回被窝里面闷着。
他已经有接近7天没有画过一笔了,全身无力,头晕脑胀,他连下床去卫生间都要扶着墙走,甚至没办法一口气走去客厅,水都喝不了几口,每日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睡到半夜,卡维又如往常那般惊醒了,捂着胸口喘气,浑身冷汗,他呆愣愣的坐在床上好一会,那早已不灵敏的耳朵才接收到了外界的信息——下雨了。
自从没有走去过客厅后,他就彻底忘记了给花草浇水这回事,日日都沉浸在虚幻的梦境里无法脱身。
可此刻,他忽然间想起了那株他们一起搬回来的月莲,还在露台的角落里待着,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卡维掀开被子都没来得及穿鞋,光着脚就跑去后院,玻璃门没关,雨水已经将轻柔的纱帘打湿大半贴在玻璃上正顺着向下淌水,与室外的交界处潮湿一片。
卡维迎着寒风冷雨走到角落将那瓷盆抱起,却因为白瓷光滑,雨水湿润,失手从怀中滑下,摔碎在地上。
他垂下双手,低头怔怔的盯着脚边花瓣落尽似是枯死的月莲,淡黄色的花瓣是太阳在夜晚的倒影,在这漆黑的风雨之夜,也被浓郁的暗所吞噬。
卡维缓缓蹲下,伸手将木架上的一个空盆拿下来,一把泥土一把泥土的捧起放回盆中,呢喃着:“为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是笨蛋吗,卡维?你是离开了艾尔海森就活不下去的蠢货吗?”
“什么时候起,你变得这样软弱又没用了?什么时候起,你变得这样依赖他人?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会一直陪伴你的只有你自己.....无论怎样,终究都是孤身一人。”
卡维的泪水混在雨水里默默留下,双目模糊,手还是一刻不停的将融进水里的泥土拢起放入盆内,又小心翼翼的把那株早已弯下枝头的月莲重新种入其中。
“明明之前也是一个人生活的,有什么难的?这有什么好委屈,好痛苦的?”
“不过是幸运的被好人喜欢,就以为自己的人生获得拯救了吗?画图写文,谈天说地,举杯共饮,就真的以为自己的人生过得美满幸福了?”
“承认吧卡维,你空虚的内心无法用任何事物填满,你不正常。”
他并非一直都郁郁寡欢,相反,大部分时候他挺快乐的,跟友人相聚,与同学畅谈,周末要不去看电影要不就去书店,尽管有时会遇见些不太友善的人,可多数相交者都热情爽朗,他们也都相处甚欢。
卡维的脸上最不缺少的就是笑容了,他可以一直都笑呵呵的,哪怕是在家也可以。
只是偶尔,当他独处时,就像一道程序结束一般,他就不会笑了,明明几分钟前还跟别人笑得弯腰,可现在回想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甚至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的笑容像是保质期很短的一次性商品,只为他人服务,只能维持几分钟到几小时不等,身边只要一没人笑容就报废,嘴角垂下。
卡维蹲在花盆边,冰冷的手抚摸着月莲的枝干,记起了艾尔海森第一次对他严词厉色的场景,那是在一次聚会后回家发生的事了。
艾尔海森给卡维吹完头发后,问了他:“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
卡维愣住了,微微低着头,不想让身前的镜子照出自己局促的表情,支吾回道:“我没有不开心呀。”
“跟我也要撒谎吗?坏孩子。”艾尔海森捏了下卡维的后颈。
卡维站起身来走去床边,想装傻充愣的躲过艾尔海森的追问,却被他拽住手腕。
“又要去装睡?”
“什么叫装睡?”
“我知道你常常半夜惊醒.......然后走去客厅,打开墙边木柜最下层里用书本遮盖起来的药瓶。”艾尔海森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跟我说?”
“那不是......”
“你是觉得我没去翻过?卡维,我不仅翻过,我还把它拿去给医生看了,这是一种副作用很强的药品。”
艾尔海森舔了下嘴唇,倒吸一口凉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长期服用这种药会使患者情绪低落......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很开心?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吃药?我不说,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想过跟我有以后?”
“不是!我没有这样想过!我.....我......没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肯定会觉得很奇怪吧,我看上去哪里有需要吃安眠药呢?我哪里有什么好值得难过的地方呢?”卡维转过身来,慌忙的向艾尔海森解释,他被对方那副冰冷的脸色吓到了。
“你的秘密太多了,学长。”艾尔海森牵着卡维的手搂入怀中,给他整理着发丝,低声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瞒你的。”卡维不敢去抱艾尔海森,只是捏着对方的衣角拽着。
“首先,希望你能跟我说一下,今晚为什么要在聚会上装开心?凯瑞递给你的茄汁意面真的喜欢吃吗?我看见你某些时候在皱眉,你吃饱了吗?”艾尔海森捧着卡维的脸颊抬起,不让他有避开自己视线的机会。
“......不喜欢吃,他做的特别难吃,但是,你们都没吃,我再不吃......他会难过吧?”
卡维的声音轻飘飘的羽毛似的飘在二人之间,说着他皱了下眉:“可是!我这么为他着想努力把面吃完,却听见他说故意抬高画作价格好谋取私利,这样心安理得!我觉得自己的好心白费了!他不值得!”
艾尔海森静静的看了卡维几秒,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以后......可以直接跟我说吗?”
卡维抿嘴,点了点脑袋,小声嘀咕:“嗯,我会的。”
“不是某一件事,也不是某一个要求,是所以,你想到的所有都告诉我可以吗?”
良久的寂静后,屋子里轻微一声,“......好。”
“其次,现在要吃东西吗?说你最想吃的,不要去想有没有卖,会不会麻烦谁之类的话,有吗?”艾尔海森给卡维整理着衣领。
卡维的眼珠转来转去,又沉默了几分钟,才回道:“想吃街角的小摊......我想坐在那里吃。”
还没等艾尔海森说话,卡维立刻就自顾自的接话说下去:“你肯定想骂我吧,这都洗完澡换好衣服了,大半夜的还出去,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艾尔海森难得打断了卡维的话语,神色严肃的对他说:“为什么要替我说话?而且你说的跟我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跟提纳里他们也这样说我?学长,你这样乱说话,别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的。”
卡维呆住了,艾尔海森这几句话,一句比一句震撼,他被惊得不知如何回应,眨了眨眼,回道:“我哪里有乱讲话了?”
“什么叫我肯定是这样想的?我从来都没这样想过,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事,是怕麻烦我吗?可我是你男朋友,你也怕?为什么会对我有害怕的情绪?因为觉得我会生气?”
卡维没办法回应,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这么固执的要在这些小问题上面刨根问底,他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盯着艾尔海森看。
“是我平常有什么行为给您造成了这种错觉吗?使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因为这种事就随便生气的人?无论你做什么,哪怕是把教令院的地基给挖空了,我不会对你生气的,除非你没有好好对自己。”
卡维瘪着嘴,抽了下鼻子,眼底泛红,水波又在他眼睛里流淌,温暖又悲伤。
“我饿了,我要去吃外面吃饭,给我换衣服。”
“做得好,以后也要这样跟我说话。”
艾尔海森将卡维抱起来走去衣帽间,耐心的给他脱下睡衣,换了套衣服穿好,哪怕只是走几百米,艾尔海森也把卡维打扮得漂亮精致,对自己倒是没这么高的要求,随便穿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两人牵着手在外晃悠的时候,艾尔海森捏了下卡维的掌心,看向走在道路里侧的卡维,说道:“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不然现在,你已经吃上了。别虐待你自己,这也是在虐待我。”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我什么都会跟你讲的!”
卡维蹦蹦跳跳凑到艾尔海森身旁,抱住了他,踮着脚亲了他脸颊一下。
等到他们吃完喝完,慢悠悠的绕着附近的小公园转了两圈,回到家时,已经快接近凌晨1点了。
卡维让艾尔海森先去洗漱,早点休息,自己都在家里工作,没这么急。
可艾尔海森却还是抱着卡维去卫生间,给他洗脸漱口,抹水涂乳,擦面霜,每一样都不慌不忙的按着流程做。
卡维都急得跺了几下脚,艾尔海森依然慢悠悠的给卡维洗脚擦脚,倒是不用给他穿鞋,艾尔海森常常抱着卡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个玩偶似的,轻轻一抱就走了。
卡维纳闷,不都是读书的吗?自己跟艾尔海森体格为什么就差这么多?不由怀疑,艾尔海森是否在教令院工作的时候,偷偷背着自己锻炼了?
临睡前,艾尔海森又重复问了一遍:“为什么要吃安眠药,是一直都在吃吗?”
卡维翻了个身,准备装睡逃避这个问题。
艾尔海森把卡维扯过来搂入怀中,圈在臂弯里,说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不跟我说?”
卡维沉默了,艾尔海森看见他轻轻扇动的睫毛,狡猾的漂亮骗子又准备骗人了。
“今天不想跟我说没关系,我会每天都问一遍,直到你跟我讲。”
卡维睁开眼,抬起头来看他了一眼,又低头贴在他胸膛,整个人紧紧的缩进他的手臂之中,低语道:“我现在真的没办法说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我不会,我需要时间学习一下。”
“好,我等你,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我明天下午要去医院拿药。”
艾尔海森捏着卡维的下巴仰起,亲了他嘴一下,眼中含笑:“去之前来教令院找我,我们一路。”
卡维下意识的准备说明天工作很忙吧?不是下午要开会吗?前天才因为陪我做事,没有写报告,后天就要交了吧?会很麻烦他吧,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
他咽了下唾沫,硬生生的憋住了,重重的点了下脑袋,说了个哦。
随后两人闭眼安静的入眠,在踏入梦境的最后一步,他听见艾尔海森向自己道歉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如此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是我做得不够好,不然你肯定会跟我说的,我会进步的,你可以试着信任我.....依赖我,让我也成为支撑你的一部分。”
“我知道了,快睡吧小学弟。”卡维吻了下艾尔海森的睫毛。
第二日看完医生,在卡维坐在长椅上等着艾尔海森排队拿药时,卡维的主治医生悄悄避过卡维走到艾尔海森身旁。
对方的眼睛看向不远处低头坐着的卡维,只单独跟艾尔海森说了一句话:“他很不容易,你别跟那些人一样欺负他。”
艾尔海森的心,久违的,又酸胀苦涩起来,闷闷的,像是要被身体里的血液泡坏了。
他又想起了某天夜里,他跟着卡维身后走出去,发现那人光着脚蹲在地上,安静熟练的打开抽屉,抖了抖药瓶,往手心上倒了一粒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喝了口水就咽下去了。
“我知道。”艾尔海森转头看向卡维,与刚好抬头的卡维视线相对,朝他笑了一下,挥了挥手。
在一起后的第一年年末,卡维停掉了安眠药,那一年,他长胖了4斤,艾尔海森邀请了提纳里跟赛诺一同庆祝这件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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