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枫丹还是这样。”
只云遮月，群星璀璨，享受着凉爽的夜风，雅各布背靠山体喃喃道。
置于胸口的怀表被掌心的温度暖得温热，那是雷内第一次溶解失败前留下的，雅各布以此为基石注入了雷内的意识，创造出大师纳奇森克鲁兹。但水仙十字结社被定性为邪恶组织查封，纳奇森克鲁兹跳入原始胎海之水中再次溶解，并陷入沉睡，雅各布便潜伏枫丹，四处漂泊，寻求办法唤醒他，不得见人。
雷内……纳齐森克鲁兹……被深渊力量改造后的他外表依旧年轻，但时间刻印在心灵上的痕迹提醒着他自己已不再青春。每日按时吃饭假装自己正常，在社团里挑大梁谎称雷内还在，当骗子久了连自己都恍惚了，纳奇森克鲁兹还是自己仰慕亲近的那个兄长吗？
他分不清了。
他握着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怀表说道：“我今天见到了一个人……很有趣的，或者说他不是人。”
雅各布回想起与少年初见的场景，那时的他刚吸收完一部分厄里那斯的血肉，身躯再度迸发活力。
美露莘们很少来这个地方，他们总是聚集在村子里，这是雅各布观察得到的结论。他放松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支撑着头颅，慢慢平息深渊力量带来的轻微排异现象。
因此当他面对突然出现在禁地的陌生人类少年时，语气才会那般平和温柔。他还记得那人出水的模样，虽是男人，“清丽”一词用来赞美他尤为合适。
只见他生疏地脱下潜水设备，纤细白皙的手掌抚上额头，将湿透了的碎发捋到头顶，展露出那双漂亮的蓝紫色眼眸。他迷离发愣的眼神被雅各布以绝佳的视力捕捉到，看着少年微扬的嘴角，他在水里喝酒了吗？雅各布猜道。
“你是谁？”雅各布发问。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他在发问的一瞬间就预想了少年的回答，他会说“我是……”；他会送来一个白眼；他会问“那你是谁？”；或许他将回以沉默。
这也是个最复杂的问题，孩童时期的他和雷内、阿兰、玛丽安除了勇者斗恶龙的游戏以及贝瑟副院长的小饼干外，最喜欢的便是读书，水仙十字院的所有藏书都触碰过四人的指尖。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雷内翻开一本故事书，一个男人向主人公发问，说：“他们都说你很聪明，那我问你三个人生的终极问题，都回答上来，我就承认你的智慧。”主人公欣然接受，男人说：“你是谁？你的来处？你的去处？”
雷内说主人公哭了，他沉默后没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年幼的雅各布听完撇了撇嘴，感叹故事的无聊。
而雷内却模仿男人发问，雅各布轻蔑一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回答：“名雅各布，姓贝克，灰河人，和朋友们在一起。”雷内笑了，带着欣慰与羞涩，继续翻阅那本被同伴评价为无聊的书籍。
少年哭了。笨蛋，壮年的雅各布这般评价。
依赖着深渊力量，雅各布实力极为强悍，他自以为是地将少年归入脆弱的范畴，他掏出怀里的一张丝绸手帕，悠哉地站起身走到少年面前递出丝帕，但对方并没有动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脱离。
他便蜻蜓点水般用顺滑柔软的布料将少年的泪水拂去，如果他有孩子，也该这般大了吧，被对方柔美外貌取悦到的雅各布于心中胡思乱想着。
他以一只手放在少年肩上，一只手执帕的姿势展现自己的亲和，实则为近距离观察并注入一丝深渊力量探查对方的实质。人身是精妙而脆弱的，无法抵抗肆意游走的深渊力量，将逐渐从内部崩坏；而自己手下的这具身躯则大不相同了，这是一具坚韧的无心躯壳，雅各布眼神随之晦暗不明。
少年随着他的触碰逐渐清醒，恍然大悟般与他拉开身距，道了声谢。
“你是谁？”雅各布再度发问。
“那你是谁？”少年抬眸反问。
哈，猜中了一个。雅各布笑道：“派克，一个来采矿石颜料的画家。”
礼尚往来，沈元说：“阿尔菲，同样是来采矿的，不过是用来治病。”满嘴谎话的二人相视而笑，脸上尽是真诚。
“厄里那斯当年入侵枫丹时害了不少人，至今仍存在受其毒素影响的区域，什么医生敢让你来取毒物治病。”雅各布皱起眉头，这般话语令他想起时常吸收巨兽血肉补充能量的自己。
沈元取出希格雯提供的工具敲凿起来，艳红如仍在流淌的血液，手指覆盖上去可以感受到指腹之下的粗糙颗粒感，巨兽鲜血化作的矿石本是冰冷的，凿下后置于手心似乎温热起来。他将石块放进口袋，说：“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男人叹了口气，坐在一旁一边休憩一边看着少年凿矿。沉默片刻后他许是耐不住寂寞，便再次开口：“那是什么病？”他从未听闻有医生使用深渊巨兽厄里那斯的血肉，深渊向来是人们憎恶畏惧的存在，除了当年雷内为救他使用的办法。
沈元沉默不语，思考一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被体温捂得温热的钉锤握紧在手心，侧着脸看向雅各布，说：“一种无法摆脱、被命运套牢的病，身体从内部坏死，最后再厉害的医师也回天乏术。”
随后他将手背贴上脸颊，发现温度高得有些异常，道：“抱歉，下了水后不知怎的控制不住情绪，刚才的话你别放心上。”奈何小黑不在身边，没法给自己治一下。
沈元此刻反应异常迟钝，只顾着平复自身的莫名情绪，一时间竟忘了墙边还有个人始终注视着他。那人眼神淡漠，心思不浮现于表面，凭借着阅历和直觉，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陌生人的不适状态，于是本该就此离开以避免暴露的雅各布将念头拖延片刻，准备趁机撬出更多信息。
他在距少年不远的石块上坐下，摆出一副亲近平和的姿态……
短暂的闲聊之后，男人将装着几块矿石的口袋送给少年，目送其离开。
男人以世代采集禁地矿石为由央求少年对自己的行踪保密，沈元见海沫村并未发生异常，不愿生事，便没有向美露莘提及此人的存在。在对海沫村村长表示感谢并且不忘给贪吃的小美露莘娜菲打掩护后，少年与医者离开了。
在医者变为人类面容之前，在老师仍尽心教导她的日子里，她被讲授了一个药方。厄里那斯的尸骸被科学院研究员和医师判定为含有毒素，但曾潜入禁地考察过的医师认为这头巨兽的身躯依旧存在活力，其凝固的血肉繁殖力很强，若能改变其危害性，不失为一剂良药。
希格雯勇敢地尝试了这篇药方，哪怕需要奉献自己的血液，为了心中救人的理想，她依旧做了，即使结果并未如愿将病根治。
“没关系，我正在改进秘方，虽然目前无法彻底治愈他的疾病，但效果还是不错的，以后那种方法少用为好，太损耗你的生命了。”少时经历颇多的医者小姐乐观地安慰病重男孩的同伴。“梅洛彼得堡的病人们还需要我的照顾，所以我把这次采回来的矿石全都转换成药材了，依他现在的发病频率来看，大致能用到我的下一个假期。”
留下详细嘱咐的美露莘医生离开了，两人一蛇在床边对望。
“我们的法子不行，她的也不行，或许该想想别的办法了。”小黑爬上柔软的床铺，半截身子直立着，室内沉闷的气氛被它颇有精神的状态所打破。
待两人均看向它后，嗓音依旧独特如同少年的女孩子小黑说道：“归根到底，他身体的问题源自你们所说的命。
他命里该有这个结局，好比一颗十年前的种子，它前五年已经完成了对发芽所需的养料和水分的积累，你此后的一切举动不过是少了添水施肥而已，种子依旧在。当它适应了戴着镣铐跳舞的日子，终有一日将再度生发。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除掉种子还是换一块土壤？”它那双漆黑的眼珠映射出两人犹豫思索的身影，等待着两位少年的答案。
“要么改命要么改身体，你是这个意思吧小黑？”出乎小黑意料的是正一斩钉截铁地率先回答，只见经过治疗后身体轻松、脑子也灵活的正一说：“但是令我患病的因早已存在，我们没那个能力，也不可能扭转过去阻止种子的种下，那么我的身体势必走向死亡。”
他深吸了口气，先后看向两位伙伴，接着说：“不过需明白一点，发病的是身体，我们还有灵魂呢。”正一咧开嘴指着脑子笑道。
当疾病的痛苦施加给他的愁郁退却，他依旧是那个在清籁岛时喜欢看童话故事、来璃月后闲听武侠玄幻说书的男孩，头脑活泛的他立马将故事情节与现实情况结合起来，展开联想，“比如我换一个机械身体、木头身体什么的。”
难道灵魂转移就简单了吗？沈元不去打击正一的情绪，将质问吞进肚子，只是微笑看着少年恢复活力的样子，默不作声。
三位见探讨不出什么结果，便聊了一会儿轻松的话题，撂下了此事。
但正一的病依旧被同伴们及自己记在心间。
于是便发生了一连串奇妙的故事。正一前往沫芒宫等待那维莱特下班，他仰头向这位高大俊美、成熟优雅的枫丹最高审判官提出自己的困惑，说：“那维莱特先生，请问你相信命运吗？你知道怎么改变它吗？”
可惜回答他的只是无所不知的审判官的抱歉与否认。
而第二天关于灰河男子弑母案的审判以男子入狱服刑和审判官着手整顿执律庭与贵族为结果告终，走下坐席的他叫停了准备离开的水神芙宁娜，将昨日与男孩的对话告知于她，并询问她的看法。
芙宁娜被戳中心事，她凭借着多年的表演经验蒙混过去，摆出一副无比自信的样子，说：“用璃月的话说，君子固穷。有命如何，无命又如何，万事皆自为嘛。”
好吧，芙宁娜女士发表一番足以刊登枫丹报纸头条的励志发言，实则内心发虚地优雅离开，留下因她的话语而思考的那维莱特。
2024.10.12发文
大家觉得写得如何或者有什么想看的，欢迎发言。
*那维莱特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存在受天理掌控的命运，但对于正一一个孩子来说太远太深奥，所以没说。
*已经写十章了，感谢各位在评论区互动的小伙伴，你们的评论是我写作的动力，尤其感谢“产屋敷若阳”，投了不少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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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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