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情况就是这样的，那维莱特大人辛苦了。”才被那维莱特亲自裁决为有罪，在梅洛彼得堡内兼任医护人员的希格雯说道。
“好的。你难得的假期却遇上这种情况，我表示抱歉。”对于自己的眷属一族中最早进入人类社会的希格雯，那维莱特总是充满耐心与关爱，每逢希格雯的假期，他总会邀请其来沫芒宫相聚，这次亦然。
凑巧的是水神芙宁娜是位戏剧爱好者，欧庇克莱歌剧院的裁决场上时常出现她的身影，在正式开庭前，许多人认为此次审判会相较以往更加精彩，芙宁娜也不例外。她邀请了自己的亲朋，包括被她亲自举荐的梅洛彼得堡管理者弗兰克，希格雯便跟随弗兰克一同去往歌剧院。
“少休息一天没关系的，而且这次出来我也不是一无所获哦。”希格雯抱臂笑着，眉眼弯弯。
那维莱特回想一瞬，“是那两位和你一起过来的男孩？”
“嗯嗯，他们的情况很特殊，所以我想向您申请一项权限，让那位勇敢的少年去‘父亲’体内取一些血肉来。”‘父亲’即莱茵多特的造物厄里那斯，与兄弟杜林一样，自以为的游戏却是对人类的灾难，意识到这点的厄里那斯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其身体死后化作岛屿。
数十年前逐影庭与水仙十字结社的战斗在厄里那斯体内爆发，炮火的碎片嵌入血肉，造就了美露莘的诞生。
作为族群中最具智慧者之一的希格雯明白，父亲并未死去，他仍在虚弱地指导着每个自身所诞下的孩儿，善良的父亲应该不会拒绝这样一个美丽灵魂的乞求吧？希格雯想道。
那维莱特不再多问，“你虽年幼，却从未犯错，我相信你的决定。”他提笔写起信来，最后包装好并盖上代表“那维莱特”的公章，递给了希格雯，他对自己的眷属向来宽容与信任。
“多谢大人。”她双手接过信函，打开挎包将其放好，便转身走去推门离开了。
而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外面，坐着几位公务人员和两位异国男孩，即英勇压制暴徒的少年与他的同伴，他们正在汇报自己的信息，这是沫芒宫避免遗漏和以便后续核查的必要手续。
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观察着，那条亲火的小黑蛇已然爬上了少年的肩膀，在美露莘眼中，他们之间维系着一条红色的细线；少年的内核是美露莘喜欢的温柔特质，比如褐色如焦糖的眼睛和披散柔顺的长发，显现次数很少，不过还是被细心观察的她留意到了，这与他的外表并不相同。
希格雯的目光聚焦到另一位短发男孩身上，如果说人的身体是气球的外皮，内里包裹着生机，那么这个男孩则是一只漏气的气球。
跑气了，再吹进去一点，看似形状不变，这就是他们的救治现状；不缝补破洞，一味地漏气补气，反反复复，缺口只会渐渐增大，直到补无可补，这便是希格雯所想的“喂养深渊”。
但她不知道，是天命降下这道缺口，命运的轨迹正在被矫正，而轨道上的人将永远无法脱离。
信息收录工作在她沉思间已经完成，沈元带着正一在她身旁坐下，小黑弯起尾尖点了点那柔嫩的脸颊，召回了在思虑中沉浮的医者。
希格雯回过神来，说：“嗯？已经结束了啊。那我们出去说话吧，不要打扰到他们工作。”
他们在道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柔黄灯光点亮，暮色渐浓，闲人甚少。
她拿出那封信件交给沈元，将原委道清，并详细嘱咐了进入海沫村的注意事项。
可接过信件的纯白人偶迟疑了，他捏紧信函放在膝上，对她发问：“为什么帮我，仙人弟子的身份有这样大的魅力吗？还是说这是对勇为者的奖赏？”
是的，为什么？你因何助我，令你求向最高审判官，令你助我入禁地？
希格雯沉默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止如此，更重要的在你们，我看到他身上严重的病情，看到你们付出的心血，也感受到你内在真诚恳切的灵魂。”
她说：“我看到了……你是女！”
隐藏于口型背后的是不能被诉说的秘密、独困于沈元心口的枷锁，“不能以任何形式透露你的真名”，神秘的存在这般告诫于他。
他慌了阵脚，手掌用力前伸，即将落在她脆弱咽喉上的铁扣在一瞬的迟疑之后化作轻柔的羽毛，覆盖住那张令人偶几近恐惧的粉唇，“不，别说。”占据人偶躯体的再生灵魂乞求道。
少年眼中满是恳求，那股饱和的情绪和异样的举动令美露莘医者迟疑，她眼眸微转，瞥见其同伴困惑的目光，沉默地将少年的手放下，点了点头。
转而说：“总之，你们拥有善良的品格和真挚的感情，那维莱特大人嘉奖你们的勇为，让我帮你们解决困难。”
于是，一次偶得的机遇就此结下。
依旧是明月垂天，与医者分别后他们回到旅店，一番洗漱，两人一蛇躺在床上沉默不语。沈元不知屋子安静了多久，只见月亮从窗户一角飘到中央，正一抬起手臂盖住了双眼，闷声说：“为了我一个，真麻烦。”
沈元睁开眼，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能感受到不拥有心脏的空腔此刻开始轻微地抽搐，神经将痛感传递到大脑，再作用于面庞。他吸了吸鼻头，嘴角神经质地上扬，陌生的晦暗的话语从唇下涌出，他听见自己说：“是麻烦，但你不想吗？”
他看见自己侧过身，扯下对方的手臂，扳着正一的肩膀迫使其直面自己，他依旧笑着，无端的愤怒以甜言蜜语的形式吐露出来，他说：“你不甘心、不愿屈服不公的命运，你嫉妒我恒长的寿命，嫉妒我这个不老不死没有心的怪物，对不对，我亲爱的弟弟？”
心中暗潮退却，笑意逐渐消失，因为他看到男孩眼中的恐慌的泪水，他的手掌从肩膀向上慢慢抚摸，肩头、脖颈、下颌，再到耳后。
他向前挪动，两人之间仅剩半掌距离时本该落在额头的轻吻停住了，转而将男孩揽进怀中，他敏感的身体能感受到对方那温热潮湿的呼气在胸口蔓延，温暖纤细的手臂环抱上他的腰身，他说：“以后别再说丧气话了，终会好的。”
此后二人不再提及，甚至希格雯带领他前往厄里那斯体内，与同伴告别时，正一犹豫着没说一句话。
沈元知道这座岛屿由巨兽身躯化成，当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时，才意识到人是多么渺小；当希格雯介绍说他们现在经过的不过是巨兽的血管时，他不由得好奇那未曾目睹的光景，你是什么样的，厄里那斯？
他将盖章的信件交给海沫村的美露莘村长，穿上潜水设备，跟随带路的美露莘娜菲潜入巨兽深处。娜菲穿着由水中植物的纤维织就的小马甲，一头蓝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受美露莘特殊体质的影响和‘父亲’的呵护，她在水中如履平地，谈笑自如。
“你知道吗？‘父亲’说他很喜欢你。”娜菲和沈元并行，扭头说道。
沈元诧异地睁大眼睛，说：“希格雯也是，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嗯……很干净，如果说那维莱特大人是纯粹悠远的水蓝色，你就是！”娜菲的话突然被截断，她拍了拍胸脯，转身装作生气地对着从身后拍她肩膀的美露莘说道：“克文，你又吓我！”
名为克文的美露莘双手背后，双脚在水中摇摆，嬉笑着说：“前天让你来你不肯，现在让我抓到，你可推辞不得了。”
他见娜菲有意推辞，抢先说：“赛琳姐姐新做了一种饼干，很好吃哦。”
不出他所料的，贪吃的娜菲再次被美食引诱，她有些犹豫地对沈元说：“客人，接下来你往前游就到了，‘父亲’不会伤害你的，放心。我有事先走一步。”虽然嘴上尽是对少年的关心，但身体早已悄悄移到克文身边，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沈元无奈地笑了，送别了两位，独自往深处游去。越接近核心，周围越是昏暗，他抚摸着一旁的石壁，其上闪烁的点点荧光让精神逐渐紧张的沈元慢慢放下心来。
再往前游，他好像看到了一团荧光游鱼，它们从石壁洞穴中纷纷游出，迎面游来并在他周身盘旋，而指尖轻触时却消散了。
仿佛看到了一双透明的手，握住他的手掌，助他前行；
也许有一道来自星空的目光，看透他的所有，却给予包容。
“就在前面了。”一道陌生的温柔的悠远的声音飘进大脑，他本应警惕防备，却双眸弯起，笑着呢喃：“好。”
向前游吧，他眯起双眼直面水面的光芒，手臂向上摆动，身体上浮，直至空气再度涌入口鼻。
“你是谁？”一袭紫衣的短发青年盘坐着问道。
“我……”少年轻起嘴唇，泪水却涌出眼眶。
2024.10.9发文
大家觉得写得如何或者有什么想看的，欢迎评论。
*写之前又看了水仙十字的总结，雷内已经在胎海中溶解了。
*沈元最后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其实是被厄里那斯影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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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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