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在愚人众里主要负责深渊任务,常驻深渊前线。愚人众没忘记给这位脾气不好的执行官留个好住处。
小楼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精致。散兵点起壁炉,踩着柔顺又厚实的地毯回到卧室。他拉过房间中天鹅绒面的扶手椅坐到床边,后靠在椅子上,架起小腿,闲适地向外打开手臂。他用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床头花瓶中新鲜的花朵。
“还好那些人布置得足够仔细。Saki肯定不会念叨我不好好照顾自己。”
随着壁炉提供温度,房间中沉郁宁静的松木香渐渐散开。雕花的漆木床架上,绣有纹路的香槟色丝绸垂坠而下,将柔软的大床包围起来。风间华躺在床上,身体发出咔哒咔哒的细响。一道道裂纹逐渐生长黏合,这是他在无意识地修复自身的伤口。
“唔……”
他的睫毛忽然轻颤了两下。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不对,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在暖色的柔光中看见了陌生的床帐。
床软乎乎的,身上盖着的毛毯非常暖和。身体还有些疲惫,但比之前好太多了。
“醒了?”
风间华朝左手边看去,散兵摆正坐姿,上身微微朝他前倾,“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原来不是幻觉……你不是幻觉。”
“我在。”踏鞴砂的倾奇者抓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风间华心中一暖,笑意不自觉地浮上他的脸,“太好了。”
“感觉身体怎么样?要吃点什么吗?”
他摇摇头,扶着床坐起来,垫着靠枕斜靠在床头上。这具身体仍在继续进行自我修复,问题不大。身体的乏力感比较严重,能量有所欠缺,但也不急于一时。
“你是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散兵,是吗?”
容貌精致的少年缓缓点了点头。
“你也是倾奇者,是我的朋友,是吗?”
少年再次颔首,他坐在床边,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压下心中的激动,他问:“你还记得多少?”
风间华却陷入沉默。
气氛一点点凝固,在散兵变得焦躁之前,他深呼吸振作起来:“我记得的不多。我可以信任你,是吗?”
“当然可以。”
“好。”风间华毫不犹豫地说出实情,“我的记忆不全,只知道一些客观的结论。”
他知道自己曾经是踏鞴砂的一员,但忘记了踏鞴砂遭遇的是什么灾难;他知道自己是倾奇者的朋友,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过的任何交集。
风间华还说了自己对过去的推测,以及博士做实验是因为他和倾奇者有关的猜想。这些话却引来了散兵的否认。
他困惑地问:“我们的关系没有这么好吗?”
散兵郑重其事地澄清:“恰恰相反,我们的关系比你以为的更好!好多了!”
风间华被吓了一跳,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啊……是这样啊。对不起……我没想起来。”
话落,散兵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他的话对他的打击似乎很大。风间华见了只觉得胸口发堵,仿佛被人攫住心脏。
之前该委婉一点的……他连忙问:“不如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吧?也许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啊……对,过去我怎么称呼你?”
“有别人在时,你会喊我倾奇者或者弟弟。没有,你就会当场起一个好听的新名字——这是我的要求,让你多出主意来给我做参考,但你总是偷懒干脆不喊名字。”散兵声线沉稳地宣告,“我最终定下的……我的名字是风间鸣。”
“你也姓风间啊!好巧!”风间华喜出望外,“我也……”
嗯?等等!
说到这里,风间华不由得一顿。他表情呆滞,后知后觉地喃喃道:“是因为我吗?”
“怎么可能!”平日里威严的执行官红透了脸,别过头去,只留给风间华一个背影,“是指我自由如风!怎么可能是因为你!”
风间华好笑地抬手碰了一下他的耳朵,通红的耳尖一被触碰,散兵立刻捂住耳朵又转过来,愤愤不平地瞪着他。
好可爱……风间华把话藏在心底,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加入愚人众?”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能离开愚人众吗?
“我想调查踏鞴砂的惨案背后都有什么。”散兵垂下目光,“最开始是博士意图让我误解你是愚人众的造物,想让我去当实验体。和他接触几次,我发现愚人众还有更多谋算。他们在踏鞴砂造成兽潮的一部分力量源自深渊,我深入了解之后发现,愚人众内部并不赞同博士的做法。而深渊调查正缺一份力量,是必须由我去做的事。”
深渊会侵蚀提瓦特,倘若有一天二者之间失去防线阻隔,踏鞴砂的惨案会以惨烈无数倍的方式在整个世界上演。他不想放任深渊侵袭,世人受苦。
他不想把这种重要的事完全交给愚人众处理,至少要确定真的有很多执行官愿意站在抗击深渊的前线上。待不下去想要离开时就想想博士——你看看他,对踏鞴砂都做了些什么!
但风间华知道未来。“如果愚人众会让你遭遇不好的事呢?”
散兵轻笑:“你是说你又看到了未来吗?你以前也提醒过我。那些警告大多数会被事实验证为真。但是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而且,深渊……我现在对它很好奇。”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你可以离……”
“我来帮你吧!”
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风间华。后者双手叉腰,故意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这种好玩的事怎么少得了我呢!”
“这不是玩闹!”散兵严肃地反驳。
“我知道。”风间华将自己的话语放得柔和,安抚散兵有些过于敏感的状态,“我也不愿意世人受难,但是我又很喜欢你。”
又来了……对弟弟的过度保护。他这样想着。
而风间华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轻率。他有代打姐姐们在,可以找人帮忙;他具备不死和不被污染的特性,比起普通人更适合进入深渊长期驻守。
况且……
这可是散散!是曾经的小倾奇,现在的执行官大人!像这样的小猫咪谁不喜欢啊!谁不想多和他亲近啊!
“别为我担心,我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你现在很强大啊。”风间华笑道,“阿鸣大人肯定会保护好我的。”
散兵不置可否。他抓着床幔的下摆流苏拨来拨去,忽然问:“要回踏鞴砂看看吗?”
那里有他们的家,有他们的朋友,有他们相伴的回忆。
“踏鞴砂啊。”风间华难得地有些纠结。或许是基于近乡情怯的感情,他不那么想回去,甚至之前查找考据资料时,他都会刻意忽视其他人与自己的关系。
“自你在名椎滩死去,已经有二十三年了。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不去了吧……”风间华脸上的笑意变得浅淡,“二十三年,过去的朋友早该接受我死亡的事实了,那也没必要再回去了。”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追问:“大家怎么样?”
随着一声长叹,散兵和他讲起了踏鞴砂后来的故事。迟来的援军、人偶将军的亡羊补牢、幕府的大清洗被他简要带过,他讲起了saki一定会想听的东西:
倾奇者成了踏鞴砂的英雄,而风间华化为大海上永不消散的晶尘与虹光。
大踏鞴长正,它在那场战斗中受到过量的侵蚀,被御舆立在守护阵线前,像一座界碑。灾厄止步于此。
那场和变异魔物的战争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定影响。平民没有大碍,但前线士兵大多变得相对体弱和短寿。
将军对御舆之名的再次认可让御舆长正如释重负,他在多年后寿终正寝。桂木提前退休,和以前一样人缘不错。
宫崎在战后接受调任回了稻妻城,时常给丹羽寄来那边最新的锻造技术的思路和要点。丹羽拒绝调动继续担任造兵司正,二十年间率领众人针对炉心多次改造,让它危害更小也更有效率。
千花医生后来又去了八酝岛,这次之后她便再也没回踏鞴砂,似乎是那边的晶化骨髓和祟神力让她很在意。踏鞴砂被她托付给了她最小的徒弟,小孩青出于蓝,能力不错。
倾奇者又如数家珍地谈起了其他人,金次郎,阿望,定食屋的智子婆婆,凛小哥和雪衣小姐……
踏鞴砂遭受了可怕的灾难,幸运的是,至少大家挺过来了。
“还有两件东西,该还给你。”
散兵脱掉上衣将手按在胸口。那只手仿佛穿越了空间,深入与人一般无二的肌肤,抓住了什么,缓缓将它抽出。
“你这是——”
白皙的手中紧握着两样东西。
荧白偏蓝的晶体块泛着独特的光泽。随着他手腕翻转,晶体呈现出炽红、浅金、荧蓝等明亮的虹彩。
将它单独拿到另一只手里,掌心中还有一枚灰暗的神之眼。
散兵将妥善保存的“心”和神之眼递向他。
风间华忽然读懂了他的意思:物归原主——他不喜欢他的朋友以“遗物”的方式陪着他,而是希望他能和他站在一起。
他倾身过去,摸摸他的发顶。
“你将自由如风。我会伴你左右。”
他摇摇头,指了指那枚晶体心脏,开玩笑道:“这个就当是报酬了——”他拿起神之眼对着他晃了晃,“谢谢你替我保管这么久。”
神之眼与主人重新接触的瞬间,深紫的光华再度亮起。他将它佩戴在腰间。
散兵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不需要报酬。”
“啧,你呀,非得我说出来吗——这是过去的我送给你的礼物,我不打算把它收回来。再者,你觉得我身上有地方能装它吗?”他抓着散兵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听听这里,人不需要两个心脏,但你正好缺一个。乖,装回去。”
散兵不自在地抱着那颗心,右手被按在风间华的胸口。他手指微蜷,所触之处皮肤光洁、肌肉紧实,掌心紧贴的地方传来富有节奏的震颤。刚才给他套衣服时还不觉得,现在怎么突然……
“你,你……”少年想要推开他,又怕他伤还没好。他为自己的紧张和羞赧而困惑,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啊?风间华不解地低头,看见松散的浴衣领口不知不觉敞开了许多,立刻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整理好再看散兵,少年依然在那里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颗心脏对我并不是没有作用。”他试探道,“它保留了我的一些记忆,可以反复告诉我以前的事。但在那之后,我还是希望它能继续为你所用,直觉告诉我这样更好。”
“好吧。”
散兵终于答应。
风间华把手放在那颗心上。偌大的晶体很早就失去了活性,这应该是赠予他之前特意做的处理:否则他会以未死亡的最完整的一块自己为主体重新聚合。但记忆无所谓介质的生死,会一直保留着。
过去的风间华交给倾奇者保留的记忆,会是什么样的?
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围墙上爬满青藤的小屋,鲜花开放的山岗,灯火融融的前线营帐……
“该吃饭啦!今天有鳗鱼!”
“新衣服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出去玩!快走,今天是休息日诶,别浪费了。”
“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来。”
现在很危险。
他在哪?他怎么样了?
……
过去的记忆在新生的躯体之中鸣响:
“好喜欢他……要保护好他……”
希望他吃好睡好,有精神去吵闹和玩乐,能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前进。
风间华的目光缓缓上抬,和憋着一口气的散兵对视。
后者盯着他,紧张地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青年眨了眨那对浅蓝灰色的眼睛,大大的笑容像太阳一样灿烂。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问这个干嘛?”
“要好好吃饭啊!”风间华带着笑意语重心长地告诫,“快快,厨房在哪,我给你做!”
“等等,你不是读取记忆吗,结果呢?”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推着散兵往外走,“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就要让你吃饭!”
“哈?”散兵被他推得直踉跄,大脑中一片空白,极其茫然地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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